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裡一外站着。
正好了。
樓千雪想問問她為什麼要跑，想知道她心裡的真實想法。
而姑娘，她也想找樓千雪。她從新房走之前，和顔錦繡放過話，說頂多三天，就把新娘子給他找回來。
如今不費功夫，她就見着了人。
不過，她得先讨債。
“秦王妃是不是在裡面？”
姑娘問樓千雪。她是一路遠遠尾随着過來的，不可能跟錯人。
樓千雪淡淡地嗯了一聲。
“我有話和你說，不過你先等等！”
說着，姑娘就越過她，朝裡面走去。一進去，她就瞄準了蘇墨晚，腳下的步子有些急。
“你之前說過的話應該算數吧？”
蘇墨晚看看門邊的樓千雪，又将視線調回來，她看着姑娘微微一笑，“我若是說不作數呢？”
姑娘立即就捏緊了袖子。
“怎麼能不作數？！就算……就算你不想給十萬兩，給五萬兩也行！”
“五萬兩？這可不是個小數目？”
蘇墨晚笑着，十分欣賞地觀察着姑娘的面色。
門邊的樓千雪靜靜地瞧着她使壞，将門虛虛掩上，也走過去。
姑娘更急了。
“你是堂堂的秦王妃，皇族之人！怎麼能欺負小百姓！之前說得好好的，你怎麼能……”
“那你可能對皇族的人有什麼誤解，我這樣還算好的了，秦王的名聲比我還壞，你難道不知道？”
“你……”
姑娘覺得遇上了大無賴，她知道自己打不過秦王妃，氣得咬牙切齒。
她眼眶微微紅了。
不得已，她咬牙道：“五萬兩你嫌多，那兩萬兩，你總拿得出來吧？”
蘇墨晚笑着，緩緩搖頭，十足地無賴模樣。
姑娘捏着五指，“你！你就說你願意給多少！”
蘇墨晚笑笑。
“五百兩，怎麼樣？”
“五百兩……”
五百兩，遠遠不夠，難道她還要再去偷扇子嗎？
姑娘沒辦法了，她咬唇，才沒讓自己哭出來，袖子底下的手直抖。
蘇墨晚瞧她這樣，不忍心了。
她剛要說話，樓千雪就插嘴了：“墨晚，别逗人家了，這位姑娘應該急需用錢。”
樓千雪這話一出，姑娘就看向了她。
大概是覺得她比較好說話，姑娘忙道：“我隻要三千兩！給我三千兩我就走！”
三千兩對蘇墨晚來說，九牛一毛都不算。
“别急别急，說了給你十萬兩，肯定如數給你的，隻不過，今晚是不行了，明天一早，你跟我去凰城取，怎麼樣？”
蘇墨晚終于大發慈悲。
“真的？”姑娘懷疑地看向她。
蘇墨晚點頭，笑得很友善：“真的，不過，沒法一次給你付清，先給你一萬兩銀票如何？那也是一百張了，夠數好一會兒的，而且你帶太多也不方便，江湖流寇不少，被人盯上還麻煩。”
其實，一萬兩，足夠了。
姑娘捏緊了手指，直直看着蘇墨晚：“你可别騙我！”
讨債的事算是有了結果，下面，樓千雪就有話要問了。
她怕姑娘不自在，便讓蘇墨晚先出去樓下逛逛。
蘇墨晚真想翻白眼。
這麼冷的天，還逛逛……
她打開門，出去了。
樓千雪讓姑娘坐，姑娘搖頭，搶先道：“我要和你說顔錦繡的事。”
“我也要說。”
樓千雪看了看熟睡的羽兒，率先坐到了小布墩上，“不是幾句話就能說完的，坐吧。”
姑娘看了看床上，那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很是好看。
先前她被顔錦繡抓着進屋子的時候，羽兒也是睡在床上，不過，那時的情形讓她關注不了别的，她并沒有看見羽兒的存在。
現在，算是第一次見。
“那是……”
“那是我兒子，已經兩歲多了。”
“你的兒子？！”
姑娘微微瞪起眼，驚訝至極。
她先前不知道，樓千雪竟有兒子了！這兒子，肯定不是顔錦繡的。
“嗯。”
樓千雪示意她坐，淡淡地道：“孩子的父親來找我了，當時他就在顔錦繡的山莊外，所以……”
姑娘腦子裡很亂，嗡嗡的。
她沒想到樓千雪有兒子了，更沒想到，還有個孩子的父親！
她呆呆地坐下。
爐子裡的炭火正旺，時不時發出哔啵聲。
如果她沒理解錯，樓千雪對孩子的父親……
“因為孩子的父親來了，所以你不想和顔錦繡成親了，是嗎？”
姑娘看向樓千雪，眸色複雜，還帶着淡淡的指責。
但，轉念一想，她沒有任何資格來指責人家。
樓千雪看着爐子裡淡藍色的焰尖，沉默。
最後，她輕輕出聲。
