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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秋糧

大明官 随輕風去 2784 2024-01-31 01:11

  從府城回到家後的這些rì子,方應物确實比較煩,而且是煩透了。

  天天被十八路媒婆輪番sāo擾的痛苦,絕對不亞于高寵連挑十一輛滑車,方應物很不明白,這些老太婆是如何具有穿過十裡山路的體力。

  之前他曾經從也去參加了今科鄉試的洪、項二公子嘴裡聽說過,好像父親被那南京王中丞家小姐看中了。大約這個消息沒在本地傳開的原因,所以才會有一群人對父親虎視眈眈。

  一個解元放到官場也許不會取得多大成就,但在老家本地,那絕對是響當當的名角了,能不招人青睐麼。國朝畢竟是個鄉土社會,各地自治權力就在本地鄉紳手中。

  不過從另一個角度看,洪項二人倒也算是君子,值得交往。因為他們沒有胡亂傳别人閑話的習慣。不然隻怕父親和那位王小姐的绯聞早就滿天飛舞了。

  方應物仔細考慮過後,并沒有将父親的绯聞放出去,不然别人絕望之後,目标完全轉移到他身上,那隻怕會多出[十倍的煩心。

  還是先用父親吊着别人的胃口罷,風cháo總是一陣陣的,等這股風頭過去後,他多少還可以松快松快。

  十月二十三rì這天,總算沒有人來sāo擾,方應物微微松了口氣。他與蘭姐兒吃過晚飯,正要紅袖添香、挑燈夜讀――天可憐見,時至今rì方童生終于點得起油燈了,而且是很明亮的高級貨sè!

  卻聽見門外有人叫道:“小相公在家麼?”這聲音是花溪三村的裡長方逢時的,方應物起身站在屋門,招呼他進來。

  進了屋,借着燈光方應物發現,這位總甲族叔愁眉不展,仿佛有什麼為難事情。

  卻說上半年四五月間,方逢時在方應物相助下,一舉扳倒了在花溪稱霸多年的前裡長程開泰,一舉成為新裡長,人人見了都尊稱一聲老總甲。至此花溪地區的曆史車輪向前滾動,正式進入了新時代。

  所以在方應物印象裡,每每見到這新總甲,都會感受到他發自内心的chūn風得意。當然方總甲有自知之明,在方應物面前是不擺裡長架子的。

  但今天方總甲這樣愁眉不展的樣子,就讓方應物頗覺稀奇了。

  “唉!”方總甲未說話先歎氣,随後大倒苦水道:“十月開始征收秋糧,這差事簡直不是人幹的!”

  國朝征收糧稅,複雜程度堪稱前無古人,每個縣之間條例都不同,而且小小一個縣裡稅糧科則多達上百條。什麼官田民田免稅田屯墾田,什麼上田中田下田,什麼上戶中戶下戶,每條有每條的算法,當然這都和現在的方應物沒關系。

  總而言之,花溪三個村子共計有一千零六十五畝地,去掉方應物父子名下的一百四十畝,其餘為九百二十五畝。田賦秋糧正稅合計為三十七石,加耗按一倍算,總共七十四石米糧。

  秋糧征收都是由糧長負責、裡長配合,但今年原糧長王德王大戶去杭州做生意了,一時間沒人服這個役,所以全歸了新裡長方逢時負責。

  chūn風得意了幾個月後,方總甲終于苦逼了。正稅很明确,就是如何分配加耗實在太難協調了。

  “上花溪的鄉親對我說,過去本族一直受欺負,今年我被鄉親們扶持當了裡長,難道不照顧自己親族補償回來麼?這樣我便沒法張嘴了,讓族人擔了加耗,必然要被罵吃裡扒外被戳脊梁骨。

  中花溪王家那邊,過去都是受王大戶照顧,今年斷然不肯更弦易張,堅持要按往年辦理。其中你那便宜老嶽父王冬烘叫喚的最起勁,我也不敢動他,真是沒奈何!

  下花溪程家那邊,本來就因為承擔了今天所有徭役而怨氣沖天,有幾個程家老人明明白白說了,今天秋糧加耗别找下花溪村當大頭。程家若還承擔加耗,隻怕真要起來造反了。”

  “征不上來會怎樣?縣衙會有章程處分這種現象?”方應物手撫下巴,很學術的問道。

  “在本縣加耗一倍是規矩,必須保證的。若征收不上足額秋糧解送到縣倉,我就要挨縣衙的大闆子。半個月一比,收不齊就挨一次。三個月仍收不齊的,我就要在縣衙門外被枷号示衆三rì。”

  原來如此,方應物對細節的考據癖得到了滿足。看在縣衙眼裡,一般不會管具體每個村民如何,一切都由裡長糧長代管。

  可憐的方總甲在此時就是花溪全體村民的替身,若秋糧不齊,就替全體村民挨闆子。

  訴完苦,方逢時滿懷希望的看着方應物,期待方應物給他出個主意。

  方應物感慨道:“我以前還納悶,從前程開泰當裡長時,他為何越當越霸道,難道他真不懂得與鄰為善的道理麼?

  現在漸漸懂了,當裡長的若沒勢力不霸道就很難管得了人,而管不了人就是自己受罪,官府才不會在意他的苦衷。所以程開泰成了惡霸倒也情有可原。”

  方逢時愣了愣,細細一琢磨還真有幾分道理,小相公不愧是讀書人,看問題就比他這種泥腿子深刻。可是道理不能救急,方逢時忍不住直接問道:“你看如何是好?總不能眼睜睜看着為叔被縣衙打闆子罷?”

  方應物很誠懇地提出建議,“要不......你别當這個裡長了?無役一身輕。”

  方逢時好像要被強暴,跳起來縮着肩膀驚恐道:“這如何使得?這如何使得?小相公你聰明蓋頂,都說你是星宿下凡,莫非沒有半點主意了麼?”

  方應物搖頭道:“你還看不透麼。人人都是利益相關,讓别人心甘情願的多交,你不行,我也不行。”

  方應物連說了幾個不行,方逢時張張嘴,再也沒有說什麼,無可奈何的起身離開了。

  送走了方逢時,蘭姐兒與方應物閑談時問道:“莫非你看不出來麼?方總甲是想請你出動,去縣裡說項,減免掉花溪今年秋糧的加耗,也省得他征糧為難。”

  方應物歎道:“我當然看得出來,但我不能如此做。加耗雖然名義上不是正項,但多少年來約定俗成,和在官府那裡正項也差不多了,實際上也是稅收一部分,隻不過較為靈活而已。

  既然是國稅,那收稅就是朝廷官府的權力,與士紳特權之間是有一條平衡線的。雖然不外乎人情,但凡事都講究一個度。

  像我方家這樣的人家,因為功名原因稅糧已經全免了。若還要包攬減免全村全裡的稅糧,那有點過度了,打破了平衡必然會引起反彈。

  今天若我方應物去說項,明天說不定又是誰去,誰還能沒有點面子?難道都要減免稅糧麼?長此以往,國将不國了!”

  “更何況我現在沒有功名,隻是一個個區區童生,有什麼資格去幹涉本縣政務?如果因為這點不幹己事的問題去煩擾知縣,估計要被看做不知天高地厚的多事,結果隻能适得其反。

  若引起了縣尊的反感,那就得不償失了,畢竟今後就算中了秀才,還是要在縣學裡度rì的。

  更重要的是,為這麼點三五鬥的小事就去打擾知縣,簡直就是浪費人情和機會,聰明人都不會如此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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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工作原因白天沒空碼字,晚上回家也沒時間好好構思,先發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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