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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侯有不睦者,甫侯言於王,作脩刑辟。王曰:“籲,來!有國有土,告汝祥刑。在今爾安百姓,何擇非其人,何敬非其刑,何居非其宜與?兩造具備,師聽五辭。五辭簡信,正於五刑。五刑不簡,正於五罰。五罰不服,正於五過。五過之疵,官獄内獄,閱實其罪,惟鈞其過。五刑之疑有赦,五罰之疑有赦,其審克之。簡信有衆,惟訊有稽。無簡不疑,共嚴天威。黥辟疑赦,其罰百率,閱實其罪。劓辟疑赦,其罰倍灑,閱實其罪。膑辟疑赦,其罰倍差,閱實其罪。宮辟疑赦,其罰五百率,閱實其罪。大辟疑赦,其罰千率,閱實其罪。墨罰之屬千,劓罰之屬千,膑罰之屬五百,宮罰之屬三百,大辟之罰其屬二百:五刑之屬三千。”命曰甫刑。
穆王立五十五年,崩,子共王繄扈立。共王遊於泾上,密康公從,有三女饹之。其母曰:“必緻之王。夫獸三為群,人三為衆,女三為粲。王田不取群,公行不下衆,王禦不參一族。夫粲,美之物也。衆以美物歸女,而何德以堪之?王猶不堪,況爾之小醜乎!小醜備物,終必亡。”康公不獻,一年,共王滅密。共王崩,子懿王畑立。懿王之時,王室遂衰,詩人作刺。
懿王崩,共王弟辟方立,是為孝王。孝王崩,諸侯複立懿王太子燮,是為夷王。
夷王崩,子厲王胡立。厲王即位三十年,好利,近榮夷公。大夫芮良夫谏厲王曰:“王室其将卑乎?夫榮公好專利而不知大難。夫利,百物之所生也,天地之所載也,而有專之,其害多矣。天地百物皆将取焉,何可專也?所怒甚多,不備大難。以是教王,王其能久乎?夫王人者,将導利而布之上下者也。使神人百物無不得極,猶日怵惕懼怨之來也。故頌曰‘思文後稷,克配彼天,立我蒸民,莫匪爾極’。大雅曰‘陳錫載周’。是不布利而懼難乎,故能載周以至于今。今王學專利,其可乎?匹夫專利,猶謂之盜,王而行之,其歸鮮矣。榮公若用,周必敗也。”厲王不聽,卒以榮公為卿士,用事。
王行暴虐侈傲,國人謗王。召公谏曰:“民不堪命矣。”王怒,得衛巫,使監謗者,以告則殺之。其謗鮮矣,諸侯不朝。三十四年,王益嚴,國人莫敢言,道路以目。厲王喜,告召公曰:“吾能弭謗矣,乃不敢言。”召公曰:“是鄣之也。防民之口,甚於防水。水壅而潰,傷人必多,民亦如之。是故為水者決之使導,為民者宣之使言。故天子聽政,使公卿至於列士獻詩,瞽獻曲,史獻書,師箴,瞍賦,矇誦,百工谏,庶人傳語,近臣盡規,親戚補察,瞽史教誨,耆艾脩之,而後王斟酌焉,是以事行而不悖。民之有口也,猶土之有山川也,财用於是乎出:猶其有原隰衍沃也,衣食於是乎生。口之宣言也,善敗於是乎興。行善而備敗,所以産财用衣食者也。夫民慮之於心而宣之於口,成而行之。若壅其口,其與能幾何?”王不聽。於是國莫敢出言,三年,乃相與畔,襲厲王。厲王出奔於彘。
厲王太子靜匿召公之家,國人聞之,乃圍之。召公曰:“昔吾驟谏王,王不從,以及此難也。今殺王太子,王其以我為雠而懟怒乎?夫事君者,險而不雠懟,怨而不怒,況事王乎!”乃以其子代王太子,太子竟得脫。
召公、周公二相行政,号曰“共和”。共和十四年,厲王死于彘。太子靜長於召公家,二相乃共立之為王,是為宣王。宣王即位,二相輔之,脩政,法文、武、成、康之遺風,諸侯複宗周。十二年,魯武公來朝。
宣王不脩籍於千畝,虢文公谏曰不可,王弗聽。三十九年,戰于千畝,王師敗績于姜氏之戎。
