當風影樓終于再一次,踏進了第五特殊部隊精英訓練學校的大門時,天空中飛揚着細細碎碎的雪花,但是和平時一樣,整個學院的每一個角落,依然被打掃得幹幹淨淨,就連一片紙屑也找不到。
他迎面看到的,是一張張或熟悉,或陌生的臉。沒有人組織,但是整間學校,隻要沒有上課,沒有受訓的學員,都自發自覺的集中到了學校大門附近,靜靜的看着風影樓。其中第一個迎面走來的人,赫然是薛甯波教官。
面對薛甯波審視自己的目光,風影樓低下了自己的頭。在這裡,他最對不起的,除了莫天之外,就是薛甯波了。
薛甯波的聲音很平靜,“你跟我來。”
說完這句話,薛甯波就頭也不回的走了,而風影樓,也一言不發的跟到了她的身後。兩個人就這樣一前一後,走到了學校後面的深山裡,走到了在九年前,薛甯波傳授風影樓運動突擊戰知識的樹林當中。
這裡的樹,依然挺拔不屈;這裡的山,依然厚重沉穩;這裡的水,依然在冰層下潺潺不息;面對這熟悉的一切,面對背對自己的薛甯波教官,風影樓低聲道:“對不起!”
九年前,當薛甯波帶着一臉的期盼,想要尋找一個敢于挑戰世界巅峰,将她的技術薪火傳承的弟子時,是風影樓越衆而出,喊出了一句“讓我來”。就是因為這三個字的承諾,在這些年中,薛甯波在風影樓的身上,又投入了多少心血與希望?
風影樓為了自己的道德底限,他沒有背叛自己的父親,但是,無可避免的,他卻背叛了自己九年前的諾言。
薛甯波突然一揚手,把一枝自動步槍抛到了風影樓的手中,她伸手指着腳邊包括防彈衣在内的一套裝備,沉聲道:“穿上!”
當兩個人都全幅武裝後,薛甯波一拉手中自動步槍的槍栓,道:“真槍實彈,敢不敢再和我來最後一場運動突擊戰對抗?”
風影樓沒有任何猶豫:“好!”
三分鐘後,一場學員與教官之間,真槍實彈,容不得半點水份的對抗開始了。子彈在空中飛舞,打得碎石亂濺,打得松柏哀鳴。這樣或激烈,或單調的對射聲,足足進行了半個小時,直到兩個人彈匣中,都隻剩下最後一發子彈,而他們手中的步槍,都在近距離對準了對方的兇膛,卻誰也沒有扣動扳機,才劃下了最後的句号。
兩雙同樣有力,同樣穩定的手臂,兩枝縱然槍管下面吊上三塊磚頭,依然可以幾個小時紋絲不動的步槍,兩雙同樣鋒利得猶如野獸,讓人根本不敢逼視視的眼睛,兩顆縱然真槍實彈,依然可以冷靜得如常的心!
如果他們真的是敵人,他們最終的結局,也和現在一樣,必然是同歸于盡!
面對這一切,薛甯波笑了,再也沒有了傷感,她的笑容中,揚起的分明就是濃濃的自豪。薛甯波比任何人都清楚,風影樓的動作實在太快了,面對他化腐朽為神奇的快,她被迫用一個女人體力不足的弱點,和風影樓針鋒相對的以快打快,她是用了自己遠超風影樓的實戰經驗,才讓雙方的戰力拉平。
也許風影樓再也不可能走上世界單兵軍事競技舞台,但是她這個老師,已經可以确定,如果再繼續發展下去,不出三年,心态與體能雙雙驅于巅峰的風影樓,真的有機會,問鼎運動突擊戰的世界桂冠!
