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将軍府中,徐庶跪伏于地,埋首大聲道:“事不宜遲,庶請将軍速決,勿使賊焰高漲,禍及百姓!”
主座上,鄧季尚在沉吟中,徐庶擡起頭來,又激昂出語:“韓遂、馬騰據西地多年,羌漢多為其羽翼,一呼百應。今将軍欲平涼州之患,聚四軍之力尤嫌不足,何尚使分守四地?二位軍師所定之計雖稱妥,然戰事拖延日久,邊地百姓受西賊所害不說,司州亦長困于西事,不得稍解!如此時日長久,引得袁紹、曹操、劉表、劉璋諸雄見利起意,遣軍來犯,腹背受敵也!将軍本四海皆敵,不行險以攻代守,二三年間,群雄将并力相向,便卒兵骁勇難敵,恐隻圖困守于關中、三河之地亦不可得也!”
徐庶歸來不久,馬騰又複與韓遂修好,準備東寇的消息也随之傳來,這次出使算是完全失敗。
馬騰、韓遂合兵,加上西涼各地的大小豪強們,至少能聚合起十餘萬騎來,就是湊足二十萬人馬來犯也不算難,鄧季準備應對的卻隻有兩萬餘衆。西涼本人馬彪悍,幾乎十倍于己,可謂鄧季生憑遭遇的第一場大戰。
待西涼大軍組成,兵鋒難擋,好在其等各路諸侯混雜,人心不齊,糧草亦難籌得這許多,不是能持久的。以田豐、賈诩計議,當暫避鋒芒,堅壁清野,遷走百姓,讓出天水、隴西去,隻嚴守三輔不失,待西涼軍久伐無功,諸侯自生異心。乘勢間之。其軍自生亂。方再覓機而破。
徐庶卻建議鄧季先不顧東面,迅速集虎牙、蕩寇、威烈、骁騎四軍之力,與西涼軍決死一戰。
毫無疑問,曆史、演義上徐庶都是一位謀略見長的軍師型人才,不過這時,少年遊俠情懷卻也不減得幾分。這次出使,熊智等護衛壯烈之死,蕩氣回腸。激得他難以自抑,堅決反對與西涼盟軍打消耗戰。
隻是這建議太過弄險,鄧季思慮好一陣,方歎止道:“元直當知袁紹、曹操輩關東虎狼觊觎于側,我豈敢調離守軍,以虛地迎之?”
莫說鄧季待下甚寬,便是反之徐庶此時亦敢據理力争:“觀天下大勢,劉表顧家之犬,實不足為慮;曹操急取徐、豫,用兵東向。尚無暇他顧,正苦軍之不足。留夏侯淵、樂進偏師駐颍川,隻防司州軍再出關襲擾,不得不為也,若聞骁騎軍調離,必急招颍川軍往助,圖滅劉備,兖州可得相安無事;幽州公孫瓒覆滅在即,袁紹豈易輕舍河北,使前功盡棄?若憂并州高幹、袁尚二人,或可請黑山襄助,襲擾牽制!司州四軍皆騎,往來甚速,若以雷霆之勢破得西涼大軍,震懾天下,群雄必不敢再輕犯!若如以前,隻顧分守四地,将軍與劉表之流何異?且關中雖有地理,卻比荊州更危——将軍勿忘,司州四地皆敵也!若隻與西涼相持不下,待袁本初定幽州、曹孟德得徐豫,狼視關中之時,卒兵隻疲于防備,恐日漸窘迫,人力難挽,大禍臨頭也!”
能入廳中議事的,皆是世間智者,聽徐庶剖析到這裡,才盡倏然驚心,田豐、田疇更是後背直冒冷汗,反思不停。
徐庶将情況說得如此嚴重,卻甚有道理,廳中人誰也沒吱聲,直到好一會後,左馮翊鄧芝才打破沉寂道:“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徐别駕所言非無的放矢,吾等俱需當心才是!隻是便按别駕之謀,聚将軍麾下四強軍于西涼,得一時破馬騰、韓遂諸賊,亦難盡數根除涼州之亂,待彼等殘軍退歸舊地,不數年又将難治,回複舊勢,冒奇險隻圖眼前小利,亦非智者所取!”
西涼之地廣袤,自漢末以來,羌氐、豪族、賊寇大大小小的勢力此起彼伏,難以計數,從無一日得安,以鄧季如今數萬軍力,守住現有地盤已是極緻,便是聚集全軍,打敗馬騰、韓遂或許有可能,現在經營涼州卻是力有未逮,故之前才定計,要遷将軍府于長安,花數年之功來慢慢梳理。
西涼人倨傲,又排外,就連徐庶也不得不承認,鄧季這樣的外來勢力若要徹底占穩涼州,麾下卒兵至少還得再增加一倍人馬才行,就算打敗馬騰、韓遂一時,面對此起彼伏的各種叛亂,吞并涼州也隻是奢望。鄧芝言後,徐庶起身答道:“鄧伯苗所言有理,然若能一戰敗馬騰、韓遂,攜威勸降一二叛者,以涼人治西涼,西地留一軍防之可也,三五年内當再無西患,餘力盡轉防關東,諸侯不敢輕犯,司州方得安!将軍最缺乃是時日,每得多修養一載,得多壯一分勢,能有數載安穩,豈不大善?居于關中觀天下之變,待得機東出時,尚何人可抗衡?”
