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皇帝将此事交給宗人府及三司徹查,錢太後手抖了下,等到他們說起陸承澤以官位力保皇後清白時錢太後手上力氣一失,茶盞就這麼掉落在地,應聲而碎。
禦史參奏,三司會審,錢太後都預料到了,可是陸承澤的反應不在她的預料之中,這樣的信誓旦旦讓錢太後心裡打鼓。
蘭心趕忙跪下擦拭錢太後衣擺上的水漬,柔聲道:“娘娘放心,陛下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的。”
錢太後聞言心下稍稍一定,是的了,她布置了這麼久,他們又能查到什麼。事情鬧得越大,皇帝想偏袒皇後都不行了。
之後這一陣,宮内有些風聲鶴唳,因為不少宮人被傳到宗人府問話,畢竟事情涉及到各宮嫔妃,大大小小十來個主子。
有些人被帶走了又回來了,可有些人走後就再也沒回宮過。
看着那幾個被帶走之人的名單,錢太後一顆心逐漸往下沉,湧出了不祥的預感。
因為涉及宮闱,故辦案地點定在宗人府内,此刻大堂之内,祁王、刑部尚書,大理寺卿,督察禦史齊聚一堂。
四人面面相觑,皆是欲言又止,最後三雙眼睛六隻眼全部盯看向祁王,祁王苦笑,他權力還沒他們大呢,可誰叫他是叔王又是宗正。
祁王面色一整,沉聲道:“諸位大人随我進宮将此事據實禀報陛下,一切交由陛下聖裁。”至于皇帝想不想包庇,那就是他的事了,皇帝不把人心當回事,他有什麼辦法,還能按着皇帝辦事不成。
也隻能這樣了!
上書房裡的皇帝一聽祁王等求見,身體有一瞬間的緊繃。他們聯袂而來,肯定是有結果了。
“傳!”皇帝定了定神,坐正了身子,雙眼緊緊的看向門口。
就見祁王帶頭入内,其餘三人緊随其後,發現祁王神情凝重,皇帝不覺手抖了下,臉上的肌肉都緊繃了。
祁王這表情,是不是結果不容樂觀,難道真的是皇後。
待他們行了禮,皇帝忍不住咽了下唾沫:“王叔和三位大人前來,可是查明事情來龍去脈了?”
皇帝覺得自己聲音平靜,卻不知别人都聽出了其中的幹澀。
祁王看一眼同僚,往前跨了一步,肅容道:“陛下,臣等調查發現,宮女素娥全家十七口人被人軟禁于一座民宅内,就在七日前盡數死于一場大火。”素娥便是指認一切都是受皇後指使的那個宮女。
皇帝不禁駭然,往椅子裡縮了縮:“是誰幹的?”
“臣等沿着現場剩下的蛛絲馬迹,又問訊周圍人家,得知有一男子帶人負責看守他們,那場大火後他們便神秘消失。後根據他們的描述,做出畫像,根據畫像,”說到這兒,祁王擡頭看一眼上首的皇帝。
皇帝被他看得心上籠罩了一層陰霾。
祁王繼續道:“暗中查訪時發現此人是錢家一名管事。”
聽見錢家二字,皇帝腦袋就是嗡的一下,眼前一片空白,雙眼大睜,怎麼可能是舅家。可想想他們和皇後之間的恩怨,還有錢舜華的事,錢家懷恨在心,似乎也合情合理了。
很快皇帝就發現他想的太天真了。
祁王:“那管事供認,他是奉承恩公之命行事,他還說,承恩公透露,這是太後下的命令。”
皇帝身子一歪,癱在了椅子上,雙眼瞪得極大,眼珠子幾乎要奪眶而出,不敢置信的瞪着祁王。
祁王是真心同情他,攤上了這麼個親娘。
好半天,皇帝才回過神來,他哆哆嗦嗦的開口:“那管事是不是也被人脅迫了,就像秀娥,她指認皇後不就是因為有人軟禁了她的家人嗎?”越說皇帝底氣越足,肯定是這樣的。
太後怎麼可能指使人害良嫔腹中骨肉,那可太後的親孫兒,太後絕不會如此的,定然是有人栽贓誣陷。
祁王憐憫的看了他一眼:“臣等也調查過那管事,他家人都在承恩公府内,安然無恙。”
皇帝眼前一黑,嘴唇劇烈的抖起來,猶自強辯:“那也不能證明他說的都是實情,也許他是被人收買了呢!”祁王垂了垂眼,繼續道:“臣等又調查了諸位娘娘的宮人,眼下已經有三人招供,宮殿内的麝香之物是她們放的,而給他們東西的人是慈甯宮一個名喚作金蘭的宮女。是趁着嫔妃來向太後請安時取的東西。
”
皇帝徹底攤在了椅子上,覺得一股寒意從骨頭縫裡鑽出來,凍得他牙齒都在打顫:“她們,被人,收買了!要不就是金蘭被人收買了,太後對此事肯定毫不知情。”
祁王沒說話。
大理寺卿濃眉緊皺,見不得皇帝這自欺欺人的模樣,他站出來道:“真相如何,将承恩公、金蘭傳來與那管事和三名宮女對峙一番,便能水落石出。”到底沒把錢太後扯進來。
聲若洪雷,驚得皇帝一顆心跳了跳,他人也跟着跳了跳。
皇帝猛然站了起來,一陣風似的沖了出去,腳步踉跄。
祁王就見刑部尚書等三人眉頭皺了起來,這是對皇帝不滿了。皇帝這反應的确讓人無話可說,為君風範皆無。
“陛下這是去慈甯宮了?”開口說話的是淩禦史。
刑部尚書幽幽一歎,這事怕是又要和稀泥了,前車之鑒不遠啊!
