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影樓終于坐到了楚方華的面前,雨旋在走出董事長辦公室時,小心的拉緊了房門。當紅木做成的門被拉上後,這個絕不算狹小的空間中,隻剩下了風影樓和楚方華。
沒有任何掩飾,兩個男人隔着一張寬大的辦公桌,毫不客氣的彼此對視,上上下下打量對方那無懈可擊的神情氣度,暗中猜測着對方自信的笑容下,所隐藏的力量。
在風影樓收集到的資料中,楚方華今年已經有四十五歲了,但是單從外表看起來,相信絕大多數不認識他的人,都會以為,他還不到三十歲。
和一般的億萬富翁不同,從小在貧民窟裡長大的楚方華,沒有大腹便便的臃腫,每天在健身房呆上一個半小時,使他看起來反而更像是一個體艹運動員。短短的頭發,黑亮得可以去拍洗發水廣告,即不用每天花大量時間去梳理定型,又顯得精幹利索。
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睛。
擁有了今時今曰的地位,又擁有雨旋如此出色的女人為伴,但是在楚方華的眼睛裡,風影樓卻找不到紙醉金迷的暈黃,看着他的眼睛,風影樓竟然想到了雪山上的狼,永遠不知道疲倦,永遠不知道滿足,永遠為了生存而奔波,更永遠處于戰備狀态!
這是一個想要看到遠方更廣闊天空,所以永遠不知道滿足,永滿咄咄逼人,永遠精力充沛,永遠拼命向前沖的人。風影樓可以想象,任何一個敢于擋在他面前,成為障礙物的人,都會被他用最霹靂手段毫不留情的直接肅清!
風影樓的心裡在為眼前這個男人而驚訝,但是在楚方華的心裡,揚起的,卻是絕對的驚濤駭浪。
楚方華自诩為人傑,他從不折不扣的貧民窟裡一天天長大。他的大姐,十六歲時響應祖國号召,下鄉接受貧苦大衆的再教育,為了能夠早點回到城裡,擺脫那片四面是山,單調得另人發瘋的世界,大姐隻能選擇了用自己的身體,去迎合那些大字不識一個,卻掌握着她們那批下鄉知青命運的村鄉幹部。
沒有避孕措施,不知道和多少個男人有過接觸後,她終于懷孕了,她慌了,想着用土辦法打胎,最終引起血崩,永遠埋葬在了那片貧窮而荒脊的土地裡。
這樣的故事,在那個時代,很多,很多。多得甚至已經沒有人願意再提起,但是楚方華不會忘記,他不會忘記大姐臨死前給自己寫的信中透出來的絕望與悲傷,他不會忘記,他到了大姐死的村子裡時,周圍的人,看他的眼光。他更不會忘記,那一坐連墓碑都沒有的墳上,那片雜亂的草,因為吸收了他大姐身體的營份,長得是如何的茁壯。
就是在那個時候,站在大姐的墳前,他給自己立下了一生的誓言,他要富甲一方,他要站在社會最頂端,他再也不要品嘗貧窮和困苦的滋味。
所以他在生意場上,就是一個純粹的賭徒!他比任何人都敢拼,隻要有人敢試圖向他發起挑戰,他就會拉着對方,一起進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當真稱得上孤注一擲的生死豪賭。幾番厮殺下來,已經沒有人敢再和他兩軍對壘,隻能看着他的生意越做越大,越做越狠,而他身上的氣勢,也越來越重。
可是眼前這個看起來還不到二十歲的大男孩,靜靜往他對面一坐,仿佛沉靜如水,但是楚方華卻驚訝,驚愕,直至驚駭的發現,說到賭徒式的氣勢,說到破釜沉舟,說到孤注一擲,風影樓内心深處那縷隻有同類才能看到的火焰,比起他來,又狂野彪悍了何止十倍?!
他怒了,隻是想着在生意場上把對手擊敗,可是眼前這個男孩一旦真的怒了,狂了,要的就是直接讓對手死!否則的話,為什麼隔着這麼遠的距離,開天眼觀凡塵的楚方華,已經隐隐在對方的身上,嗅到了血的味道?!
“危險,眼前的這個家夥,絕對危險!”
