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曉的玉墜子和我的玉墜子一模一樣，都是我們出生時奶奶送的禮物，但因為做工比較粗糙，加上年代久遠，我隻能模糊認出是佛像，卻認不出是哪個佛。

　　嶽曉說，是彌勒佛。

　　我覺得她那句話有點不對勁：“四大菩薩不是指普賢、文殊、觀音、地藏嗎？怎麼有彌勒佛？”

　　嶽曉怔了怔，随後搖頭：“我不知道，大哥隻是随口跟我提起，不過我記得很清楚，他隻說過彌勒佛，沒有說過地藏菩薩。”

　　我想不通這個關節，但是自覺告訴我，這件事很重要。

　　四大菩薩到底是哪四個菩薩，這一點我必須弄清楚。

　　我立即折返回大雄寶殿，但是了空大師已經不在了。

　　住在佛寺這兩天，我知道了空大師是有固定去處的，如果不接待外客，要麼就再大雄寶殿講課，要麼就在竹舍，所以我徑直去了竹舍，果然看見了他在擺弄花草。

　　心中疑惑重重，有什麼東西即将破繭而出，我也沒心思再兜圈子，直接上前道：“了空大師，我有一件事想請教您。四大菩薩，到底是哪四位菩薩？”

　　了空大師略微一愣，可能是我太唐突了，他忖了一會兒才道：“信徒們普遍認為普賢、文殊、觀音、地藏為佛教四大菩薩。”

　　“那彌勒佛呢？”我緊追不舍，“在佛教中，他是什麼地位？”

　　了空大師輕蹙眉：“彌勒菩薩出身于印度婆羅門，後得佛祖釋迦牟尼教化，授記為菩薩。他是一生補處的菩薩，所謂補處，是此菩薩可繼任佛祖位置的意思，故而也可尊稱為彌勒佛、未來佛或稱東來佛祖。”

　　了空大師可能是從我的言語中意識到了什麼，所以在停頓幾秒鐘後，又補了一句：“《法華經》中，稱彌勒、文殊、普賢、觀音菩薩四大菩薩。”

　　我一時沒有說話，扶着桌子坐下。

　　腦子裡像是有無數細小的線索如同陀螺一般在旋轉，我隐隐感覺出這其中有什麼關聯，但是又不太明顯。

　　略略一滞，我從脖子上摘下那條玉墜子：“大師，您認識這條項鍊嗎？”

　　了空大師仔細看了看，微微一笑：“自然是認識。這條玉墜子還是當年老衲親手送給令尊。”

　　我心頭微動，又把嶽曉的玉墜子給他：“這條也是嗎？”

　　了空大師輕蹙眉頭，将玉墜自我手中接過，迎着陽光仔細看了看，搖頭：“不是，這條不是我送出去的，或者說，不是本寺的。”

　　不是？

　　這怎麼可能？

　　“您确定嗎？可是它們長得一模一樣。”

　　了空大師将兩枚玉墜置放在掌心：“看似一樣，但施主你仔細看，這一枚彌勒佛明顯要比這一枚紋路清晰自然。”

　　嶽曉的彌勒佛比我的彌勒佛清晰，這點剛才我也發現了，我以為是她保存得比我好。

　　了空大師解釋：“彌勒佛乃為福佛，有‘量大福大’的釋義，老衲當年為了回饋曾對本寺施以援手的施主，便親手雕刻了這些玉墜開關并相贈。老衲手拙，雕刻出的佛像線條略顯粗糙，而這一枚玉墜線路流暢，顯然是出自匠人手筆。且有一點，本寺隻開光過老衲雕刻的彌勒佛，所以，這枚玉墜，既不是出自老衲之手，也不是出自本寺。”

　　我有諸多不解：“所以這一枚并不是出自本寺……”心頭一頓，我倏地擡起頭，“等等，大師您剛才說，這是佛寺重建後您才贈出的？大概是幾年前？”

　　“約莫是十七八年前了。”

　　“十七八年？”我怔忡――難道不是二十四五年前？

　　目光緊緊地盯住玉墜，我的思緒飛快地轉動起來。

　　不對……

　　不對。

　　很不對！

　　奶奶告訴我，玉墜是我和嶽曉出生時，她送給我們的，但是了空大師作證，這玉墜是他親手雕刻開光并贈甯老大，至今也才十七八年……所以，奶奶說謊了。

　　她為什麼要在這種事上說謊？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

　　嶽曉的墜子不是出自本寺，也就是說，甯老大特意找過匠人臨摹了一個一模一樣的，他又為什麼要這麼做？是為了讓我和嶽曉平等？還是别有目的？

　　我還記得，我曾在夢境中看到甯老大送給我一個東西，當時他說是‘大師開光過的’，難道指的就是這條玉墜？

　　玉墜子，彌勒佛的玉墜子……

　　傅厲琛曾說，有時候事情并沒有那麼複雜，隻是我們想得太妖魔化，隻要找到‘路’，從甯老大走到佛寺，找到他們之間更加直接的交叉點就可以。

　　那麼這個交叉點，是不是就是這枚玉墜？

　　或者是玉墜象征的――彌勒菩薩殿？

　　我心裡有些激動，雖然還不知道玉墜是否和‘貨’有關，但這已經是個重大的突破，起碼有個明确的目标可以讓我繼續摸索下去，不再像之前那樣連蒙帶猜。

　　隻是現在新的問題又出來了――彌佛菩薩殿内有什麼？

　　“施主？施主？”