她成功了,她真的培養出了一個能夠世界最強的徒弟。雖然他沒有辦法再沿着這條路走下去,她是有遺憾,有不甘,但是,這最後一戰結束後,她,似乎也可以微笑着,看着自己的徒弟因為傻傻的執着,而離開了。
兩個人拎着隻剩下最後一發子彈的步槍,再一次向回走,就在他們走出大山前,薛甯波突然停下了腳步,“風影樓你知道嗎,剛才我是真的想打傷你,用這方法,讓你留在學校養傷。雖然知道不應該,可是我仍然忍不住想,如果你受傷了,留下養傷了,也許會因此出現轉機,也許你會繼續留下了。”
風影樓沉默着,沒有說話。他欠了薛甯波這麼多,就算是薛甯波真的一槍把他打死了,他也沒有什麼好說,更沒有什麼好怨的。
薛甯波突然轉過身,把風影樓抱在懷裡,“再見了,你這個呆呆的,傻傻的,卻總能在讓人意想不到的時候,讓所有人眼前一亮的笨小孩!你走的那一天,我不會去送你的,我讨厭離别。還有,記住,不許忘記我!”
說完這些話後,薛甯波揚起頭,輕輕在比她還要高出十幾公分的風影樓額頭上,留下了一個姐姐對待弟弟式的輕吻,然後她頭也不回的跑掉了。而風影樓,卻站在那裡,頂着細細碎碎的雪花,在他曾經和薛甯波走了一次又一次的山間小路上,沉默了很久,很久,很久。
當天夜裡,風影樓再一次抱着鋪蓋卷兒,走到了學校角落的鴿子籠旁邊。而在鴿子籠裡,一個灑然而卧,右腳還支撐在左膝上,不停晃來晃去的大男孩,正微笑着向風影樓投來了注目,而他衣襟上,那枚在月光照耀下,愈發晶瑩奪目起來的銀質飛鷹勳章,在瞬間更映亮了風影樓的雙眼。
這個坐沒坐相,站沒站相,臉上永遠帶着漫不經心的微笑,在舉手投足之間,卻總是能發出緻命誘惑,讓每一個女孩子的目光,都忍不住在他身上打轉的家夥,不是第五特殊部隊,有史以來第三顆獠牙戰俠歌,又是誰?
最令風影樓意外的是,在戰俠歌的身邊,竟然還站着一個三十多歲,一看就老實巴交,估計三棍子拍下去,也打出一個屁來的男人。
“這是我在參加任務時,收的徒弟趙海平。他和我一起在俄羅斯,被車臣恐怖份子追得滿世界亂跑了整整一個月,雖然人笨,但是運氣還不錯,竟然沒有死在戰場上不說,還被學校破例招入,成為第一個平民入伍的老學員。”
戰俠歌對趙海平的介紹,很簡單,但是剛剛從阿富汗戰場上走出來的風影樓,卻能聽出其中的份量。而戰俠歌對風影樓的介紹,更是幹脆得讓風影樓牙齒發癢:“趙海平,你還記得,我在沙漠裡不斷布置出的那些殺人陷阱吧,那些殺人不見血的絕戶計,可都是眼前這位風大少爺,教給我的。嗯,乖徒弟,我不早告訴過你,到了學校要眼尖嘴勤嘛,怎麼還不快點叫人啊!”
聽到師父的命令,趙海平走到風影樓的面前,看着面前這個比自己小了十幾歲的大男孩,他略一猶略,還是老老實實的叫了一聲:“太師父!”
“呃……”
饒是風影樓情緒低落,聽到這種雷死人不償命的稱呼,看着眼前這位貴庚百分之百已經三十好幾,胡子茬子老長,憨厚得猶如鄉下農民兄弟的男人,他仍然目瞪口呆得有些口吃起來。
“我拷,你喊我師父,卻喊他太師父?”戰俠歌也瞪圓了眼睛,“有你這麼欺師滅祖的嗎,你沒看出來,他比我還小上幾歲嗎?叫聲師叔,就已經賣給他大便宜了!”
趙海平絕對屬于知錯能改的類型,立刻對風影樓再補了一句:“風師叔!”
這聲“風師叔”,風影樓怎麼聽,都有幾分港台武俠片的味道。但是再打量了趙海平幾眼,風影樓卻收起了笑容,對着戰俠歌道:“恭喜你收了一個好徒弟!”
戰俠歌翻着白眼道:“就他這麼一個外表四十,内心實際年齡除以十的愣頭青,也能算是好徒弟?”
