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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打賭

終宋 怪誕的表哥 3024 2024-01-31 01:10

  長江上,一艘大船中,卸任了四川安撫制置使的餘晦正在船艙中飲酒。

  “冤殺王惟忠?若不殺他,老夫如何放手做事?”

  餘晦說着,執杯歎息,又道:“王惟忠飛揚跋扈,把持權柄,罔顧差遣。且蜀民性烈,多有抗命之舉。我等外官任職,若無非常手段,絕難施行政令……再來一次,老夫也隻能殺王惟忠,否則被他架空、受他驅逐。”

  “是,旁人稱是‘私怨’,實則這大宋官場黨争之烈,上至朝堂、下至鄉寨,何處不争權?風氣使然,阿郎别無辦法。”

  餘晦啐道:“蜀人痛罵老夫,老夫也受夠了在這川蜀為官!辛苦一世,淪落得青史罵名!”

  他說着,隻覺實在委屈,眼中濁淚長流,操起筆墨,在艙牆上題了一詩。

  “男兒盡有移忠事,何處芳名不此侔?

  今日扁舟賦歸去,心如秋月印江流。”

  那陪酒的幕僚看着這詩,回想蜀中經曆,心頭也是怅然。

  他既理解餘晦的無奈,卻又想道:“朝廷也沒追究阿郎你殺王惟忠啊。問題是,你殺人奪權,還一直打敗仗啊!哪怕赢一場,也不至如此……”

  ~~

  “王将軍前車之鑒,蜀地官員絕不可再重蹈覆轍。”

  蔣焴說着,又道:“當年阆州一戰,若非餘晦指使不當,何至大敗?結果他卻反誣王将軍通敵;其後紫金山、苦竹隘接連大敗,川西局勢一榻糊塗,皆餘晦誤國!

  一縣雖小,道理卻是相通的。如今在這慶符縣,主簿你便如王将軍,而李瑕一稚童,比餘晦尚且不如,須堅決将他趕走!”

  房言楷眼神中卻有些顧慮,長歎一聲。

  “主簿職高于縣尉,縣中軍民皆心向于東翁。此,東翁處境勝于王将軍當年之處,還有何顧慮?”

  房言楷道:“本以為十餘弓手可讓他下不來台。沒想到,他竟有些武勇……”

  蔣焴道:“東翁放心,摟蠻子已又調了數十弓手,帶了弓刀過去。李瑕再有武勇,一人還能打多少人?”

  “就是摟蠻子過去,我才擔心。”房言楷憂慮道:“伍昂是個理智人,我才将這事交給他辦,摟蠻子卻是個莽的,一個不好,就得捅出大事。”

  “伍班頭還在,鎮得住摟蠻子。”

  “十餘人還算私鬥,數十人操戈包圍縣尉,可就是造反了。”

  “不會的,可說是民心所向,何況還有史知州能壓下來。”蔣焴道:“趕走李瑕隻在今日。”

  “怕鬧出人命。”

  “伍班頭辦事有分寸,不會要了李瑕性命。隻要他知趣,願意退一步。”

  房言楷已無心公務,又在公房裡踱了幾步,道:“那……晚一些再過去救場?”

  “正是如此,該讓李瑕吃夠了教訓才行。”

  ~~

  長街上,伍昂額頭上冷汗已經流下來。

  他往縣衙的方向看了一眼,見房主簿還沒來,心頭愈發焦急。

  “摟虎!把刀給老子放下!”

  “讓他放了我哥哥!”摟虎喊道。

  他看起來不像漢人,漢語說得不太好,隻能讓人勉強聽懂。

  “都冷靜些!都他娘給老子冷靜些!”伍昂轉頭又向幾名按着刀的弓手,大吼道:“把刀收了!”

  吼完,他又看向李瑕,道:“李縣尉,也請你把人放了,有話好說,大家都不想鬧出人命。”

  李瑕手裡摁着姜飯,一隻匕首也抵在姜飯脖子上。

  事情突然發展到這種程度,誰都沒想到。

  李瑕也沒料到川蜀漢子能烈到這種程度,或許是因為這些年累積下來的怨氣。

  一開始,隻是打了個忽然撞過來的獨眼漢子,之後十餘人沖上來,又被他痛揍了一頓。

  這十餘人還是有分寸的,沒帶武器,下手也不重。

  但被揍痛了,有人火氣上來,又跑去喊了救兵,這次卻是執刀帶弓的,領頭的班頭就是那叫“摟虎”的,風風火火,上來就要操刀子幹。

  李瑕心知打不過他們,趁亂就摁住這斷臂的姜飯。

  “你們還知道我是縣尉,想造反不成?!”