如今的鄧季威名日盛,在天下人心中,已是武力漸與董卓、李傕類似之輩。然而田豐、賈诩、徐庶、鄧芝這般人皆知,治下司州四境安甯,民富兵強不說,每歲官府錢糧充足,新入卒兵過萬,若無大變故,這個數據隻會增不會少,自我造血、自我壯大之能絕對堪稱舉世第一,比董卓、李傕輩不知要強到哪裡去——司州若能得十年安穩無事,袁紹、曹操、劉表輩勢力盡可碾壓而破。
鄧芝、徐庶對話過後,廳中又複寂靜,見無人再出言,田豐歎道:“元直所見可謂極明,豐甚慚愧!居高位不察危局,是豐之過也!然險計卻不敢苟同,蓋河南、河東不敢有失!若待來歲得數千新入卒兵補入,臧霸之武衛軍成,河東有自保之力,尚可調蕩寇軍來此,如今卻隻是過急!”
曹軍正與劉備厮殺不休,便起心襲擾,軍力亦寡,還造不成太大威脅。但調走骁騎軍,河南雖有顧升、伍甯兩位偏将軍在,卻要分守關隘,無人敢保全能無事。
田豐保守,卻隻因随鄧季一步步走到今日,甚不容易,河南成果凝聚着他與田疇等老人無數心血、期盼,實舍不得拿來冒如此大險。
且袁紹已将公孫瓒逼得困守孤城,眼見公孫已覆滅在際,若引本初起心,大軍南下,或再使袁尚犯境,河東、河内俱将起戰事。
河内之地,如今遍地塢堡,尚有韓浩磐石軍駐守,還可與袁紹周旋一二,河東臧霸之武衛軍今卻尚不足千人,若以徐庶之議,将蕩寇軍抽出來,河東郡幾乎将無守衛者,民屯中塢堡又多未成型,可說是完全敞開,開門揖盜了。
作為人,總是要不斷權衡利弊的,明知道徐庶所言有理,曹操忙征劉備、袁紹急滅公孫,恐俱暫時無暇顧及鄧季,也不敢輕易弄險去賭上一賭:河南郡為起家的根本重地,人口、賦稅穩定,民心所向,每歲新入卒兵,半數出于河南,乃基業所在;河東郡有鹽鐵之利,能使司州不用養給于他人。
若聚集麾下四軍與馬騰、韓遂等西涼盟軍大戰,便勝之亦不能安定下涼州,卻要使鄧季最根本、最關鍵的兩個郡面臨淪陷的風險——即便這風險不算太大。
徐庶描述的危局并非荒謬,然而孰輕孰重,人人都能思量出,兩位軍師、京兆尹田疇、左馮翊鄧芝、長安令楊阜一時俱無語,好一會後,倒是賈诩悠然一笑:“馬騰、韓遂聚集大軍,不似我等司州軍馬迅捷,倒有一二月時間尚可作功夫!”
待衆人目光全轉過去,賈诩撚須笑道:“姜叙、梁寬、趙衢三校新組,卒兵不足數,于眼前戰陣并不堪用,不如遣往河南協防?”
“可行!”田疇頓時眼前一亮,新組的三校人馬,卒兵各校隻千餘,尚未經曆過戰陣,且盡為涼州人,恐其中有人與馬騰等有瓜葛,難堪大用,遣去加強河南郡防禦卻不差,有這三千人馬協防,已可将趙雲之骁騎軍調走。
能合三軍之力敵馬騰、韓遂,鄧季已是滿意,徐庶卻仍不舍,開口追問賈诩:“河南郡以三校新卒換骁騎軍,河東郡之蕩寇軍左軍師可有良策調出?”
賈诩并不賣關子:“武衛軍未成,河東之局隻因兵寡,高幹、袁尚虎視于外,牽制徐蕩寇,以吾之見,守不如取!不待敵犯我,蕩寇軍先以迅雷之勢破敵于并州,再轉調西涼參戰,如何?”
毒士一語出,衆人頓時眼亮,隻田豐尚有疑問:“出軍先破高幹、袁尚,解外圍再轉戰西涼,此計自然絕佳,然若耗時良久,使蕩寇軍陷入戰事,馬騰、韓遂至,吾等豈非兩地作戰?”
“并州之敵,徐晃可速戰速決!”比起諸位文臣,鄧季倒多得幾分豪氣:“便不能取,亦有人接手,吾當連接外援共取并州,使一戰後,高幹、袁尚再無南侵之力!”
連接外援?田疇、鄧芝、楊阜等俱反應過來,異口同聲道:“正當聯黑山張燕之時!”
張平難夾在袁紹勢力中,太行山中日子越發難熬,想來面對鄧季送上的大禮,由不得他這位黑山大賊寇不心動,蕩寇軍出軍,并無力占據并州,後面事情卻俱可丢給張燕去做。
便是張燕不能全取并州,拖過這一年去,河東已能自守!(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