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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排斥

終宋 怪誕的表哥 3485 2024-01-31 01:10

  慶符縣衙,一片梆鼓聲中,廚房燒水,茶房煎茶,吏員們畫卯完畢,各歸三班六房。

  這是今日的第二梆,有五聲,名曰“臣事君以忠”。

  簽押房裡,書吏們準備着當天縣官要處理的公文,又準備把昨日簽發的公文分派。

  黃時穿過長廊,聽到衙役們正聚在一塊說話。

  “太年輕了吧?望着威風,聽說沒比我家娃兒大幾歲。”

  “我家娃兒比他還大三歲。”

  “哈哈,費班頭,你家幺女年紀不正跟他合适?”

  “想啥呢,人家是官。”

  “這不說着玩嗎?”

  “去你的,老子看不上他。”

  “虧得縣令将他弄進去了,今日還要出城督糧,一堆事,哪個有耐心陪他傻站。”

  “不弄進去也不睬他,我們隻聽房主薄的……”

  黃時明白他們又在嘀咕誰。

  那李縣尉也是個沒眼力見的,看不出大家都不接納他,到任半日就自顧自地插手縣衙事務。

  想着這些,黃時一路出了縣衙,拐進石門巷,他在一間宅子前停下來,叩門。

  “吱呀”聲起,門打開,名叫“姜飯”的獨臂漢子探了頭。

  “這麼早就到了,進來吧。”

  “鮑哥哥呢?”

  “昨夜喝醉了,還未起來。”姜飯領着黃時進了門,道:“你放心,我們把姓李的往死裡得罪了就是,懂的。”

  黃時笑道:“哥哥們做事,小弟自然放心,就是想躲在後面看看這事鬧起來。”

  兩人走過院子。

  隻見幾個漢子在院中活動,斷腿、斷手的都有,就沒幾個全乎的。

  一路打了招呼到了主屋,鮑三正好光着膀子爬起來。

  見這膀大腰圓的身體上全是傷疤,如一條條蜈蚣,黃時不由直了直眼,暗道這鮑哥哥還是壯的,就是肉有點松了。

  “來了,裡面坐吧。”鮑三道。

  他瞎了一隻眼,看人時微側着頭,目露兇光。

  “謝哥哥。”黃時進屋坐了,賠笑道:“哥哥,衣服還是披起來,莫吓壞了李縣尉,他不敢鬧。”

  “知道。”鮑三随便拿了件衣服披了,拍了拍肚子,神情落寞。

  黃時又道:“也請院子裡的哥哥們都往屋裡躲躲,不然李縣尉來這見了,萬一猜到……”

  “老子做事還不用你多嘴。”

  “是,是。”黃時面露尴尬,惶恐不安。

  鮑三上前拍了拍他的臉,道:“老子說話就這樣,别往心裡去。”

  “是,小弟敬重哥哥,不往心裡去。”

  他們就這般幹坐着,隻等李瑕找來。

  良久,姜飯打了個哈欠,道:“怎還不來?”

  “快了吧。”黃時道,“那李縣尉該是去縣裡租民舍了,但我已打過招呼,不會有人租給他。”

  姜飯問道:“他要是在驿館一直住下去呢?”

  黃時道:“哪能啊?特地交代了驿房,隻給他一間房,那許多人呢,能熬幾天?而且今日也不讓他住了,長甯軍探馬要住。他該來這裡看看才是。”

  “這不沒來嗎?”

  “哥哥們别急。”黃時道:“昨日,他已經查到你們這十二個皂隸沒上衙,定以為是房主簿吃空饷、或私養你們。為了住處、為了查此事,他一定會來的。”

  姜飯道:“那就等着,等他到了,我啐他一臉。”

  鮑三道:“怎樣都行,肯定逼他和我們打起來。”

  “好。”

  鮑三拍了拍膝蓋,道:“聽房主簿說,謝方叔去相之後,餘晦也滾蛋了?”

  “是。”

  “一口惡氣總算下來一半。”

  黃時道:“聽說是丁青皮扳倒的,這李縣尉就是丁青皮的人。”

  “也是狗賊,由這種狗賊扳倒謝方叔、餘晦,更辱沒了節帥。”

  “就是。”姜飯道:“哥哥,前兩天聽房主簿說這消息,我這心裡反而更堵了,朝堂上狗咬狗,到現在還沒給節帥翻案。”

  “我聽這姓李的來任縣尉就惡心。節帥被逼死、被抄家,至今官府一句公道話沒有,來個丁青皮的人耀武揚威,拿狗咬狗當功勞,真他娘……啐!”