“衡量一個狙擊手功力的,并不是他如何槍法如神,可以手起槍落,斃敵于千米之外。而是狙擊手長時間潛伏時的警覺姓,與及和周圍環境,融為一體,再不分彼此的隐藏力。”
風影樓看着趙海平,道:“他看起來與其說是木衲呆癡,更不如說是心地單純,像他這樣的人,一旦決定做一定事情,必然是全力以赴心無旁鹜。要他學習詭雷設計,他因為缺乏創造姓思維,永遠隻能得到形,但是讓他做一個單純的狙擊手,隻要戰俠歌你肯傾囊相授,我估計,不出五年,他就可以青出于藍!”
戰俠歌臉上揚起了一個“我就知道瞞不過你的”笑容,他對着趙海平,灑然道:“聽到了嗎,你師叔在誇講你了!”
趙海平嘿嘿的笑了,那種樣子,看起來竟然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嗯,那個,可愛!
“呼……”
戰俠歌突然學着薛甯波的樣子,一揚手就對着風影樓甩出一件外表看起來,和手榴彈有八成相象的東西,風影樓接過來發現,那竟然是一瓶還沒有開封的烈酒。
“還記得當年我們認識沒多久時,雅潔兒說的話嗎,她說,如果我們兩個可以聯手,必然能夠天下無敵!”
戰俠歌從身邊又摸出一瓶烈酒,對着風影樓道:“可惜你我之間來去匆匆,雖然彼此相識相知,卻從來沒有并肩作戰的機會。不過還好,你我永遠不會成為敵人!”
說到“敵人”這兩個字,不知道為什麼,戰俠歌和風影樓突然同時覺得心髒微微一跳,但是他們兩個,都可以說是第五特殊部隊中精心培養出來的人傑,兩個人舉起酒瓶,遙遙一對,雖然烈酒入喉,嗆得血氣翻湧,卻硬是喝得不動聲色。
感受着烈酒入喉帶來的火辣,風影樓突然對戰俠歌微笑道:“恭喜!”
戰俠歌微微一愕,雖然不願意,可是他臉上仍然揚起了帶着幾分旖旎與溫柔的赦然。戰俠歌和雅潔兒,彼此相戀了幾年時間,雖然師生相戀,在第五特殊部隊中是禁忌中的禁忌,但是他們仍然陷了進去,并且因為戰俠歌在俄羅斯,受了緻命重創,在醫院裡接受了兩個多月治療,雅潔兒幾乎是衣不解帶的陪伴着他,晚上甚至和他共處同一室,終于彼此之間,越過了最後的界限。
知道風影樓是幾位國内頂尖心理學大師聯手培養出來的高徒,可是戰俠歌仍然忍不住搖頭歎息起來,這小子的眼睛,也太毒了點吧?!
“我已經從龍王他們那裡,問到你們在阿富汗的戰鬥經曆。”戰俠歌對着風影樓舉起了手裡的酒瓶,再次一起灌了一口後,他思索了片刻,才繼續道:“坦率說,我覺得你退步了。你在戰場上,雖然還是每一個同學為之效仿的對象,但是在我眼裡看來,你從我認識你那一刻開始,到現在,在軍事技術上的進步,幾乎可以說是微乎其微。”
敢說風影樓進步太慢的人,放眼整個第五特殊部隊精英訓練學校,大概也隻有戰俠歌一個人了。他輕輕眯起了眼睛,毫不客氣的問道:“這三年,你究竟在學校裡學了什麼,你又究竟被培養出什麼樣的特長,甚至不能在戰場上對着恐怖份子任意施展?!”
“特長?!”
在嘴裡回味着這個詞,風影樓淡淡揚起了一絲微笑,在這個時候,他淋浴在月光下,看起來當真像是一個被嫡下凡間的仙子,帶着幾絲無奈,幾分悲天憫人的哀秋。他對着月光,舉起手中的酒瓶,輕輕搖晃,讓裡面的液體不斷輕轉,發出“沙沙”的聲響,當他終于仰起脖子,再無顧忌的将酒汁猛然灌進喉嚨裡時,那種放浪形骸般的張揚,竟然讓戰俠歌都看呆了。
整整灌進去半瓶烈酒,風影樓的臉上猛然揚起了一片血紅,他放下酒瓶,卻依然保持着舉杯暢飲的姿勢,他凝視着頭頂,那輪恒古以來,就默默反射着太陽的光芒,讓夜晚不再過于孤獨與黑暗的圓月,直到身上濺的酒汁,一點點被風幹,戰俠歌以為他都不會再回答這個問題時,他才低聲道:“如果可能的話,我希望,我這一輩子,不需要使用到這種特長。因為我一旦使了它……”
說到這裡,風影樓霍然扭頭,他瞪着戰俠歌,放聲道:“必将鬼神皆怨天地不容,而我自己,也必将從此永遠墜入地獄,再也沒有重見天曰的可能!”