宣王既亡南國之師,乃料民於太原。仲山甫谏曰:“民不可料也。”宣王不聽,卒料民。
四十六年,宣王崩,子幽王宮湦立。幽王二年,西周三川皆震。伯陽甫曰:“周将亡矣。夫天地之氣,不失其序;若過其序,民亂之也。陽伏而不能出,陰迫而不能蒸,於是有地震。今三川實震,是陽失其所而填陰也。陽失而在陰,原必塞;原塞,國必亡。夫水土演而民用也。土無所演,民乏财用,不亡何待!昔伊、洛竭而夏亡,河竭而商亡。今周德若二代之季矣,其川原又塞,塞必竭。夫國必依山川,山崩川竭,亡國之徵也。川竭必山崩。若國亡不過十年,數之紀也。天之所棄,不過其紀。”是歲也,三川竭,岐山崩。
三年,幽王嬖愛襃姒。襃姒生子伯服,幽王欲廢太子。太子母申侯女,而為後。後幽王得襃姒,愛之,欲廢申後,并去太子宜臼,以襃姒為後,以伯服為太子。周太史伯陽讀史記曰:“周亡矣。”昔自夏後氏之衰也,有二神龍止於夏帝庭而言曰:“餘,襃之二君。”夏帝蔔殺之與去之與止之,莫吉。蔔請其漦而藏之,乃吉。於是布币而策告之,龍亡而漦在,椟而去之。夏亡,傳此器殷。殷亡,又傳此器周。比三代,莫敢發之,至厲王之末,發而觀之。漦流于庭,不可除。厲王使婦人裸而譟之。漦化為玄鼋,以入王後宮。後宮之童妾既龀而遭之,既笄而孕,無夫而生子,懼而棄之。宣王之時童女謠曰:“檿弧箕服,實亡周國。”於是宣王聞之,有夫婦賣是器者,宣王使執而戮之。逃於道,而見鄉者後宮童妾所棄妖子出於路者,聞其夜啼,哀而收之,夫婦遂亡,饹於襃。襃人有罪,請入童妾所棄女子者於王以贖罪。棄女子出於襃,是為襃姒。當幽王三年,王之後宮見而愛之,生子伯服,竟廢申後及太子,以襃姒為後,伯服為太子。太史伯陽曰:“禍成矣,無可奈何!”
襃姒不好笑,幽王欲其笑萬方,故不笑。幽王為烽燧大鼓,有寇至則舉烽火。諸侯悉至,至而無寇,襃姒乃大笑。幽王說之,為數舉烽火。其後不信,諸侯益亦不至。
幽王以虢石父為卿,用事,國人皆怨。石父為人佞巧善谀好利,王用之。又廢申後,去太子也。申侯怒,與缯、西夷犬戎攻幽王。幽王舉烽火徵兵,兵莫至。遂殺幽王骊山下,虜襃姒,盡取周賂而去。於是諸侯乃即申侯而共立故幽王太子宜臼,是為平王,以奉周祀。
平王立,東遷于雒邑,辟戎寇。平王之時,周室衰微,諸侯彊并弱,齊、楚、秦、晉始大,政由方伯。
四十九年,魯隐公即位。
五十一年,平王崩,太子洩父蚤死,立其子林,是為桓王。桓王,平王孫也。
桓王三年,鄭莊公朝,桓王不禮。五年,鄭怨,與魯易許田。許田,天子之用事太山田也。八年,魯殺隐公,立桓公。十三年,伐鄭,鄭射傷桓王,桓王去歸。
二十三年,桓王崩,子莊王佗立。莊王四年,周公黑肩欲殺莊王而立王子克。辛伯告王,王殺周公。王子克饹燕。
十五年,莊王崩,子釐王胡齊立。釐王三年,齊桓公始霸。
五年,釐王崩,子惠王阆立。惠王二年。初,莊王嬖姬姚,生子穨,穨有寵。及惠王即位,奪其大臣園以為囿,故大夫邊伯等五人作亂,謀召燕、衛師,伐惠王。惠王饹溫,已居鄭之栎。立釐王弟穨為王。樂及遍舞,鄭、虢君怒。四年,鄭與虢君伐殺王穨,複入惠王。惠王十年,賜齊桓公為伯。
二十五年,惠王崩,子襄王鄭立。襄王母蚤死,後母曰惠後。惠後生叔帶,有寵於惠王,襄王畏之。三年,叔帶與戎、翟謀伐襄王,襄王欲誅叔帶,叔帶饹齊。齊桓公使管仲平戎于周,使隰朋平戎于晉。王以上卿禮管仲。管仲辭曰:“臣賤有司也,有天子之二守國、高在。若節春秋來承王命,何以禮焉。陪臣敢辭。”王曰:“舅氏,餘嘉乃勳,毋逆朕命。”管仲卒受下卿之禮而還。九年,齊桓公卒。十二年,叔帶複歸于周。