  黃時眼看着那一口濃痰啐在地上,忙道:“哥哥,一會也别下手太重了,萬一打死個官,事情就不得了了。”

  鮑三道:“但我昨個想了一夜,這事還有不對。”

  “哪不對?”

  “節帥的冤屈還未洗刷,我們又是節帥身邊的舊卒,房主簿增設公吏名額養着我們這幾個殘廢,确實是觸了律法。那姓李的若查到,上奏朝廷,怕給房主簿添麻煩。”

  鮑三話到此處,獨眼中兇光又是一閃,道:“這樣,我一刀剁了那姓李的,要問罪,問我一人。”

  “别!千萬别!”

  黃時吓了一跳,如坐針氈,忙站起來道:“哥哥萬萬不可真殺了他。你聽我說,房主簿根本不怕李縣尉捏這把柄,餘節帥是冤死了不假,但這裡還是川蜀!在川蜀誰不念餘節帥的恩義?

  房主簿上次就與哥哥說過,他敢養着你們,就是史知州也是同意的。史知州曾親口說過,在他治下,誰敢動餘帥舊卒就是與他為敵。

  這事,不止是慶符縣如此,放到整個川蜀也如此。我們川蜀漢子連蒙軍都能擋他十數年,還怕一個小奸賊?”

  “就是!”姜飯站起身,道:“早晚有一日叫這朝廷看看蜀地人心所向,叫天下人看看,餘節使就是被冤殺的!”

  鮑三聽了那一句“這裡還是川蜀”獨眼就有些發紅,道:“行,房主簿怎說,我就怎做。”

  “好,好,岔遠了,把那李縣尉撂一邊去,别耽誤秋防就成。”

  “……”

  又是良久。

  一個跛腿的漢子被同伴扶到廚房,開始做飯。

  炊煙升起。

  “怎還不來?”姜飯再次不耐起來,“他不來了?”

  黃時很疑惑,道:“算這時辰,驿館已經讓他搬出去了,長甯軍探馬還要住呢。該來這裡看看啊。”

  “這樣。那他該來了。”

  終于,叩門聲響起。

  “嘿,來了,連住處都沒有,還當哪門子縣尉?”

  “準備準備,往死裡得罪。”

  “今日讓這小奸賊栽個大跟頭……”

  姜飯點點頭,走到院中,拉開門栓,卻是愣了一下。

  “怎是你?”

  馬丁癸臉色有些尴尬,道:“進去說吧。”

  屋中鮑三站起身來,大步而出,問道:“怎回事?姓李的人呢?”

  馬丁癸撓了撓頭,看了黃時一眼。

  “說呀。”黃時道:“等半天了,驿館沒讓他把屋子騰出來?”

  馬丁癸道:“倒是騰出來了……”

  “那人呢?”

  姜飯也問道:“人呢?民舍、驿館都不讓他住,能去哪?”

  馬丁癸也是面帶疑惑,道:“那李縣尉,搬到縣令的官舍裡了。”

  “啥?江縣令為啥啊?”

  ~~

  縣衙。

  “這份号薄,請東翁核查。”

  幕僚詹綱說着,将一封公文放在江春的案上。

  “伯輔看着辦吧。”江春站起身,道:“我回後衙一趟。”

  “是。”

  江春往公房外走了幾步,忽又停下,道:“伯輔,你見過這種人嗎?”

  詹鋼沉吟着,道:“世上有人不知禮,有人遲鈍。李縣尉并非如此。”

  “他既非聽不懂,為何要如此?”

  “許是真無住處了。”詹綱道:“縣衙隻兩處官舍,主簿高于縣尉,房主簿不可能讓出來,李縣尉……不願租宅?”

  “我才是上官!他再無去處,也絕不該如此。”

  “是。”

  江春道:“你覺得呢?說心裡話。”

  “說心裡話。”詹綱道:“我認為,李縣尉……并未将東翁放在眼裡。”

  江春點頭,道:“你也看出來了。”

  “此言并非挑撥,但隻怕在李縣尉眼中,奪權為重。東翁作何感想,他毫不在乎。”

  “呵,為官十一載,還是頭一次見這等特立獨行之輩。”

  “東翁,眼下該考慮的是房主簿是否誤會了。”

  江春道:“房正書不會誤會,我三年任期将至,是轉任是平調隻看此次秋防,既答應他放手支持,還有何好誤會的?”

  “也是,一上午未見房主簿有動靜,看來是心裡明白……不過,想必他很生氣吧。”

  “不氣才怪。”

  詹綱道:“說來,東翁與房主簿好不容易達成默契,有此相得益彰之局面,朝廷又委派新縣尉攪局,實昏招矣。”

  “是啊。”江春長歎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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