　　了空大師的叫喚拉回了我的思緒。

　　“抱歉。”我連忙道歉，沒想到想得太入神，竟然把了空大師給忘記了。

　　了空大師微微笑了笑，并沒有怪責什麼，隻是将兩條與玉墜還給我。

　　“這兩條玉墜沒有其他問題了嗎？”我再向他确認。畢竟甯老大已經去世了，知道玉墜的事情，恐怕隻有他能摸索出來。

　　了空大師搖了搖頭：“老衲看不出它還有什麼問題。”

　　我攥緊玉墜，告辭了了空大師，獨自前往彌勒菩薩殿。

　　一進門，入眼就是一尊金身佛像，區别于其他菩薩的莊嚴端莊，彌勒佛是坐姿随意，滿面笑容、坦兇露腹，面容和藹，更顯得出慈愛和平易近人。

　　我看了一圈沒有什麼發現，大概是失望過太多次，現在心裡也沒什麼感覺。正要離開，一個沒注意腳下，踢到一塊高低不平的台階，來不及做任何反應，身體已經向前撲！

　　電光火石間，我隻來得及伸手撐住地面。

　　“咝――”手掌傳出劇痛，我坐在地上連吸冷氣。

　　嶽曉從暗處出現，連忙來扶我：“姐，你怎麼樣？”

　　我攤開手看看掌心，一片通紅，還有破皮的地方，估計會淤青。

　　被嶽曉扶着從地上起來，我無意間一回頭，借着蓮燈幽幽光線，彌勒佛的蓮座下似乎有什麼東西。

　　我皺起眉頭，目光緊盯着那個地方，嶽曉要扶着我離開佛殿，我連忙道：“等一下。你扶我到佛像下，我好像看到什麼東西了。”

　　嶽曉沒有多問，扶着我過去。

　　佛像下的蓮座，我看到了一排數字。

　　一排，我看了好幾分鐘都找不出規律的數字。

　　“嶽曉，你看看，這些數字。”我拉了拉嶽曉，她便從燭台上抽出一根香燭，湊近到蓮座下，看了一陣說：“從痕迹上，應該是用刀刻出來的，而且年代久遠，但具體年限我推算不出來，要痕迹專家才能辨别。”

　　一組年代久遠的數字，出現在這個可能藏與‘貨’線索的佛殿内……

　　我擰眉：“會不會是小孩的惡作劇？”

　　嶽曉毫不猶豫否認：“不會，蓮座是石頭做成的，這些數字痕迹很深，證明刻畫的人力氣很大，小孩子不符合這設定，應該是成年人。”

　　我把手機從口袋裡拿出來，遞給嶽曉：“拍起來，拍仔細點。”

　　嶽曉寡言少語，沒有問我為什麼，仔仔細細把每個數字都拍了下來。我用手指仔細描過這些數字，冰冰涼涼的，還有些紮手。

　　當天晚上，我在竹舍裡研究了好久的數字，用我所能知道的所有辦法去破解，但結果都是一無所獲。

　　嶽曉到了杯水放在我面前，然後在我對面的位置坐下，拿起我抄寫在紙上的那些數字。

　　我擡起頭問：“嶽曉，甯老大是數學天才嗎？”

　　嶽曉答道：“爸的學曆是理學碩士。”

　　經她這麼一說，我越發覺得這些數字很可能就是解開問題的關鍵。

　　理學碩士，他善于利用數理，這些數字，還有三大士佛殿中的20°角，一定都具有某種聯系或意義。

　　我的數理水平一般，找不出其中的奧秘。

　　不知不覺已經到了深夜，我看着窗外的濃重的墨色，這座仿佛脫離了塵世和時光而存在的佛寺，到底還藏着多少秘密？

　　……

　　翌日下午，傅厲琛來佛寺接我回去，在車上我就把這個發現告訴了他。

　　傅厲琛也琢磨了會兒，但同樣沒有發現，雙目移回前方，淡道：“我讓蘇雲看看。”

　　我微訝：“蘇雲？他懂這些？”

　　傅厲琛彎唇：“他也是理學碩士。”

　　我記得蘇柏澤說過，蘇雲是他們中唯一不涉道的，看來是把時間用去鑽研學習了。

　　随意放在腿上的手忽然被一支溫熱的大掌包住，我回頭去看傅厲琛，他眸色清黑：“已經放下了？”

　　我心頭一動，知道他問的是金子那件事，輕歎出口氣，反握住他的手，輕聲道：“放不下，大概一輩子都放不下，但是我已經知道怎麼收拾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