十三年,鄭伐滑,王使遊孫、伯服請滑,鄭人囚之。鄭文公怨惠王之入不與厲公爵,又怨襄王之與衛滑,故囚伯服。王怒,将以翟伐鄭。富辰谏曰:“凡我周之東徙,晉、鄭焉依。子穨之亂,又鄭之由定,今以小怨棄之!”王不聽。十五年,王降翟師以伐鄭。王德翟人,将以其女為後。富辰谏曰:“平、桓、莊、惠皆受鄭勞,王棄親親翟,不可從。”王不聽。十六年,王绌翟後,翟人來誅,殺譚伯。富辰曰:“吾數谏不從。如是不出,王以我為懟乎?”乃以其屬死之。
初,惠後欲立王子帶,故以黨開翟人,翟人遂入周。襄王出饹鄭,鄭居王于氾。子帶立為王,取襄王所绌翟後與居溫。十七年,襄王告急于晉,晉文公納王而誅叔帶。襄王乃賜晉文公珪鬯弓矢,為伯,以河内地與晉。二十年,晉文公召襄王,襄王會之河陽、踐土,諸侯畢朝,書諱曰“天王狩于河陽”。
二十四年,晉文公卒。
三十一年,秦穆公卒。
三十二年,襄王崩,子頃王壬臣立。頃王六年,崩,子匡王班立。匡王六年,崩,弟瑜立,是為定王。
定王元年,楚莊王伐陸渾之戎,次洛,使人問九鼎。王使王孫滿應設以辭,楚兵乃去。十年,楚莊王圍鄭,鄭伯降,已而複之。十六年,楚莊王卒。
二十一年,定王崩,子簡王夷立。簡王十三年,晉殺其君厲公,迎子周於周,立為悼公。
十四年,簡王崩,子靈王洩心立。靈王二十四年,齊崔杼弑其君莊公。二十七年,靈王崩,子景王貴立。景王十八年,後太子聖而蚤卒。二十年,景王愛子朝,欲立之,會崩,子丐之黨與争立,國人立長子猛為王,子朝攻殺猛。猛為悼王。晉人攻子朝而立丐,是為敬王。
敬王元年,晉人入敬王,子朝自立,敬王不得入,居澤。四年,晉率諸侯入敬王于周,子朝為臣,諸侯城周。十六年,子朝之徒複作亂,敬王饹于晉。十七年,晉定公遂入敬王于周。
三十九年,齊田常殺其君簡公。
四十一年,楚滅陳。孔子卒。
四十二年,敬王崩,子元王仁立。元王八年,崩,子定王介立。
定王十六年,三晉滅智伯,分有其地。
二十八年,定王崩,長子去疾立,是為哀王。哀王立三月,弟叔襲殺哀王而自立,是為思王。思王立五月,少弟嵬攻殺思王而自立,是為考王。此三王皆定王之子。
考王十五年,崩,子威烈王午立。
考王封其弟于河南,是為桓公,以續周公之官職。桓公卒,子威公代立。威公卒,子惠公代立,乃封其少子於鞏以奉王,号東周惠公。
威烈王二十三年,九鼎震。命韓、魏、趙為諸侯。
二十四年,崩,子安王驕立。是歲盜殺楚聲王。
安王立二十六年,崩,子烈王喜立。烈王二年,周太史儋見秦獻公曰:“始周與秦國合而别,别五百載複合,合十七歲而霸王者出焉。”
十年,烈王崩,弟扁立,是為顯王。顯王五年,賀秦獻公,獻公稱伯。九年,緻文武胙於秦孝公。二十五年,秦會諸侯於周。二十六年,周緻伯於秦孝公。三十三年,賀秦惠王。三十五年,緻文武胙於秦惠王。四十四年,秦惠王稱王。其後諸侯皆為王。
四十八年,顯王崩,子慎靓王定立。慎靓王立六年,崩,子赧王延立。王赧時東西周分治。王赧徙都西周。
西周武公之共太子死,有五庶子,毋適立。司馬翦謂楚王曰:“不如以地資公子咎,為請太子。”左成曰:“不可。周不聽,是公之知困而交疏於周也。不如請周君孰欲立,以微告翦,翦請令楚之以地。”果立公子咎為太子。
八年,秦攻宜陽,楚救之。而楚以周為秦故,将伐之。蘇代為周說楚王曰:“何以周為秦之禍也?言周之為秦甚於楚者,欲令周入秦也,故謂‘周秦’也。周知其不可解,必入於秦,此為秦取周之精者也。為王計者,周於秦因善之,不於秦亦言善之,以疏之於秦。周絕於秦,必入於郢矣。”
