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珂也當即說道,“是呀,曲兄,定邦雖是個秀才,卻也不能在短時内寫出這樣上好的八股。這周緻雖說是個白身,但屢屢狂妄說能寫出八股文,就讓他們比試一下也未嘗不可。”
曲任彬剛才聽程定邦說要和周緻當場比試,本來還心下猶疑,程定邦是秀才身份,又有“慶都神童”之稱,可周緻隻是一個鄉下小子,是個白身。讓一個秀才和一個白身比試寫八股文,這未免是以大欺小,對周緻很有些不公平了。
可程珂在旁邊一扇風,曲任彬最後還是下定了決心。臉色一沉,朝周緻問道,“周緻,你可願意和程定邦比試寫文?”
周緻讀書作文從來都沒有名師,隻是得了老秀才王鼎的啟蒙,還有範進呂行川等人的點撥,作八股文的很多技巧和方法都是周緻從時文集上個人揣摩而來,他自忖現在的水平應該比不過程定邦。
可人家程定邦公然挑釁了,這讓周緻頓時陷入了一種十分為難的境地。
正在這時,寇沛涵的一雙妙目朝他看過來,道,“周緻,你到底比還是不比,莫非你就怕了這個什麼狗屁程定邦?”
一個美貌絕倫的姑娘竟然爆了句粗口,由此可見她對程定邦是多麼厭惡了,她顯然是急切盼望周緻能赢了他。
有美女的鼓勵,周緻膽氣陡升,沉聲道,“小子願意和程秀才比試作八股文。”
他這話一出口,讓曲任彬、程珂、程定邦都為之詫異,單單是周緻這番自信就讓他們有些震撼。
曲任彬微微沉思,随後說道,“好,那你們二人就以‘百姓足,孰與不足’為題各寫出一篇八股文來,至天黑酉時末完成。”
八股文的題目全出于《四書》,這個題目便出自《論語-顔淵》。
早有小童為周緻和程定邦每人搬來一張木桌,一把椅子,放好了筆墨紙硯。
程定邦趾高氣揚的坐下,開始皺眉沉思,琢磨着如何破題作文。
周緻也旋即走至桌前,一臉平靜的坐在那裡,極力思考回憶着以前讀過的諸多時文。周緻倒不是想抄襲那些時文,而是想模仿。當然了,所謂的模仿隻是看人家的文章結構,至于破題承題之類的,這絕對要自己應付了。
他很清楚,這次若是想和程定邦弄個旗鼓相當,或是寫出的文章勝過程定邦,必須要有一個十分新鮮的立意,一句話,破題必須要讓人耳目一新。
現在離酉時還有将近兩個時辰,程珂和曲任彬每人便從桌案上取過一本書冊看起來。
寇沛涵則是無所事事,這樣幹坐兩個時辰,她顯然無法忍受。眨動了幾下妙目,朝曲任彬和程珂狡黠的一笑,便站起身走至周緻桌前,輕聲道,“周緻,好好寫!”
朝周緻投過去一個鼓勵的眼神,随後便出門而去。
時間過的很快,一個時辰過去,程定邦早已在草紙上将文章寫出,此時正皺眉修改。修正好之後,再謄寫出來,一篇八股文便宣告完成。
而此時的周緻還那樣的平靜的坐着,程珂朝曲任彬努努嘴,意思很明顯,看見了嗎?這周緻不學無術,此時終于露出了狐狸尾巴吧。一個時辰過去了,他還未寫出一個字來,這文章顯然是做不出來了。
曲任彬此時心内也是笃定周緻确實寫不出文章了,但說好的是兩個時辰完成,現在呵斥甚至将周緻趕出去,還是未免有些不妥,所以便耐着性子,郁悶的搖搖頭,繼續看書。
這時,大廳的門“吱呀”一聲開了,周緻絲毫未察,而程定邦卻擡頭朝門口看過去。
寇沛涵回來了,在她身後是一個身着青衫的中年儒生打扮之人。儒生的面目不差,周身似乎還散發出一股威嚴。在儒生身後是一個無比魁梧的壯漢,壯漢二十多歲,相貌兇惡。此時卻是低眉順眼的站在那儒生身後,甚是規矩,不發一言。
曲任彬和程珂見了那儒生,慌忙站起,剛要說話,那儒生裝扮之人卻是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而後朝程定邦和周緻指了指。
他的意思很明顯,此時程定邦和周緻正在作文,不便打攪他們。
程珂的一張蒼黃的臉上布滿不解,小心翼翼甚是恭謹的搬了把椅子,讓那儒生坐在了桌前。
儒生身後的大漢對儒生寸步不離,筆挺的站在他的身後,目不斜視,好不威武。
寇沛涵帶着吟吟的笑意,也旋即在儒生的對面坐下。折扇繼續搖擺着,忽而又站起,走至周緻桌前,看了一下,見周緻如同老僧入定般一動不動,紙上一個字也沒寫出,旋即怒道,“周緻,你怎麼回事?還不快快寫文章,難道是要你來這裡睡覺的嗎?”
她這一聲怒斥還真是吓得周緻渾身一哆嗦,還好此時早已打好了腹稿,并做了幾次修改,周緻自忖已盡了全力,沒有任何纰漏了。
程定邦噗嗤一聲樂了,可看了一眼那中年儒生,立刻感覺不妥,慌忙将嘴巴捂住,繼續修改文章。
周緻慌亂的點點頭,狠狠拍了一下額頭,“哎呦!寫文章,寫文章,我這就寫!”
周緻說罷,取過毛筆,在紙上寫下了文章标題:百姓足,孰與不足。
看周緻開始寫了,寇沛涵才一臉愠怒的回到了她的座位上。
周緻而後便是破題:民自富于下,君自富于上。
接下來是承題,而後一氣哈成,一篇五百多字的文章躍然于紙上。
寫完之後,又從頭到尾審視一遍,将墨迹吹幹,周緻便站起,朝曲任彬道,“曲先生,小子寫完了!”
小童便把文章取了,送到了曲任彬手上,曲任彬開始認真審閱。
先不論内容,單單是那一手隽秀的小楷,就讓曲任彬眼前一亮。暗道,這字寫得和那篇《子曰》筆迹完全相同,看來這周緻确有其才,并不是什麼招搖撞騙之徒,老夫起先是錯怪了他啊。
有了這樣的心理,再細看周緻的文章,曲任彬的臉上先是驚愕,而後是眉頭慢慢舒展開,看到最後臉上竟帶了欣喜之色。
曲任彬看罷,也不說話,将文章遞給那中年儒生,儒生便一臉平靜的觀看起來。
程定邦眼見周緻寫完交卷,不由得額頭冒汗,加快了速度,同時一顆心也無比狂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