  “不敢。”伍昂連忙道:“此事有誤會,應是李縣尉不知我們蜀南風俗,和鮑大哥起了沖突,我等向縣尉賠罪。”

  李瑕又看向那名叫“摟虎”的班頭,道:“看起不像是來賠罪的。”

  “你把哥哥放喽!”摟虎喊道:“不然老子管你是哪個官,剁了你!”

  “你不怕我?”

  “老子怕你個猢狲,老子殺了官,大不了回老林子裡!”

  姜飯被李瑕摁着,卻是喊道:“摟蠻子,你給老子滾蛋!這事不用你摻合,滾!”

  李瑕匕首一頂,讓姜飯閉了嘴。

  那邊鮑三則上前一把抱住摟虎,兩個人一邊掙着,一邊嘀嘀咕咕。

  伍昂這才稍松了口氣,喊道:“都他娘把武器收了!哪個敢向縣尉拔刀?!”

  他擦了擦頭上的汗,道:“李縣尉,現在我們都收了刀,你把人放了吧?”

  李瑕卻不放人,道:“今日這事如何說?”

  “我們這地方人就這破脾氣。李縣尉合不來,我也無話可說,認罰就是。”

  “你是說錯在我,但我官大,你沒辦法?”

  “不敢。”伍昂道:“是鮑大哥瞎了一隻眼,走道上看不清路,沖撞了李縣尉。我等所有人向李縣尉賠罪。”

  “不錯,老子瞎了一隻眼,向李縣尉賠罪!”鮑三大喊道,聲震長街。

  “鮑大哥瞎了一隻眼,撞到了李縣尉,我等所有人向李縣尉賠罪!”弓手們紛紛大喊。

  聲音一開始很混亂,漸漸卻整齊起來。

  “我等向李縣尉賠罪,請李縣尉放了姜哥哥!”

  “鮑大哥不該瞎了一隻眼,撞到了李縣尉!”

  附近早有許多百姓看到這邊在打架,先前遠遠躲着看,此時都圍了過來。

  指指點點,話裡話外無非是在說這新來的官欺負人。

  連躲在後面的韓巧兒也聽出來了,這些人看起來是在賠罪,但顯然是要一起排擠李瑕。

  “……”

  伍昂一顆心終于定下來。

  成了。

  房主簿交代的事終于是妥了,姓李的但凡有點腦子就該知道慶符縣不接納這個縣尉,以後要麼夾着尾巴做人,要麼自己滾蛋。

  “李縣尉,小人們都賠罪了,不知你可否把姜哥哥先放了?”

  伍昂擡了擡手,止住弓手們的吆喝,又道:“姜哥哥斷了一隻手,身體不太好。李縣尉要罰,可以罰小人……”

  “你們不想讓我當這縣尉?”李瑕忽然問道。

  “不敢。”伍昂道:“小人們哪敢……”

  “直說吧。”李瑕道:“你們想趕走我,我理解,但做事幹脆些。”

  伍昂抱拳,卻不回答。

  李瑕又道:“也不必每次來找茬,我們一次處理清楚,如何?”

  “小人聽不懂李縣尉在說什麼。”伍昂道。

  李瑕道:“簡單,我們打個賭,我若輸了,我走人,不當這慶符縣尉便是。”

  伍昂與鮑三對視一眼,眼中泛起喜色。

  摟虎還被鮑三抱在懷裡,道:“哥哥們,跟他賭了!”

  “你别說話。”鮑三低聲道。

  伍昂則是抱拳道:“李縣尉言重了,我們就是些雜流,哪敢……”

  “都是直爽漢子,行事磊落些,别說虛話。”

  “好!”伍昂道:“不知李縣尉要如何賭?”

  “你們這裡四十四個人。”李瑕目光一掃,道:“來,一個個和我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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