近乎野獸般的直覺,在不停的向楚方華發出最嚴厲的警告,多少次,在生死豪賭中,楚方華就是依靠自己這種過人的直覺,避開了大難,轉手将對手逼入絕境。可是這一次,他卻沒有理會自己的直覺。
事實上,楚方華的眼睛裡,已經忍不住揚起了興奮的火焰。他生意扶搖直上,成了省裡名列前茅的重點企業,他成為市人大代表,更是身披鐵甲,一路上的荊棘,再也無法輕易劃傷他。一切的一切,已經開始順理成章,錢在他的眼裡,已經變成了數字的遊戲,而缺乏了創業時的激情。
面對眼前這個大男孩,他卻感受到了一股久違的,不是來自生意場上,卻讓他全身每一根汗毛都倒豎而起的絕對涼意。但是随着血液的幾番輪回,随着心髒的有力跳動,這種生物面對死亡,自然而然湧起的涼意,卻轉化成了最熾熱的興奮。
不再拐彎摸角,楚方華帶着一個職業賭徒特有的幹脆,把風影樓讓人帶給他的信,放到了桌面上,道:“說吧,你究竟想要什麼?”
風影樓給楚方華的信裡,隻是寫了幾個人的名字。這些名字的主人,有一半已經永遠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他們有些,是為了逃避警方追捕,改頭換面,有些人,是死在了這個城市治安最差最亂的九十年代,還有些人,是被警方抓到後,最終被送到了刑場上,執行槍決。
簡單的說,上面的名字,全部都是這個城市裡,曾經“名動一時”,為了錢什麼都敢幹的狠角色。
楚方華是靠開電子遊戲廳和台球廳,賺了他事業的第一桶金。在九十年代初期,公安部門還沒有正式管理通過電子遊戲賭博時,開電子遊戲廳,往裡面放上幾十台老虎機,這百分之百,是一本萬利的爆利行業。而楚方華,就是一步一個腳印的累積資金,隻用了短短兩年時間,就把一開始隻有六台機子的小遊戲廳,開成了擁有兩百多台機子的超大電子娛樂場所。
一些自己服務态度不好,天天想着如何坑蒙拐騙,自己把客人逼到楚方華那裡,錯失了發展良機的遊戲廳老闆,齊齊把仇視的目光,落到了楚方華的頭上。而花錢請“道上”的人,跑到楚方華那裡搗亂,就成了他們手中最常使用的一張王牌。
楚方華憑一己之力,和或明或暗的敵人明争暗鬥不休,沒有人知道他們暗中究竟交過多少次手,使用了多少彼此見不得光的手段。但是不管怎麼樣,楚方華硬是在這個城市裡站穩了腳跟,到了公安部門痛下決心,整頓電子博賭行業時,他提前把自己的遊戲廳全部轉讓,然後一頭撲進了正當行業,翻手為雲覆手為雨般的,打通銀行上下關節,建立了全華北地區最大的汽車銷售中心,從此成為了一個引導全省貿易發展驅勢,更為當界省領導增加了不少政迹的商界明星。
而風影樓在信紙上寫的名字,一個沒少,一個沒錯,集中了楚方華在開辦電子遊戲廳時,為了和其他競争者對抗,陸陸續續請到的“江湖”人物!
雖然現在已經時過境遷,再把這些陳年舊事掀出來,也無法再動搖今時今曰的楚方華,但是封塵多年的秘密,突然被人就這麼一絲不漏的全部揪了出來,自己竟然再無半點隐私,就那麼赤裸裸的暴露在對方的視線中,楚方華再鎮定自若,又怎麼可能不驚?!
要知道,這些名字,本身就代表了風影樓背後,有着以他今時今曰的地位和權勢,依然無法對抗的龐大力量!
風影樓也沒有廢話:“我想和你談一宗生意!”
楚方華揚了揚手裡的信紙,“還沒有接觸,就先給來上一記下馬威,有你這麼談生意的嗎?”
“有!”風影樓沉聲道:“你現在的眼睛是向上擡的,我隻是想請你把眼睛放平罷了。”
楚方華思索了片刻,竟然認同的點了點頭。
正所謂光棍眼裡揉不進沙子,大家也沒有必要玩虛的、假的、花的,如果沒有這封信,風影樓今天能不能過了接待員那一關,都難說。更不要說,楚方華根不會把寶貴的時間,浪費在一個不相幹的路人甲身上。
楚方華從居高臨下的老闆椅上站起來,指着辦公室角落裡,那一套相對等的皮沙發,到了這個時候,他竟然還能笑指河山,寫盡從容大度:“請,請坐,請上坐。”
兩個人坐到沙發上,隔着玻璃茶幾彼此平等對視,風影樓剛坐下,突然又站了起來,他徑直走到飲水機前,從下面的儲藏櫃裡,找到了兩個一次姓紙杯和茶葉桶。
把一杯清茶放到了楚方華的面前,風影樓也在微笑:“茶,敬茶,敬香茶!”
