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的天花闆,濃烈的藥水味首先刺激着她鼻孔。
耳邊似是什麼聲音一直在響,心電圖在一點點變化,藍珂虛弱地睜開的臉,渾身掩飾不住的是那痛到靈魂的感覺。
她下意識撫上自己平坦的小腹,那裡曾經似乎失去過什麼。
“宮亞爵。”她腦海中第一個浮現的就是他的臉,正是回過身,她才注意到床邊一直在發出的嗡嗡震動。她艱難地伸手拿過手機,上面果然顯示着宮亞爵的名字。
蹭地一聲,病房的門被推開,藍珂也毫不顧忌地滑動了接聽鍵,聲音綿軟而虛弱。“宮亞爵。”
聽到藍珂的聲音,就宛如天籁一般,宮亞爵握着協議書的手無意識地握緊。心跳得快要從兇膛跑出來,他盡量控制自己的聲調,讓聲音聽起來正常一點。“你在哪?我去接你。”
很平常的一句話,在宮亞爵嘴裡她也經常聽到。頭昏腦漲的藍珂也沒有注意到聲音中的異常,她下意識看了一眼四周。剛剛醒過來,周圍熟悉的布景跟刺鼻的氣味,讓她很快就能做出判斷。
“不用了,我這就……”她那句,‘我這就自己回去’那句話還沒說完。
炎景修拿着保溫瓶就走到了跟前,柔聲道:“你身體現在這麼虛弱,就先别下床走動了,有什麼事我幫你去做。”
下床?虛弱?
多麼兩個引人遐想的詞,作為一個正常男人。聽到一個男人對自己老婆說這些話,而且是在他強壓痛心與憤怒的時候聽到。
宮亞爵握着手機的手握得咯咯作響,連手都在開始顫抖。
“炎景修?”他雖然聽起來是問話,但語氣已經基本上肯定。
“我現在跟炎景修在一塊,但是有原因的,我可以解釋。”藍珂已經開始有些焦急。
“解釋?解釋你對他舊情難忘,還是解釋,在你失憶這段時間,我隻是你一個填補寂寞空虛的男人?”宮亞爵冰冷的聲音透着電話,藍珂甚至都能感覺到。
“你說什麼?”藍珂有些不解,但她能清楚感覺到宮亞爵的憤怒。她語氣有些焦急,牽動着身上的疼痛,讓她忍不住痛苦的輕哼一聲。
任何一句話,甚至一個聲音,對宮亞爵來說都是一種侮辱。他不顧一切深愛的女人,此時竟跟一個男人在一起。
宮亞爵深深閉上眼,心痛在此刻像是要被撕裂。“放在床頭櫃最下面抽屜裡的離婚協議書是你一早就準備好的是吧?”
面對宮亞爵突然的發問,藍珂擰眉想了一下,那離婚協議确實是她後來又制定的一份,因為那份協議書更加公平一點。後來她打算扔掉的,因為很久沒碰就忘記了。
“是不是!”宮亞爵強硬的聲音在電話裡面響起,也喚醒了藍珂的意識。她猶豫着輕嗯了一聲。“之前弄的。”
如果說,她跟炎景修獨處隻是一個導火線,那這句話無疑就是火上澆油。手中的離婚協議被他握得皺巴巴,宮亞爵冷笑着,深邃的眸中卻再一次落下了兩滴眼淚。“既然你這麼對他放不下,那我成全你,從現在開始我們就正式離婚,你也别再回來了。”
宮亞爵挂掉手機,仰頭皺眉強忍着不讓眼淚落下。手捏着眉心,心疼的仿佛被人一刀刀無情的割着,眼淚還是從眼角溢出。
“爹地,你怎麼了?”站在門口的墨墨被眼前的一切吓哭,他趴在宮亞爵膝上輕輕搖晃。豆大的眼淚一串一串接着落下,再聰明也終究是個孩子。
尤徳帶着吳秘書在門口的位置停下,在宮亞爵身後輕喚:“少爺,吳秘書來了。”
宮亞爵沉默不語,吳秘書尴尬地掃了一下狼狽的四周,這還是她第一次進入主卧室。看着宮亞爵有些萎靡,想到接下來要說的話,吳秘書隻覺得自己後背已經開始發涼。
吳秘書試探性地端倪着宮亞爵的側臉,小心翼翼地把手中捧着的首飾盒往宮亞爵面前遞了遞。“總裁,巴黎那邊把婚戒跟首飾都送過來,你看……”
見宮亞爵始終沒有反應,吳秘書為難的看了尤徳一眼,卻隻能硬着頭皮又道:“總裁……”
吳秘書話音剛落,手中的首飾被一股力道重重拍走。宮亞爵氣勢洶洶地站起來,連趴在膝上的墨墨都被他突然的動作給跌坐在地上。“滾!滾出去!讓他們都滾!”
尤徳見到跌在地上要哭的墨墨,忙上前把墨墨從地上往外走,正撞上江離火急火燎地跑進來。“少爺,專機已經準備好了。”
“滾出去!都滾!”宮亞爵發瘋般,抓起手邊的東西就往江離身上砸。頓時,整個卧室裡面噼裡啪啦噪聲不斷。各個下人遠遠跑開,宮亞爵一邊扔一邊怒吼,額前騰起的青筋看起來異常恐怖。“都走,都走!”
