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明月怔住,那飽含深情的一聲妹妹,就像一把重錘,就那麼突然的敲在她心檻上,發出沉悶的回響。腦子裡有片刻空白,她扭頭,緩緩看向上官景辰。眉梢,深深蹙起。
上官景辰見她回頭,帶着幾分期待、又有幾分忐忑的望着她,他嘴巴張了張,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可他此刻,是那樣希望,能聽她叫他一聲哥哥。
可白明月看着他幾秒,臉上很快恢複平靜,沉默的收回視線,轉過頭,一言不發。
上官景辰不禁失望,無言的走到她身旁。白明月低着頭,手裡拿着一本書,很認真的在看着。可隻有她知道,她的目光,仍停留在上官景辰進來之前看的那行字上,一直沒動。
“最近過得好嗎?”終是忍不住,上官景辰開始沒話找話,他盯着白明月清秀的臉頰,“你瘦了。”
換作以前,站在朋友的立場,白明月或許會習慣他這樣的關心問候。可現在,面對他近乎讨好的關切,她覺得難以接受。
“我很好,謝謝你來看我。”她終于說話,卻是淡淡的一句。客氣中,帶着拒人于千裡的冷漠和疏離。
上官景辰心裡難受,“明月,我早就想告訴你,我是你親哥哥。”
頓頓,他猶豫了一下,想說點别的,想要解釋他為什麼一直沒有告訴她。可話到嘴邊,卻是異常艱難。他甚至都不知道,該怎麼向她解釋才對。
白明月怔了怔,倏地淡淡一笑,輕輕搖了搖頭,“沒關系。”
輕飄飄的一句話,不帶任何情緒。上官景辰卻是呆住,沒關系?是什麼意思?他甯可白明月生氣,甯可她質問他,質問他為什麼一直沒有說。
也不願意看到她如此平靜,平靜到近乎于冷漠。
上官景辰覺得難受極了,忍不住問她,“明月,你是不是……不想認我這個哥哥?”
白明月沉默,上官景辰的心,就在她的沉默中,不斷的往下沉去。他設想過無數次,白明月知道真相的可能。唯獨沒有想到,她會冷漠以對。
片刻,她合上書本,緩緩起身,“抱歉。”
她轉過身對他輕聲說道,可看着他的眼神,卻沒有一絲溫度。就像是看着陌生人一樣,平靜而疏離。沒有半點親人之間,該有的親昵。
上官景辰苦笑,搖了搖頭,“你怎麼說抱歉?對不起你的人,應該是我們才對。我們讓你在外流落了那麼多年,一直不知道……”
“别說了。”白明月打斷他的話,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這個話題太過沉重,她好不容易平覆下來的心,似乎要再次被撼動。而她,已無力再去承受這些事情帶來的疼痛。
沒等上官景辰說話,她已經轉身,背對他繼續道:“我想休息了。”
話裡的驅逐不言而喻,上官景辰呆站在原地,許久沒有說話。有些事情,就算他再怎麼努力,也沒有那容易改變。比如,他們二十幾年不在一處,缺失的這份親情。
“好,我改天再來看你。”上官景辰說道,想了想,他終是忍不住,替宣柔心說話,“媽也來了,這些天,她一直都在後悔,後悔之前不該那樣對你。明月,你能原諒她嗎?”