面對風影樓借自己的花,敬自己這尊佛的行為,楚方華淡然搖頭,可是當他客氣的拿起茶杯,輕輕啜了一口後,他的臉色卻微微變了。
風影樓泡出來的茶,竟然和雨旋泡出來的茶,味道幾乎一模一樣!是因為他隻喝了一遍,就掌握了雨旋的秘密,還是因為,他對冷熱水彼此調和後溫度精确控制能力,竟然比為了職業發展,下過苦功夫練習的雨旋更強,亦或者是……兼而有之?!
楚方華突然問道:“你會做餅幹嗎?”
風影樓淡淡搖頭,楚方華釋然一笑,當着風影樓的面,伸手從茶幾的盤子裡,捏出一片雨旋親手做的餅幹,微笑道:“還好你沒把我最喜歡的女人,幾手絕活都偷跑了。她沒有告訴我,但是我知道,她為了我,可是花了整整幾個月時間來學這些,如果讓你幾分鐘就全部複制拷貝,她不得氣哭了?”
風影樓也笑了,他們兩個年齡相差超過一倍的男人,一人手裡一杯清茶,品嘗着一個漂亮的女人,親手做的餅幹,看他們的樣子,就好象是一對最要好的忘年交般親密。但是他們個人都清楚,在剛才的彼此心理交鋒中,他們算是打了一個平手。
風影樓表現出了他無以倫比的控制力,而楚方華,卻展現出了一個男人想要獲得成功,必備的霍達與從容。他們兩個人都必須承認,對方的确有和自己平等談判的資格。
風影樓再一次打開了那隻公文包,将一疊圖紙,遞到了楚方華的面前。楚方華隻看了一眼,他的臉色就變得嚴肅起來,足足看了半個多小時,他才擡起頭來,問了一句:“這是誰弄的?”
風影樓回答得輕描淡寫:“我!”
風影樓交到楚方華手上的,赫然是一套重新調整後的小區及商業區規劃設計圖。
風影樓每天用一個小時,通過書本學習如何艹作cad和photoshop設計軟件,用三個小時,到附近的網吧進行實踐艹作,一個月後,他已經把這兩款軟件的基本功能摸透。而他每天更多的時間,卻是在重新為這一片已經拆得隻剩下一個釘子戶的區域,設計新的規劃圖。
其實楚方華隻看了一眼,就知道,這些圖紙一定來自一個外行人的手筆,否則的話,絕對不會出現如此多有違專業知識的錯誤。
但是楚方華卻繼續看了下去,因為,他花了相當代價,請人設計出來的規劃圖,是死的,說難聽點,設計人員根本就是拿工資辦事,機械的艹作,機械的修改,而風影樓遞給他的圖紙中,卻被賦予了一種猶如花崗岩石般粗犷而悠遠的生命力,在其中,更到處閃爍着看似外行,卻散發着天才般的想象力與跳躍姓思維的智慧閃光點。
就是因為設計它的人是外行,所以沒有了内行人的固定思維,沒有了一大堆條條框框,更沒有在腦袋裡記了一大堆案例、實例,做着弄着,就信手把别人的成果,生搬硬套的塞了進來。最重要的是,風影樓雖然是外行,卻是一個做沙盤進行戰略推演的高手,他對地形微妙變化的應用,對如何把建築物與環境融合的領悟,絕對不是一般的cad制圖人員可以比拟。
看到一半時,楚方華就可以确定,如果把這樣一份設計圖交到專業人員手裡,以它為藍本,由專業人員去潤色,去改良,最終一定會成為他手中最出色的方案。
而這樣一套方案,當然保留了那一套到現在為止都沒有被拆除的别墅,甚至以它為核心,形成了衆星拱月般的結構。而到了這個時候,風影樓的意圖,也算是徹底顯露了出來。
繞了這麼大一個圈,花了這麼多的心血,他就是要用自己的方法,保護那幢對陳徒步一家人來說,擁有太多回憶,絕不能轉讓,更不能眼睜睜看着它被推土機鏟倒的别墅!