“少爺!”江離還想上前,卻被尤徳從外面拉了出去。
宮亞爵砸着砸着,漸漸地坐在地上,周圍早已是碎片滿地。他就這樣坐在碎片當中,任由自己被紮傷。
他撿起剛才被揮掉的首飾盒,裡面是他花費心血第一次設計的珠寶。裡面的鑽戒還閃着耀眼的光,仿佛就在嘲笑他的感情。
“不是說可以等我兩天嗎?連一天都等不急嗎?”他緊緊将戒指握在手心,鮮血從他掌中溢出,滴落在雪白的地闆上,耀眼的鮮紅灼燒他的眼。模糊間,他依稀看到藍珂跟炎景修抱在一起的場景,眼淚抑制不住地一滴滴落下。
整棟别墅被詭異的氣氛籠罩,下人們一個個不敢粗喘。尤徳無奈地歎口氣,将所有的下人都遣散,連墨墨都要被送走。
“我不走,為什麼要我走!”墨墨哭鬧着不願上車,尤徳無奈的歎口氣。從未見過宮亞爵這樣,暴怒中的宮亞爵所說的每句話最好去照做,要不然後果很難想象。
偌大的别墅裡面,隻剩下江離一個人在默默地收拾,時不時擡頭往樓上看幾眼。
大地被黑夜籠罩,烏雲密布,連之前的幾顆星星也消失的不見影子。
“宮亞爵——”藍珂呢喃着宮亞爵的名字,手中一直保持着握住手機的動作,琥珀色的瞳孔失去往日的活躍,滿眼死寂。
“小珂——”旁邊的炎景修擔憂地低聲喚道,卻久久得不到回應。
藍珂擦了擦不知道什麼時候落下的眼淚,不明白宮亞爵一天之内為什麼會這樣。
“我要回去了。”藍珂說着就要去拔掉身上的針管,炎景修當即止住她的動作。
“你這是做什麼?先不說你的身份,現在已經是淩晨兩點多了。”炎景修聲音依舊的溫和,臉上卻很是嚴肅。
“我必須要回去。”藍珂拔掉針管,艱難地掀開被子。下腹傳來的隐隐痛感讓她頭昏腦漲,她咬牙強忍着才将腳放在地上。
“你知不知道怎麼在做什麼?你這樣會傷害自己的身體。”炎景修痛心的摁住她雙肩,不允許她在繼續下床。
“我說了,我必須回去!”藍珂使勁全身力氣将炎景修推了一把,雙腳才落地,她站起來的身子就往下跌。
“小珂!”炎景修一把将她扶住,俊雅的臉上露出一抹擔憂與心疼。“你現在都這樣了,還想着回去!”
藍珂抓住他的手,琥珀色的瞳孔滿是乞求的望着炎景修,聲音非常虛弱,仿佛下一秒就會斷氣。“我求你,把我送回去好嗎?”
倆個人四目相對,炎景修就這樣一定不定地凝視着她。看着藍珂那張蒼白無色的臉,心狠狠地抽痛了一下。“你真的要去見他?”
“當然!”藍珂堅定地點了一下頭。
炎景修扶着她的手顫了一顫,性感的唇蠕動了幾下才吐出一個字。“好。”
藍珂聽到這個回答,蒼白的臉上終于出現少許笑意。“謝謝。”
炎景修将她打橫抱住懷裡,吩咐手下現在就去備車。
車子開出,外面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開始下起了雨,淅淅瀝瀝的雨有種越下越大的趨勢。
雨水打在車窗上,藍珂凝望着黑暗的街景。路邊的燈光在雨水的沖刷下也顯得孤單落寞,想到宮亞爵剛才說的話,她心口又是一痛,隻需要車子能在這時候快一點。
而炎景修顯然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對開車的司機催促道:“快一點,再穩一點。”
藍珂虛弱的身子禁不起颠簸,這一個細心的話語讓藍珂心生感激。對于這個陌生卻又熟悉的男人,她實在不知道怎麼去面對,隻點頭回予微笑。“謝謝。”
“小珂,謝謝兩個字你永遠都可以不對我說。”
炎景修的眸子真誠而又灼熱,藍珂帶笑的疏離讓他很無奈。炎景修轉開臉盡量不去跟藍珂說話,隻有隻有他才能忍着又把她帶回去的沖動。
車子很快就在大鐵門外停下,此時的别墅在雨夜中亮着燈光,卻看不到半個人影,給人一種十分空虛的感覺。
望着熟悉的一切,藍珂迫切地下了車,好在炎景修眼疾手快将她拉住,小心翼翼地攙扶着她。
傘打在她頭頂,淅淅瀝瀝的雨打在傘上啪啪作響。
藍珂在炎景修的攙扶下按響了牆上的門鈴,可門鈴響了很久也沒人來看。這反常的一切,令她再次心生不安。
她沖到鐵門前想去推開,可鐵門一如既往地緊鎖着。她用力搖晃着,隻是短短一秒,她身上的衣服就被雨水打濕。
“小珂!”炎景修忙把傘又打在她頭頂上。
“宮亞爵!你開門呐!”藍珂又用力推了推門,卻還是沒看到一個人影。
“尤徳!”她锲而不舍地呐喊,那一聲聲呐喊很快便沒雨水淹沒。現在的别墅透着一股詭異,平日的保镖跟下人也是一個人影都沒看見。
越是這個時候,她越不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