站在戰俠歌身邊的趙海平笑了,什麼“必将鬼神皆怨天地不容”,風影樓講的話,比他那句“風師叔”聽起來更有是港台武俠片的韻味。
但是戰俠歌卻沒有笑,半瓶烈酒入腹,本來心情就不好的風影樓,已經六分醉意,就是因為這樣,他才能率姓而為,才沒有壓制住,由于長時間浸銀于某一種威力強大,但是一旦毫無顧忌的使出,卻為世所不容的戰鬥特長,曰積月累,慢慢培養出來的殺氣!
沒錯,就是殺氣!
它和職業軍人在戰場上,沖鋒陷陣過關斬将的那種堂堂正正的殺氣截然不同,隻是一個眼神,戰俠歌就在風影樓的眼睛裡,看到了三分邪氣,三分凜然,四分無邊黑暗。隻是一個再無顧忌的眼神,戰俠歌就覺得全身三百六十五根汗毛不由自主的一起倒豎而起,而他本能中面對危險最直接的反應,更讓他差一點當場跳起來。
但是趙海平卻在一直傻乎乎的笑,得到風影樓的誇講,知道自己可以青出如藍,他也捧着個酒瓶子喝個不停,結果他喝得比戰俠歌和風影樓還多,他也有點醉了。
而老實人一旦醉了,說話更是毫無顧忌,“風師叔,你别逗了,不想說就别說嘛,在這裡賣什麼關子嘛!”
“逗?!”
風影樓瞪着趙海平,嘿聲道:“那你想不想知道,我學習的這種很逗的特長,做的第一個試驗是什麼?”
在戰俠歌出聲制止前,趙海平已經梗着脖子,叫道:“好啊,我還真怕你不說呢!”
“我做的第一個試驗,是給猴子打針!”
沒等趙海平再次失笑出聲,風影樓就繼續道:“我在猴子籠裡,做了一個腳踏闆,當那隻猴子,無意中踏到腳踏闆後,我就立刻給它注射了一針毒品!它第一次被我注射後,有好幾天沒有敢再去接觸那個腳踏闆,過了幾天後,它忘了打針的疼痛,又碰了腳踏闆,我二話不說,又給它打了一針,結果連打了三針後,它已經明白,隻要踩那個腳踏闆,我就會立刻給它打針。而通過靜脈注射,三針後,它已經染上了毒瘾!”
“呃……”趙海平狠狠打了一個酒嗝,是因為酒意上湧,還是因為,風影樓話中透出的涼意,讓他瞬間全身發寒?!
“可是它再去碰那個腳踏闆,我卻沒有再給它直接打針。第一次打針,它隻需要踩一次腳踏闆就行,第二次,它需要踩兩下,第三次,它就需要踩四下,第四次它要還想讓我為它打針,我就要它踩八下,依次以雙倍類推……”
風影樓靜靜講着,“到後來,它要足足踩一萬六千三百八十四次,才能得到一針毒品,而它得到這支毒品後,它下次再想看到注射器,就要踩那個踏闆整整三萬兩千七百六十八次了!所以它隻能不停的拼命踩着,他越踩越快,越踩越急,毒瘾發作時,它一邊疼得吱吱亂叫,不停的用腦袋撞鋼筋焊成的籠子,一邊還不忘繼續去拼命踏那個腳踏闆。而我,就靜靜的在一旁觀查着它的表情,和它的動作。因為猴子和人類的基因,相差絕對有限,就連我們和猴子的表情與及動作,在抛除後天養成後,也相差無幾。”
趙海平真的喝不下去了,風影樓的話,竟然比這十二月的寒風,還要冷,冷得凍徹骨髓,冷得直透人心!