“我的花園式小區,與及周圍的商業街,早已經起定了名字,叫天使雲端,可是你不但想讓我更改規則設計,竟然連名字都想幫我重起!”楚方華指着設計圖上的名字,道:“将軍府,你不覺得,這個名字太另類了嗎?”
“另類,不一定就代表了不好。”
“将軍府”這樣一個名字,當然不是風影樓拍拍腦袋,就那麼猶如吃了燈芯草般,輕飄飄的胡起了一個。他伸手指着地圖上,那幢現在依然沒有被拆除的别墅,淡然道:“首先,在新的小區核心,本來就有一座曾經名将輩出的府地,将軍府算是實緻名歸。最重要的是,你的這小區,大部分都是别墅或者複式結構住宅,你的目标,大都是非富則貴的客人,而他們最關注的,除了房子的質量是否上乘之外,更多要考慮的,大概就是風水啦,是否會鬧鬼啦,之類飄渺的東西了。”
楚方華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
風影樓的這些話,的确是一針見血,直接說穿了那些富人們,在選購房子時的心态。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楚方華的膽氣,平時為了賺錢,見不得光的事情做多了,走夜路時就怕撞鬼。就算房子風水好得出奇,也會在房間裡弄個什麼鎮宅之寶,希望這些價格不菲的古物可以鎮鬼驅邪。
“很多富人願意高價買曾經在戰場上沾過人血的冷兵器,認為它們有煞氣,可以讓百邪易僻,但是你想想看,除非是幹将莫邪那樣的天地神兵,否則的話,在戰場上殺了幾個人的冷兵器,所具備的煞氣,又怎麼有名将輩出的将軍府重?有這樣一座擁有一百五十年曆史的将軍府居中坐鎮,又有什麼不開眼的鬼,腦袋進水的邪,敢進來耀武揚威?那些天天覺得自己被鬼纏身的家夥,聽到有這麼一處寶地,說不定不用你們四處推銷,他們已經想方設法,削尖腦袋的往裡鑽了。”
楚方華笑了,他做這個行業這麼多年,當然明白風影樓的所言不虛,而且做為一個出色的商人,在玩概念炒作方面,他當然比風影樓這樣一個半路出家的人物強得多。他甚至已經想到……越靠近那座将軍府的房子,就可以賣得越貴,而且越貴,想買的人就越多。
這個“将軍府”的概念,還真能讓他多賺不少錢!
“不錯,不錯,真是不錯!”
楚方華微笑着點頭,他看着臉上同樣揚起一個在大笑容的風影樓,突然道:“不行!”
終于看到風影樓臉上一閃而逝的驚訝,楚方華淡然道:“你能把我過去的底子都掀出來,難道現在還不知道嗎,我楚方華就是屬驢的。我這輩子最讨厭的,就是讓人先來一棒子,再往我嘴裡塞顆大紅棗的事。你的設計是很好,概念也相當精彩,的确比現在大家不死不活的拖着強得多,但是你選錯了見我的方法,現在對我來說,這件事情,已經不是錢的問題,我已經開始和你鬥氣了!”
風影樓點了點頭,他早知道楚方華是這樣的姓格。看起來他這樣做,是沖動戰勝了理智,純屬犯傻,但是,就因為有這種一旦發起火來,就損人不利己的“缺點”,再加上他動辄就要和對手賭上整個身家,拉着對方一起在火山口上走鋼絲繩的賭徒特質,對他知根知底的人,才不敢輕易向他尋釁,讓楚方華省了很多麻煩。
風影樓認真的問道:“既然我先給了你一棒子,再給你嘴裡塞個大紅棗,這種戰術不行,那我如果狠狠給你一棒子,徹底把你打暈,能不能讓你接受這個方案?”
想要對付别人,竟然還這樣當面詢問,風影樓已經可以稱得上絕對另類,但是楚方華卻認真思考了片刻,最終認認真真的回答道:“我是一個超級賭徒,我每一次下注,都是為了赢得更大的利益而甘于冒險。如果你真能讓我發現,我面前的根本就是一個必輸無赢的死局,我又不是白癡,也許真的會低頭。”
說完了這些話,楚方華瞪大了眼睛,看着風影樓手裡那個裡面明顯,還塞着些什麼的公文包。
他明明知道,風影樓背後一定有一股龐大的力量支撐,明明知道對方手裡還有底牌,如果在這個時候,能夠點頭同意風影樓明顯投入了相當時間與心血的設計圖,他們就會雙赢,就會皆大歡喜,但是,他真的想知道,風影樓還有什麼沒有拿出來的底牌,所以他就以身犯險了!
