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三日之後,崔斌便從日月山派了一隊人帶着絲綢、茶葉等禮物到了青海湖畔。
趙阿哥奔大喜。
以前河湟是一直與西域有所貿易的,但自從李瑕占據河西走廊,貿易便斷斷續續,他們确實是急需要這些物品。
而真金等人則是心定下來,知道說服趙阿哥奔之事,他們赢過嚴雲雲了。
在去見趙阿哥奔的路上,真金想了想,向侍臣吩咐道:“等趙阿哥奔放了我們,别讓他殺了那個唐國女官員,我們将她帶走即可。”
“殿下,為何?”
“畢竟是個婦孺,何必與她為難?”真金道:“要治天下,須有寬仁。”
“是。”劉安中道:“她也算有才幹,若願歸附,亦可為殿下辦事。”
真金點了點頭。
快到趙阿哥奔的帳篷了,他有意落後兩步,随在兩個侍臣身後,繼續扮作通譯。
帳外,一隊元軍列隊站在那,目光正在向他看來,顯然是崔斌派來接他的人。
馬上就要脫離險境了……
真金才踏入大帳,隻見地上擺着幾口箱子,敞開着,琳琅滿目。
對于有些草原人而言,這些東西比城池還要實用。
滿臉笑意的趙阿哥奔正搓着手,一副興旺發達了的模樣。
真金一擡頭,與他正對了個正眼,感覺到了他眼中的笑意。
之後有一會兒,趙阿哥奔直勾勾的目光都沒有移開。
“首領,禮物到了。”真金道:“這還隻是第一批,後面……”
趙阿哥奔卻是就那樣盯着真金,忽然站起身迎上來,用生澀的蒙語道:“原來是燕王來了,我太怠慢了。”
真金一愣,雙手已被牢牢摁住。
再轉頭一看,高和尚、劉安中也被帳中的吐蕃人迅速控制住。
“首領,你……”
“哈哈哈。”趙阿哥奔大笑,改回了他流利的吐番語,道:“崔将軍在日月山被唐軍拖住了,現在送燕王回去的話太危險了,還是留在我這裡,等待崔将軍擊敗唐軍吧?”
真金已因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有些懵了。
但好在他很快反應過來,非常真摯地道:“首領,你如果能放我回去,并且幫助我們擊敗唐軍,我可以作主……”
趙阿哥奔第三次打斷了他的話,道:“我擊敗不了唐軍。”
“不試試如何知道?”
真金隻覺雙手被趙阿哥奔捉得生疼,轉頭看去,隻見高和尚、劉安中已經被帶了出去,徒留幾聲大呼小叫。
帳外又是一陣呼喝,顯然是崔斌派來的一隊人馬也被控制了,有他這位燕王作人質,沒有士卒敢輕舉妄動。
“我可不敢試。”趙阿哥奔臉上還挂着假笑,眼神卻嚴肅了不少,道:“燕王隻怕還不知道,唐軍那邊到處都在傳,說是唐皇帝已經親自來了,帶來了十萬大軍,連蒙古的大汗都已經歸順于他。”
“我告訴過你,昔裡吉是個一無所有的僞汗,李瑕也不可能有十萬大軍。”
話雖如此,真金自己卻也能感受到李瑕所帶來的威懾。
一個戰功赫赫的皇帝親自來了,趙阿哥奔肯定不敢在這時候明确地支持大元。
都不敢等回答,真金馬上接着道:“大元早晚能擊敗李瑕。你不可以把我交給他,不然你早晚會後悔的。”
“燕王放心,我是為了保護燕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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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一匹快馬正在高原上狂奔,繞過群山,也繞過元軍的探馬,一路趕到了宋禾的軍中。
“籲!”
大汗淋漓的駿馬前蹄一軟,趴在地上累得不願再動彈。騎士跌跌撞撞奔了兩步,被兩個士卒架住,一路拖到宋禾面前。
先是大略将在吐蕃部落裡的事情說了。
“你是說,真金在青海湖畔?!”宋禾大吃一驚,“怎麼可能?怎會不在軍中?”