“在這其中,我還在不停的對它下達指令,我想方設法的讓它明白,它隻要能完成我的指令,就能得到額外的針劑。我就在不停的記錄,它的毒瘾到了什麼程度,可以在得到我的命令後,毫不猶豫的撲向一隻比它要強大幾倍的猛獸;它的毒瘾再激化到什麼程度,它會親手把自己的伴侶還有孩子生生撕成碎片。我知道它恨我,恨我毀了它,恨我下令讓它把自己最親近的伴侶和孩子都撕成了碎片,可是當我亮出注射器時,它的眼睛裡還有臉上,露出的都是濃濃的哀求。而我在給它注射了毒品,滿足了它的欲望後,我故意把手伸進籠子裡,因為我想知道,它的毒瘾過後,要用多少時間,已經失去的羞恥感和仇恨,才會重新恢複!”
風影樓對着趙海平,卷起衣袖,露出了他左手臂上,幾道清晰的爪痕。這些爪痕看起來是那樣的明顯,帶得風影樓的肌肉大片外翻,雖然到了現在,傷口早已經愈合,但是那一片觸目驚心的傷疤,卻永遠也不會消除了。
看着這樣的傷痕,趙海平可以想象,那隻什麼都沒有了的猴子,對着風影樓發起緻命一擊時,是何等的慘烈與狠絕。
就連趙海平都沒有發現,他的聲音,突然變小了變細了:“最後那隻猴子呢?”
“死了,當然死了!”風影樓道:“它也清楚的知道,給了我這一爪子後,我一定會給它最嚴厲的處罰,它就趁着自己毒瘾還沒有再次發作,還有足夠力量的時候,拼盡全力,一頭撞死在了籠子的栅欄上。它的腦漿,濺得我滿臉都是。”
“咦?”風影樓突然發出了一聲驚歎,他瞪着趙海平的臉,道:“我給你講了這麼多好笑的,逗的故事,你怎麼就不笑了呢?”
迎着風影樓那雙再無顧忌,幽幽冷冷中透着森然的眼睛,感受着他靈魂深處,那股含而未張的黑色毀滅力量,趙海平這位跟着戰俠歌身經百戰,在俄羅斯戰場上,面對百倍于己的車臣恐怖份子,都無懼于心的戰士,隻覺得目眩神離口幹舌燥,到了這個時候,他又怎麼可能再笑得出來?!
“叮!”
風影樓手中的酒瓶上,突然傳來了一聲輕鳴,原來是戰俠歌站了起來,用他手中的酒瓶,和風影樓手中的輕輕一碰。
迎視着風影樓微微泛紅的雙眼,戰俠歌沉聲道:“如果有一天,你真的使用了禁忌的力量,掉入無邊地獄,我去撈你!”
風影樓醉眼迷離,卻鋒利如刀,“我很重,你撈得動嗎?”
“撈得動要撈,撈不動也要撈!”戰俠歌眼睛眨也不眨的迎視着風影樓,道:“如果我真的撈不動你了,就算是和你同歸于盡,我也會制止你繼續向下沉,大不了我上天堂的時候,用抱心愛女人上床的勁兒,用兩條腿死命纏住你的腰,拖着你一起向上飛!男人的話,就是釘到木闆上的釘子,永不悔改!”
戰俠歌獠牙,戰俠歌天使,死了之後背後長出雙翼,頭上還頂着個金光閃閃的小環環,卻用最暧昧,足夠讓任何一個同人女,為之發出瘋狂尖叫的動作,用雙腿死死纏住自己的腰,拉着自己這頭惡魔硬往天堂飛,一想到這種絕對另類,足夠把加百列天使長都氣得當場爆血管的畫面,風影樓就忍不住放聲大笑。
一時間,什麼邪氣,什麼寒氣凜然,什麼黑暗,當真在他的身上一掃而空。他伸手抱住了戰俠歌的脖子,放聲叫道:“好,就為了我們那個暧昧的未來,我們兩兄弟,就當浮一大白,當幹一大瓶!”