大理寺卿眉頭皺的能夾死蒼蠅,看向祁王:“吾等身為外臣不便進後宮,還請王爺去一趟,務必把嫌犯安安全全的帶回來。”
祁王瞅一眼黑着臉的大理寺卿,這話說的,是怕又來個死無對證呢!這兒可是上書房,他還真是一點都不給皇帝和錢太後面子了。不過這老頭出了名的剛正不阿,誰的面子也不給。本來按他這性子不知要得罪多少人,偏也有不少人敬佩愛惜他這份正直,且他辦案的确有一
手,否則早就被整死了。
祁王歎了一聲,朝他們拱了拱手:“那我走一趟,盡量将人帶來。”能不能把人帶來,他還真沒底,錢太後的本事他又不是沒領教過。
……
慈甯宮,錢太後正在吃靈芝大補湯,這幾日錢太後有些說不出的擔心,以至于她寝食難安,到底年紀大了沒幾日便覺吃不消了,便尋禦醫來看了看。禦醫也瞧不出什麼,隻能給錢太後開補藥調養。
喝着湯的錢太後渾然不知已經引火燒身,直到一個小太監急急忙忙的跑來:“娘娘,陛下來了,神色有些不對勁。”
錢太後心頭一跳,補湯也不喝了,忙問什麼情況。得知祁王帶着刑部尚書三人進了上書房後,皇帝就沖了出來,錢太後臉色大變。
飛奔而出的皇帝在半路被宮人追上,做了辇轎而來,否則這一路跑到慈甯宮,還不得鬧得滿城風雨。
一到慈甯宮,不待太監扶,皇帝徑直下了轎,幾乎是小跑着進了正殿,卻是沒看見錢太後。
“陛下,娘娘身子不舒服,在寝殿内歇着。”
皇帝腳步一轉,去了寝殿,便見臉色蒼白的錢太後靠坐在床上。
“母後哪裡不舒服?”見狀,皇帝忍不住擔心。
錢太後不答反問,一臉的擔憂:“你這是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可是朝上出了什麼大事?”說着錢太後就坐直了身子,還忍不住咳嗽起來。
皇帝不由自主的上前為錢太後順背,好不容易錢太後平靜下來,無奈道:“年紀大了,身子就不中用了。”
望着錢太後花白的鬓角,皇帝眼睛一酸,喉嚨裡就像是被堵了一團棉花,噎的厲害。
“皇帝這會兒過來,是有什麼事?”錢太後和顔悅色的問他。
皇帝張了張嘴,眼前不受控制的掠過了那一盆盆血水,還有良嫔撕心裂肺的慘叫,悲痛欲絕的哭聲。最後定格成了陸靜怡跪在地上默默流淚的畫面。“母後,王叔說,幾個宮女指認是您身邊的金蘭,指使她們往各位嫔妃宮裡放紅花麝香這些東西。朕覺得這其中定然是有什麼誤會,為了不讓人胡亂猜測,遂朕想讓金蘭過去與他們對峙。”皇帝一鼓作氣說
道。
金蘭已經跪下了,大聲疾呼:“陛下明鑒,奴婢冤枉!”錢太後氣得手都抖了,好像随時都要暈過去的模樣,怒道:“指認金蘭,你不如直說,她們是指認哀家!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哀家給你的嫔妃們下藥,難道哀家不想你開枝散葉嗎?皇後可真行啊,竟然把
髒水往哀家頭上潑了!祁王他們居然還真信了,簡直是荒謬,荒謬!”望着震怒的錢太後,皇帝聲音在抖:“母後息怒,朕也覺得荒謬至極。攀扯了金蘭不算,他們竟然還說是舅舅家的管事軟禁了那個叫素娥的宮女的家人,脅迫素娥誣陷皇後。更可笑的那個管事說,他是奉了
舅舅的命令行事,還說您也是知情的。這怎麼可能,虎毒尚且不食子,母後和舅舅怎麼可能害良嫔腹中的皇兒。”
錢太後瞳孔劇烈一縮,臉皮一顫,那個管事被抓了,怎麼可能!不是讓承恩公連着素娥的家人一塊滅口了嗎?皇帝心頭一顫,四肢冰涼,聲音都變了:“王叔想讓舅舅協助調查,朕已經派人去傳舅舅進宮與那管事當面對質。母後,您讓金蘭也過去配合調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