“嚴相公确定無疑。她一見那和尚身邊有人年輕人,心中早已起疑,于是故意對趙阿哥奔說她要親耳聽他的條件,若比她的豐厚,她便再給吐蕃人讓些利又何妨。躲在帳後一聽,果然,那和尚與文官用蒙語說半句,那通譯卻敢擅自多說三句,顯然才是地位最高的一個。”
宋禾心情激動,但他這人沉默寡言,此時面上還是一片冷澹,道:“此事非同小可,可還有别的依據?”
“嚴相公又故意與他聊了幾句。通四書五經,兼儒道佛之學,滿口變夷為夏,這樣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不是真金卻還有誰?”
信使此時才顧得上擦了擦臉上的汗,又道:“嚴相公讓我速來禀報宋将軍,一則,最好莫要錯失良機叫這虜子逃了,二則,青海吐蕃有四萬戶,數年來未曾犯境,且地勢險峻難攻。但凡可懷柔,萬萬不能因一真金而兵戎相見。總而言之,此地貧瘠,可以厚利向趙阿哥奔買真金。此事她正在辦,讓宋将軍給他時間。”
宋禾微微皺眉。
他連軍糧尚且不足,哪來的厚利向吐蕃人買真金?
“我問你,嚴相公之前帶來的貨物皆被元軍搶了。此事她如何辦?還有,她人可無恙?”
“将軍放心,探到真金身份之後,嚴相公已提前說服了趙阿哥奔。”
“如何說服?”宋禾頗為擔心,若論錢力人力,同樣身為俘虜的嚴雲雲比起真金,顯然完全處在下風。
“不難……是嚴相公說不難,她說以趙阿哥奔的立場來看,眼下靜觀其變才是對的。我們允他靜觀其變即可,陛下既已親至,局勢越往後越對我們有利。”
宋禾點了點頭,聽明白了局勢,一顆心便定了下來。
他沒有什麼禮物能送給吐蕃人,想了想,招過兩名士卒,道:“你們去一趟青海湖畔的布拉河下遊見趙阿哥奔,帶些軍糧,就當是特産給他們當禮物。就說我大唐王師秋毫無犯,等殲滅了元軍,陛下會給他封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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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日月山那邊,與宋禾對峙的崔斌正在焦躁不安地踱着步。
“他怎麼敢?!”
他送了厚禮到青海湖之後,不僅被俘虜的燕王沒有贖回來,竟連派出去的士卒也被扣下了。
趙阿哥奔倒是派人來了,以大元萬戶總管的身份,指責崔斌沒有保護好國師,與唐國對峙竟也不能取勝,不配保護燕王……廢話一堆之後,又是獅子大開口,索要錢物。
在崔斌看來,這些吐蕃人仗着青海地勢高聳險峻,對大元沒有敬畏之心。
事實也是,百餘年前的唃厮啰本質上與李元昊是一類人,被賜姓為趙還是被賜姓為李,根本改變不了其野心。這些胡人是天生的反骨,不狠狠打一打則不會服軟。
夷狄,畏威而不懷德。
思量着這些,崔斌最終也沒能摁捺住心頭的怒火,有心想要讨伐趙阿哥奔。
但卻有太多為難之處,遂隻能召諸将商議。
“若想搶回燕王,有幾點難處。一是宋禾部唐軍就在東面虎視眈眈,萬一被前後夾擊;二是萬一趙阿哥奔狗急跳牆,傷了燕王,如何是好?”
“那便給他們錢物嗎?”
“就算給了,趙阿哥奔便能放回燕王不成?”
“當時便不該勸燕王親自進吐蕃……”
争論許久之後,帳中有人冷笑了一聲,将佩刀丢在地上。
“不搶回燕王,你們待如何?我聽說李瑕已親至河湟,你們打算等錢物用盡、軍心渙散了,坐以待斃?!”
“對!不拼是死,拼一把反而能活。”
“我有一計。”崔斌招了招手,将諸将招到面前,低聲道:“可先答應趙阿哥奔的條件,将錢物送過去,再伏兵于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