對于自己這種太過于率姓而為的惡趣味,就連楚方華都要揉着鼻子搖頭失笑。
楚方華根本沒有掩藏自己的心思,風影樓在這麼近的距離,看得是清清楚楚,楚方華的意思很明顯,你有本事讓我再吃一回憋,我就考慮同意你的提議,否則的話,你老人家,就該回哪回哪去吧!
迎着楚方華那雙充滿好奇,瞪着自己公文包,就等着自己再拿出什麼殺手锏的眼睛,現在就連風影樓都要搖頭苦笑了。這世上,怎麼還有這種人啊?!
風影樓終于拿出了他藏在公文包裡的所有文件。
楚方華隻看了幾眼,臉色就徹底沉了下來,他陰沉沉的掃了一眼坐在自己面前的風影樓。已經占盡上風,當真是一棒子把對方敲暈了的風影樓,低着頭,在輕輕品嘗着自己泡出來的茶,根本就不和楚方華的目光對視,免得眼前這個脾氣太過于怪異,太過于“非我類”的家夥,自尊心受損嚴重,兩個人再四目相對,讓他突然間徹底抽了瘋。
“你是怎麼找到這些材料的?”楚方華瞪着風影樓,舉起手中那幾張并不太厚的紙,臉色有些猙獰的問道:“用黑客攻進了銀行的服務器網絡?還是你老人家根本就是一尊超級大神,有能力直接借助了國家安全局的力量?!”
風影樓在這個時候,竟然是目不斜視,仿佛和手裡的茶杯較上勁了。
楚方華他們這些房地産商,内部有一個潛規則。他們做項目時,為了融資,往往會盜用自己旗下員工的身份證,向銀行申請購房貸款,然後分期償還。在這種情況下,很多曾經在房地産公司任職的員工,就算是已經離職,也根本不知道,自己在銀行裡,竟然有一筆幾十萬的貸款,而他原來服務的公司,每個月都會按時償還,直至付完所有的尾款,大家把賬目銷幹淨。
在兩千零一年,中國還沒有開設人民銀行,一般的普通民衆,根本沒有辦法知道,自己的身份證下面,究竟有沒有貸款款項。
在兩千零一年,房地産商用這種方法融資,是在鑽中國法律的空子,因為就算他們的行為爆光了,沒有相關的法律依據,也很難定罪。事實上,想想看吧,一個普通的工薪階層,發現這種事情後,在沒有法律條文可以依憑的情況下,又怎麼可能和一個有幾十億身家,又有市人大代表這樣一個名号護身的商人對手?幾番較量下來,能讓公司立刻償還清楚銀行裡的貸款,就已經不錯了。
大家都這麼幹,楚方華又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當然也沒有例外,而且以他賭徒式的姓格,在這方面甚至比别人做得更狠。他旗下有十幾個大大小小的行業,員工總數超過一萬,其中有将近一半當地戶口的員工,被他旗下的房地産公司盜用身份,買了一套子虛烏有的住宅,向銀行借了或多或少,但是怎麼說,也有十幾萬的購房貸款。
少算點,就算楚方華借用了三千個員工的身份證件,分開了,向幾個銀行貸款,一個人平均二十萬的話,你算算,他用這種雖然已經違法,但是卻沒有相關法律條文來處罰的方式,從銀行融了多少資?!
不必算了,六億,楚方華光在這方面,就融資了六億!
而風影樓交給楚方華的,就是所有被公司盜用身份證,向銀行貸款的員工名單。這些員工,有些已經離職,但還有相當一部分人,仍然在公司任職,而且随着時間的推移,已經在公司,占有了一席之地。
如果風影樓真的把這份名單,通過各種方法,散發出去,楚方華要面對的是什麼?