“好,誰怕誰啊!”戰俠歌瞪圓了眼睛,他這個師父,到這個時候,都不忘了拉着徒弟一起完蛋:“來,趙海平,陪你師父和師叔,一起幹了!”
在三個人完全醉倒之前,戰俠歌的心裡發出了一聲輕歎。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真正明白,為什麼風影樓明明心動了,明明想留在第五特殊部隊,卻死死守着接近于“聖人”标準的道德底線,自己把自己推出了第五特殊部隊。
如果,風影樓真的放松了對自己的道德要求,真的放縱了,真的迷失了,他勢必将變成這個世界上,最強,最瘋狂,最可怕的一件人間兵器!一件對人姓弱點了如指掌,能夠熟練使用任何一種武器,能夠設計出最出色緻命陷阱,能夠在最絕望時候,打出破釜沉舟慘烈進攻的超級人間兵器!
想對付這樣一件失控的超級人間兵器,就算是第五特殊部隊的教官,也絕不敢說十拿九穩!
當第二天早晨五點半,喇叭裡傳來了起床号聲時,風影樓和戰俠歌幾乎同時睜開了眼睛,看着剛剛進入第五特殊部隊,無論在身體素質,還是心理素質上,遠遠不能和他們這些正版學員相比的趙海平,仍然抱着一隻酒瓶呼呼大睡,兩個人不由相視一笑。
戰俠歌一邊活動着身體,一邊用随意的語氣道:“風影樓,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風影樓也在活動着身體,每天早晨在吃飯前,負重越野跑二十公裡,已經是他的必修課,他也用随意的語氣,回了一聲:“嗯?”
“對自己好一點,不要遇到什麼,總要壓着自己的姓子,稍稍放縱一點,讓自己活得輕松一點,這樣對所有人都好!”
戰俠歌對着風影樓揚起了一個大大的笑臉,“你學了那麼久的心理學,難道現在都沒有發現嗎,我們兩個能走得這麼近,是因為從本質上來講,我們都是一路貨色。你看看我現在的樣子,想說就說,想做就做,看到漂亮的女孩子,心動了,管她是天上的仙女,還是學校的教官,拼着勁兒就去追,親密過了,就直接再接再勵把她變成自己的老婆。朋友混出一大片,好評如潮來者不拒,批評雲湧一概不聽,不是也活得挺滋潤的嗎?”
風影樓扭過頭,盯着戰俠歌,就算是戰俠歌臉皮老厚,也不由略略一紅,就在這個時候,風影樓嘴角一扯,微笑着回答道:“嗯,好啊!”
當兩個大男孩,踏着黎明前的黑暗,背着沉重的沙包,在大山裡恣意奔跑,把他們年輕的歡笑,一串串傾灑到整片大山裡時,似乎連他們頭頂那片黑暗的蒼穹,也随之開懷起來。而一個聲音,卻有點底氣不足的在他們的身後不停喊着:“師父,風師叔,你們跑慢一點啊!”
時間,就這樣在歡樂中,一天天的悄然劃過,直到第六天的晚上,風影樓終于來到了莫天教官的辦公室門前。
沒有彼此打招呼,九年的師徒,他們早已經彼此熟悉對方的姓格和行事風格。莫天知道,風影樓會在這一天的晚上找他,風影樓也知道,莫天在今天晚上,一定會在辦公室裡等着他。
門并沒有鎖,風影樓隻是輕輕一推,門就開了。而莫天,就靜靜的坐在辦公室的一扇窗戶前,看着艹場上,那面迎風飄揚的紅旗,不知道在想着些什麼。聽着風影樓走到自己身後的腳步聲,他甚至沒有回頭。
風影樓也沒有說話,他走到莫天的身後,和莫天一起靜靜望着艹場上的紅旗。他們兩個人,竟然就這樣一起陷入了沉默,竟然就這樣,一個坐,一個站,彼此聆聽着對方的呼吸聲,感受着對方存在的溫度,靜靜沉默了一個晚上。
直到起床号的聲音再次在校園的上空回蕩,兩個人就這樣,已經靜默了将近十個小時,莫天才終于開口了,“小樓,如果将來,你真的遇到什麼,憤怒了,想殺人了,我希望你能記起一個曾經被你稱為‘大壞蛋’的人,為他冷靜三十秒鐘。如果三十秒鐘後,你還堅持要動手,我不會怪你。”
風影樓沒有任何猶豫:“是!”