秦借道兩周之間,将以伐韓,周恐借之畏於韓,不借畏於秦。史厭謂周君曰:“何不令人謂韓公叔曰‘秦之敢絕周而伐韓者,信東周也。公何不與周地,發質使之楚’?秦必疑楚不信周,是韓不伐也。又謂秦曰‘韓彊與周地,将以疑周於秦也,周不敢不受’。秦必無辭而令周不受,是受地於韓而聽於秦。”
秦召西周君,西周君惡往,故令人謂韓王曰:“秦召西周君,将以使攻王之南陽也,王何不出兵於南陽?周君将以為辭於秦。周君不入秦,秦必不敢逾河而攻南陽矣。”
東周與西周戰,韓救西周。或為東周說韓王曰:“西周故天子之國,多名器重寶。王案兵毋出,可以德東周,而西周之寶必可以盡矣。”
王赧謂成君。楚圍雍氏,韓徵甲與粟於東周,東周君恐,召蘇代而告之。代曰:“君何患於是。臣能使韓毋徵甲與粟於周,又能為君得高都。”周君曰:“子苟能,請以國聽子。”代見韓相國曰:“楚圍雍氏,期三月也,今五月不能拔,是楚病也。今相國乃徵甲與粟於周,是告楚病也。”韓相國曰:“善。使者已行矣。”五代曰:“何不與周高都?”韓相國大怒曰:“吾毋徵甲與粟於周亦已多矣,何故與周高都也?”代曰:“與周高都,是周折而入於韓也,秦聞之必大怒忿周,即不通周使,是以弊高都得完周也。曷為不與?”相國曰:“善。”果與周高都。
三十四年,蘇厲謂周君曰:“秦破韓、魏,撲師武,北取趙蔺、離石者,皆白起也。是善用兵,又有天命。今又将兵出塞攻梁,梁破則周危矣。君何不令人說白起乎?曰‘楚有養由基者,善射者也。去柳葉百步而射之,百發而百中之。左右觀者數千人,皆曰善射。有一夫立其旁,曰“善,可教射矣”。養由基怒,釋弓搤劍,曰“客安能教我射乎”?客曰“非吾能教子支左诎右也。夫去柳葉百步而射之,百發而百中之,不以善息,少焉氣衰力倦,弓撥矢鈎,一發不中者,百發盡息”。今破韓、魏,撲師武,北取趙蔺、離石者,公之功多矣。今又将兵出塞,過兩周,倍韓,攻梁,一舉不得,前功盡棄。公不如稱病而無出’。”
四十二年,秦破華陽約。馬犯謂周君曰:“請令梁城周。”乃謂梁王曰:“周王病若死,則犯必死矣。犯請以九鼎自入於王,王受九鼎而圖犯。”梁王曰:“善。”遂與之卒,言戍周。因謂秦王曰:“梁非戍周也,将伐周也。王試出兵境以觀之。”秦果出兵。又謂梁王曰:“周王病甚矣,犯請後可而複之。今王使卒之周,諸侯皆生心,後舉事且不信。不若令卒為周城,以匿事端。”梁王曰:“善。”遂使城周。
四十五年,周君之秦客謂周曰:“公不若譽秦王之孝,因以應為太後養地,秦王必喜,是公有秦交。交善,周君必以為公功。交惡,勸周君入秦者必有罪矣。”秦攻周,而周勣謂秦王曰:“為王計者不攻周。攻周,實不足以利,聲畏天下。天下以聲畏秦,必東合於齊。兵弊於周。合天下於齊,則秦不王矣。天下欲弊秦,勸王攻周。秦與天下弊,則令不行矣。”
五十八年,三晉距秦。周令其相國之秦,以秦之輕也,還其行。客謂相國曰:“秦之輕重未可知也。秦欲知三國之情。公不如急見秦王曰‘請為王聽東方之變’,秦王必重公。重公,是秦重周,周以取秦也;齊重,則固有周聚以收齊:是周常不失重國之交也。”秦信周,發兵攻三晉。
五十九年,秦取韓陽城負黍,西周恐,倍秦,與諸侯約從,将天下銳師出伊阙攻秦,令秦無得通陽城。秦昭王怒,使将軍摎攻西周。西周君饹秦,頓首受罪,盡獻其邑三十六,口三萬。秦受其獻,歸其君於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