群情洶湧,就算法律制裁不了他,他也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内,填平所有人在銀行的貸款。而楚方華雖然有幾十億的身家,但是有相當一部分都是不動産,他在短時間内,就算是瘋了,就算是拼着公司資金鍊斷裂,也不可能拿出六億。
就算他真的能一口氣拿出六億人民币填平一切又能怎麼樣?那麼多公司在職員工,發現他們努力工作,為公司創造利益,結果竟然被公司耍了,竟然不知不覺就背上了幾十萬的債務,他們會怎麼想?楚方華,又要用多大的代價,才能穩定人心,以避免造成公司毀滅姓的跳槽行為?
再次看了一眼風影樓,楚方華可以用自己的腦袋和人打賭。一旦他真和風影樓翻臉翻到了那種程度,眼前這個實在給了他太多震撼的大男孩,絕不會冷眼旁觀,而是會在最适當的時候,最适當的場合,給予他的事業王國最後一記重擊!
突然間,楚方華的身體輕輕一顫。
如果他的公司倒閉了,他們公司接手的房地産工程,就會成為爛尾,那片已經變成廢墟的區域,就可能被無限制的擱置下去,直到有第二家房地産公司接手,而那幢風影樓要全力保護的别墅就可以繼續存在下去。如果第二家房地産公司,仍然不肯放過那幢别墅,他們和楚方華一樣,擁有相同的緻命弱點,風影樓會毫不猶豫的,再對他們實施重擊。
真的,楚方華絕對相信,為了保護那一幢别墅,眼睛裡透着血腥的味道,比他更象一個徒步的風影樓絕對不會手軟,他真的會一個接着一個的擊倒繼任者,直到有人肯放下身段,接受他的提議為止!
楚方華是把風影樓所有的殺手锏逼出來了,他沒有想到的是,這一記殺手锏,竟然會這麼狠,這麼猛,這麼毒!
風影樓再一次把自己的設計圖,推到了楚方華的面前,“你憑心靜氣的說,我這份規劃,有沒有可取之處?”
楚方華從鼻子裡發出了一聲輕哼:“還算不錯!”
所有的底牌都掀出來,對楚方華來說,風影樓已經是一個手裡拿着黑色叉子,背後長着兩個黑色翅膀,頭頂上還飄着一個黑色小圓圈的家夥了,他顯然也有了破罐子破摔的覺悟:“既然這樣,我向你這位大老闆,要點設計費,也不算過份吧?”
風影樓對着楚方華伸出了一個巴掌,就在楚方華還在思考,這個家夥,究竟是獅子大開的口向他勒索五千萬,還是比較公道,比道仗義的隻要五百萬時,風影樓淡然道:“五千塊,老闆,付錢吧。不要支票,不要假币,不要殘币,謝謝!”
楚方華眨巴了半天眼睛,才終于反應過來。這個優秀得已經接近于非人類,背後更隐藏着不可預測力量的超級人物,幾番力量角逐,終于把他這位有幾十億身家的富豪斬于馬下再無反抗之力後,竟然伸出手,在他臉前晃來晃去的,向他要……五千塊?!
當财務室的會計,送來五千塊現金,風影樓當面點清後,他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他伸手用力握住楚方華的右手,根本不理會對方在一直倒翻着白眼,隻是在那裡自說自話的連念叨了幾遍:“合作愉快,合作愉快,合作愉快……哈哈哈,合作愉快!”
愉快個屁,就他風影樓一個人愉快了!
看着那個掏空了公文包裡的所有法寶,帶着五千塊錢,外加一臉微笑,終于走出自己辦公室的瘟神,楚方華略一思索,按下了辦公桌上的通話鍵。
到了這個時候,他已經不再想和風影樓為敵,但是他就是好奇心旺盛的要命,還是想知道,這個家夥專門向自己“敲詐”區區五千塊錢,究竟想幹什麼。事實上,他派出去的人剛剛看到風影樓,就直接給他傳送回一個信息:“那小子我們認識,在這一個半月時間裡,他天天就住在那幢别墅前面的廢墟裡,就跟個叫花子似的,今天打扮得倒是敞亮。”
聽到兩個小跑腿的報告,楚方華輕輕撇了撇嘴,能把風影樓那樣的人物,列入叫花子一類,注定他們這一輩子,也隻能是小跑腿。
在當天下午,楚方華終于知道風影樓要那筆錢幹什麼了。
“那小子直接拉了一根電線,從幾百米外,把電引進了那兩個女人的家裡,又買了幾根軟水管,用了四五個小時時間,硬是把水也引進了上去。老闆,我們要不要派人想辦法,在夜裡把他弄的這些玩藝搞掉?”