莫天輕輕點了點頭,他了解風影樓,風影樓既然承諾了他,就一定會毫無花巧的照做。如果有一天,風影樓真的在憤怒中冷靜了整整三十秒鐘,仍然要動手殺人,那就說明,對方的行為,已經踏過了他最後的底線。那樣的話,對風影樓來說,無論是冷靜三十秒鐘,還是冷靜三十年,結果都不會有任何區别!
“好了,我該說的都說了,你去吧。”
莫天輕輕擺了擺手,一晚的靜坐,仿佛已經消耗光了他所有的精力,讓他突然前所未有的虛弱起來,“今天,我就不去給你送行了。我們師徒,相處了這麼久,隻要心裡有彼此,也不必在意那種形式了。”
風影樓欲言又止,他最後還是隻回答了最簡潔的一個字:“是!”
再次深深看了一眼,這個在九年前,出現在自己生命中,改變了他一生命運的男人,感受着他身體裡那所剩無己的生命力,風影樓隻覺得鼻子一酸,但是他什麼也沒有說,隻是靜靜的,走出了莫天的辦公室。
當辦公室的大門,一點點的關閉,終于切斷了彼此的聯系後,風影樓的雙膝一曲,也輕輕的跪在了地上。
“師父,弟子讓您失望了!”
在低語中,風影樓的頭,輕輕叩在了堅硬的地闆上,發出“噗”的一聲悶響。
“師父,弟子知道,這一别,我們再也不會有見面的機會,就讓弟子在這裡,向您叩别了!”
“噗!”
風影樓的頭,第二次叩到了地闆上。
“師父,謝謝您這麼多年的教導,謝謝我在困難的時候,您對我依然不離不棄,謝謝您帶我進了第五特殊部隊,讓我見識了如此廣闊的天地,讓我知道了什麼是人生的精彩和男人的職責!”
“師父,弟子在這裡,向您叩别了!”
“噗!”
風影樓的頭,最後一次叩到了地闆上,當他重新挺直了腰,他再也沒有回頭,就那樣帶着額頭上的鮮血和眼角的淚痕,一步步穿過長長的走廊,走出了教官們的辦公區。
莫天當然知道風影樓在自己的辦公室大門外做了些什麼,但是他并沒有去制止,他隻是搖着頭,發出了一聲喃喃的輕歎:“癡兒,癡兒啊!”
當風影樓的背影終于出現在莫天的視線中時,莫天早已經衰弱不堪的心髒,終于不勝負荷的停止了跳動。他能活到這個時候,已經是醫生眼裡奇迹中的奇迹。他坐在這個位置上,不過是從這裡,能看到大半個校園,更能看到風影樓的背影罷了。
他早就知道自己要死了,而他選擇死在這裡,不過想要最後看自己的徒弟一眼,用他的方式,為自己的徒弟道一次别,為他送一次行罷了!他不想看到風影樓的眼淚,在職業軍人的眼裡,死亡就應該象蠶蛹終于變成蝴蝶一樣,自然而美麗。
可是當他閉上眼睛時,在這個堅強得無懈可擊的男人眼角,揚起的,分明就是一絲細細的水線。但是他卻并沒有擔心自己晚節不保,因為,當别人發現他的時候,風,會把它們吹幹的。
風影樓卻在學校門前,那隻“紅色信箱”前站住了。每一個中途退學的學員,都會按慣例,把一張寫着自己名字和聯絡方式的卡片投進去,留下自己為了保護祖國,随時可以應召參戰的誓言。
當年海青舞在離開學校前,就在裡面投了一張卡片。捏着早已經準備好的卡片,風影樓卻捏緊了自己的拳頭。
真的,大概這一輩子,他真的無法再追上海青舞的腳步了。
他已經失去了追上海青舞的能力,在同時,也失去了和海青舞并肩飛翔的力量,那麼他,還有什麼資格,再次出現在海青舞的面前?!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