“是的，孩子的父親之于我，就好像你之于顔錦繡，是獨一無二的存在，都是我們越不過去的檻。”
“我和他早就過去了！”
姑娘激烈反駁。
樓千雪擡眸看她，此刻，她眸子裡的澄澈，有種魔力，讓人無法撒謊，她輕聲問：“真的過去了嗎？”
姑娘看着她的眼睛，竟說不出話來。
慢慢地，姑娘的眼睛濕潤了，“這麼說，顔錦繡隻能孤身一人了，是嗎？”
“怎麼會，不是還有你麼？”
樓千雪擠出笑來，“我和他剛認識的時候，就知道你了。”
姑娘愣了愣。
“為、為什麼？他提我做什麼？”
“不是他提的，是我自己感覺到的，那種感覺，濃烈到不需要他說出口，我就能知道你的存在。”
明明隻是一年多的時間，樓千雪回想了一下，卻覺得好像已經認識了三五年。
還記得那時候，顔錦繡動不動就提親。
而她，在往後的相處中，慢慢地發現了他心底的秘密，且，一次又一次地，她羨慕那個被他深深愛着的姑娘。
這份感情能讓任何人動容。
到如今，細細回想往昔，她差點就要分不清，到底是喜歡顔錦繡的那份深情，心疼他這個人，還是喜歡他對她的那些陪伴和溫柔。
樓千雪斂了思緒。
她看向面前有着靈俏面容的女人，“姑娘，他把所有深情都給了你，你應該知道的。”
“我……”
姑娘有些淩亂，她真不知道該怎麼說。
最後，她看向樓千雪，有些絕望，卻還是要問：“顔錦繡在你心裡，真的比不過孩子的父親嗎？”
樓千雪給了她肯定的答案：“比不過。”
見姑娘的臉色不太好，樓千雪又加一句：“我和孩子的父親，有三年多的糾葛，這是顔錦繡比不過的。正如，你在顔錦繡心裡，也是别人永遠都及不上的。”
“可是……”
姑娘想辯駁，又找不到話語。
樓千雪微微帶了點笑意。
“來說說姑娘你吧，你為什麼要跑出來？是有什麼苦衷嗎？”
“我……”
姑娘低頭，揪着袖口，“我嫁過人。”
“我知道，顔錦繡和我說過。”
“我嫁的人，因為救我……去世了。”姑娘說着，控制住自己的哽咽，“他家後來落魄了，父親入獄，母親病重，我不能丢下他們不管。”
抛去别的不說，隻這一件，倒是個有情有義的姑娘。
此刻，樓千雪為她而擔憂，“所以，你這次，是真的急需用錢？”
“是。”
姑娘隻說了這個字，别的沒有多說。
樓千雪也不好追問。
兩人默默無言。
炭火很旺，說話這麼一會兒，姑娘就覺得身上暖和多了，她覺得自己是時候該走了，隻是有些難交代，她在顔錦繡那裡放的話，隻怕要成為空話了。
她就要起身告辭。
樓千雪忽然出聲：“你是覺得自己欠了那個人？如果是這樣，我想，顔錦繡會願意幫你一起還，總好過你一個人。”
這句話，意有所指。
姑娘微微紅了臉，她沒有掙錢的本事，所以，遇上事情隻能出此下策。
她站起身，抿了抿唇，“我不需要他幫忙，即便不是你，也還有别的女人，他總會喜歡上的，我和他，回不去了。”
姑娘理了理袖口，怕樓千雪又說什麼似的，急忙道：“今夜打擾了，告辭！”
“等等。”
樓千雪喊住她。
“都這麼晚了，你住一晚，明日一早和秦王妃一起走吧。”
“不了。”
姑娘拒絕了她的好意，“我得回去。”
說完，她大步離去。
腳步聲剛剛走遠，門就開了，蘇墨晚鑽進來，她邊過來邊搓手，外面的确很冷。
“說完了？什麼結果？”
樓千雪沒回答，她看了看羽兒，他的小臉蛋微微發紅，呼吸輕緩，睡得正香。
“墨晚，我真要出去一趟。”
怕蘇墨晚誤會，她解釋道：“我是想跟蹤那姑娘，去她家看看。”
“有什麼好看的，你傷還沒好全。”
蘇墨晚不贊同她出去。
見樓千雪還要說，她立即道：“行行行，我去，我一定把她家幾口鍋幾個碗都摸清，回來統統彙報給你！”
樓千雪由衷笑出來。
“好，你小心些，别叫她發現了。”
怕人走遠，蘇墨晚也不和她多說，轉身，快步出去。
樓千雪在炭火邊坐下。
蘇墨白真挺讓人讨厭的。
不就是後悔放她回來了，竟說什麼放棄江海來陪她的漂亮話哄人。
不可否認，這種漂亮話，女人都愛聽。隻是，她從沒這麼想過。她從未想過要蘇墨白放棄什麼，如果他真那樣做了，反而是在她心上壓了重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