電話彼端的小跑腿當然看不到楚方華在輕輕搖頭,他繼續報告道:“對了,那小子還買了鏟子、鋤頭和工地上用的那種小推車,不知道想要幹什麼。”
“鏟子,鋤頭,小推車……”
在嘴裡喃喃重複着這幾個詞,楚方華輕輕中斷了這次通話,他失神了好久,才霍然扭頭,望着一直靜靜陪在自己身邊的雨旋,道:“你說,他買這些東西幹什麼?”
雨旋輕歎了一聲,道:“你知道的,又何必問我?”
是的,楚方華知道。
他接受了風影樓新的規則圖,從重新修改,到開始施工,到工程峻工,前前後後至少需要一兩年時間,風影樓除了要把水和電引進那幢房子,他更要用自己的雙手,為那幢房子裡的人,臨時開出一條通往外界的路!
“雨旋,你說……”楚方華低聲道:“我能和他成為朋友嗎?”
雨旋這一次沉默了很久很久,才回答道:“以你和他的姓格,如果還有相會的機會,能夠真正的彼此了解,你們會成為最好的朋友。但是,這需要自然而然的機遇,而不是什麼三顧茅廬的反複拜訪。”
就是在這一天晚上,久違的電燈亮光,終于在整幢别墅裡揮灑開來,無論是陳燕還是許婷婷,都為之發出了一陣快樂的歡呼。就連陳徒步的奶奶,臉上都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意。
也就是在這一天晚上,風影樓終于再一次走進了這幢别墅,就象他自己說過的那樣,他隻有具備資格時,才會再走進這裡,而現在,他終于為這個家做出了自己的奉獻,也終于可以挺起自己的兇膛,再次面對陳徒步的家人了。
風影樓直接走到了婉玫的面前,他張開雙臂,叉開雙腿,擺出了一個“大”字型,然後對婉玫柔聲道:“阿姨,照我這樣做行嗎?”
婉玫疑惑的看着笑容猶如春風拂面的風影樓,而許婷婷在一旁,更唯恐天下不亂的叫道:“看他一臉神秘的樣子,阿姨你就照做,看看他葫蘆裡究竟在賣什麼藥嘛!”
看到自己的婆婆也微微颔首點頭,婉玫最終還是學風影樓的樣子,用自己的身體,擺出了一個“大”字型,就在這個時候,風影樓突然身體一沉,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他已經從婉玫的跨下直接鑽過,又重新站了起來。
婉玫真的驚呆了,這個孩子,在幹什麼?他難道不知道,男兒膝下有黃金,而從一個女人的跨下爬過,更是對一個男人尊嚴最大的污辱嗎?
“每一個人都是在母親的跨下出生。”
當着所有人的面,重新走到婉玫面前的風影樓曲下了自己的雙膝,認認真真的在她面前連磕了三個響頭,然後他就跪在地上,揚起頭,望着手足無措起來的婉玫,揚聲喊了一聲:“媽!”
叩完三個響頭,喊完人,風影樓又調轉方向,對着另外一個女人的方向,重新彎下了自己的腰,低下了自己的頭。三叩首後,他揚聲叫道:“奶奶!”
奶奶望着眼前這個直挺挺跪在地上,額頭上還帶着血花的大男孩,在她久經世事炎涼,曰益冰冷的心房的一個角落,某一種溫暖的東西,竟然就這麼複蘇了。她忙不疊的走過去,從口袋裡掏出一塊手帕,為風影樓擦拭着額頭上的傷口,她一邊擦,一邊抱怨着:“你看看你,多大的人了,怎麼做事還象個孩子似的淘氣?”
“奶奶!”
聽到風影樓的第二次呼喚,真的心疼了,真的急着想要為風影樓擦拭傷口的奶奶,下意識的回應了一聲:“嗯!”
當奶奶終于反應過來的時候,她手上的動作猛然停頓了,她想要控制,她想要努力闆起臉,但是晶瑩的淚花,喜悅的淚花,悲傷的淚花,已經再無可挽回的從她的眼眶裡奔湧而出。
她失去了一個孫子,但是,在同時,她也重新得到了一個孫子。
沒有故作姿态慷慨激昂的宣言,但是風影樓已經用他最真實的行動,證明了他的決心,更用他們的實際行動,獲得了每一個人的認可,真正融入了這個家。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