白明月抿唇,聽到他的話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等不到她的回複,上官景辰并沒有多麼意外,卻還是難受,“我改天再來見你,希望……你能見見她。她真的很想見你。”
說完,他轉身離開,握住門把手剛打開門,女人的聲音在身後,緩緩、卻極堅定的響起。
“不、必了!”白明月一字一句,輕聲說道。
瞳孔驟然緊縮,上官景辰猛然回頭,眼裡滿是痛楚,“明月,不管怎麼說,她都是你的親生母親。”
這一次,白明月沒有回答他。
上官景辰回到客廳,一臉頹然。即使他有心掩飾,然而白明月的冷漠,實在讓他難以接受。知子莫若母,看到兒子這副表情,很多事情不用問,宣柔心就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她神色黯然,眼裡有說不出的悲傷。明月沒有這麼輕易接受她,甚至不肯見她,在來之前,她早就有所意料,卻還是難過至極。
她沒有心思再坐下去,雖然溫蘭一再留她們母子倆吃飯,可宣柔心哪裡還能吃得下去。親生的女兒近在咫尺,卻連見她一面都不肯,沒有哪一個母親能受得了。
隻是當着别人的面,她是絕不會流露出半分軟弱的情緒。一番客套之後,她還是起身告辭了。上官景辰也沒多逗留,上官肖邦自從上次給白明月輸血之後,身體差了不少,一直在家休養,公司還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處理。
要不是因為他身體還沒恢複,上官景辰怕他受刺激,堅持不讓他過來看白明月。也是一開始就猜到,剛認回的妹妹,哪有這麼輕易接受自己的生身父母。
宣柔心母子離開之後,溫蘭将早已睡着的孩子抱回房間,對墨子寒道:“子寒,明月她老這麼在房間裡呆着也不是辦法。我看她現在,連話都很少說了,公司要是沒什麼事,你就多陪陪她,帶她出去走動走動吧。”
墨子寒也有些無奈,對白明月,他既心疼又覺得愧疚,終究是他隐瞞她這麼久,她心裡怪他,他便越是小心翼翼,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
聽到母親的建議,他點了點頭,“我知道了,媽,我會的。我打算這幾天就把公司的事情安排好,能推的應酬都推掉,好好陪她度過這段時間。”
有些事情,任何語言都無法減輕它給人帶來的傷痛,隻能寄希望于時間。時間是最好的傷藥,它能淡化一切。更或者,随着時間一天一天過去,也許,白明月的情緒會慢慢緩和下來。
而這段難熬的過渡期,他要陪她一起度過,彌補之前對她的虧歉。他相信白明月一天會放下所有傷痛的,望着熟睡的孩子,墨子寒彎了彎唇。因為,他們還有孩子啊。
上官景辰回了公司,宣柔心一個人失魂落魄的回到家裡。人後的她,終于沒有了人前的鎮定冷靜。她臉上,掩不住的難過受傷。
上官肖邦穿着家居服,正坐在客廳看報紙,見妻子回來,他眼前一亮,“老婆,你回來了。”
宣柔心勉強一笑,傭人迎上前接過她手裡的包。她走過去,皺眉拿走上官肖邦手裡的報紙,責怪的說道:“醫生不是交待你,這段時間注意靜養,少費點神嗎?你怎麼又在看這些。”
“我就随便看看,哪裡用得着費什麼神。”上官肖邦忍不住辯解了一句。
多年夫妻,宣柔心還會不了解他嗎?要不是醫生再三強調他,讓他呆在家裡好好靜養一段時間,以丈夫的性格,他怎麼可能坐得住。
“你呀,都這麼大年紀了,還操心這些事情幹嘛。”在丈夫面前,宣柔心稱得上是一個貼心的妻子。她瞥了一眼丈夫剛才看的那份财經報,黑體加粗的新聞标題格外醒目。
‘墨家二少執掌公司大權,成為建業集團新任總裁’
宣柔心收回視線,若無其事繼續說道:“公司的事情交給景辰就行了,你早就該放手,讓他獨擋一面了。”
上官肖邦笑了笑,對妻子的話還是認可的。隻是說歸說,真要放手都交給兒子,還是讓他有點不放心的。兒子長大接過他手裡的擔子,這讓他既欣慰,又難免會擔心。
為人父母,總是這樣茅盾。
“你今天和景辰去子寒那裡,有沒有見到……”上官肖邦頓了頓,眼裡閃動着複雜,“有沒有見到女兒?”
宣柔心一頓,有心想要遮掩,卻還是沒有瞞過丈夫的眼睛。上官肖邦歎氣,“她,是不是不肯認我們?”
“慢慢來吧,畢竟沒在自己身邊養大。”宣柔心盡可能輕松的說道,眼眶卻是不由得紅了。
這麼多年,上官肖邦何曾見過妻子這樣難受的時候。雖然心裡也不好受,卻還是握住妻子的手安慰,“那你也别多想了,這種事情,别說孩子,就是我們一時半會兒也很難接受。我們慢慢等,總有一天她會接受我們的。”
宣柔心點點頭,在丈夫面前,她沒有那麼堅強,眼裡泛起了淚光,“老公,你說當年,我怎麼就那麼粗心,連自己的孩子被人換走了都不知道。”
這樣的話,在得知真相之後,她已自責過無數次。上官肖邦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傷心的妻子,隻能攬着她,不住的歎氣。這種事情,要是沒有發生,誰又能想象得到呢。
“老公,那個女人雖說養大了我們的孩子,可她害得我們骨肉分離二十多年,難道我們就這樣輕易放過她嗎?”宣柔心又道,眼裡含着恨意。
上官肖邦同樣憤怒,可他活到這把年紀,又一手執掌上官集團,見過多少大風大浪。因此,他比妻子更冷靜,看待事情也理智的多。何況,就算現在追究那個女人,也于事無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