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輕拂,夜色朦胧,一個身材嬌小的女子從陰暗處快步走出來,她低垂着頭,腳步輕快,待借着月光才看清楚她的樣子,正是陳婉兒身邊的丫鬟雲香。
又過了片刻,剛才與她說話的男子才慢慢從黑暗處走出來,他走得很慢,沿小道緩緩而行,月光落在他的身上,給他的身上染上一層薄霜,走出小道,前面便是回廊,他走到白日裡碰到姚錦繡的那個轉角處,目光投向姚錦繡站過的地方,溫潤如玉的臉龐上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夜已深沉,陳昱霖回到在外院的住處,讓小厮打來熱水,洗漱完畢就上床睡覺。
渾渾噩噩中仿佛夢到一處既熟悉又陌生的奇怪地方,熟悉是因為他覺得好像去過那裡,陌生是他知道他肯定沒見過那處地方,仿佛像是上輩子的事情一樣。
二月裡,桃紅杏粉李白,一個穿着粉色繡花褙子的女子抱着一束盛開的梨花站在樹下,笑意盈盈地看向他,“子謙,你說好不好看?”
他略看了一眼道:“好看。”
女子不依,又問道:“我好看,還是花好看?”
女人都是這麼麻煩。
他耐着性子哄她,“花好看,花下看美人,更好看!”
話音剛落地,女子就開心的笑起來,一串銀鈴般的笑聲撒向天際。
他便駐了足,嘴角邊蕩漾出一抹歡喜的笑來。
此時,銀鈴般的笑聲頓時戛然而止,陳昱霖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兒,猛地回頭往那女子站的地方望過去,待看清楚那女子的容貌時,他驚得往後連連退了數步。
剛才還笑顔如花美麗動人的女子已經變得滿頭是血,身上的粉色褙子變成了可怕的血紅色,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股惡心的血腥氣,她一步步朝他走過去,每走一步地上都是一個血腳印,恐怖又滲人,她向他伸出染滿鮮血的手,“子謙……”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他喃喃自語,一步步往後退去,卻怎麼也跑不過女子追趕的腳步,直到他被那渾身浴血的女子一手抓住……
“啊――”
陳昱霖驚叫一聲,滿頭是汗的醒過來,他的兇口劇烈起伏,目光警惕地看向四周,望見房間裡熟悉的擺設,他才反應過來這是在自己房間裡,剛才他是在做夢。
外間的小厮聽到動靜,慌忙進來問他怎麼了,陳昱霖搖了搖頭,讓小厮端了杯冷水給他喝。一杯水下肚,他整個人才完全清醒過來,隻是夢中的場景那麼清晰深刻,像是烙印在了他的腦海裡,再也揮之不去,後半夜他卻是怎麼也睡不着了。
……
姚家錦繡小築。
當清晨第一縷陽光從窗戶投進房間裡,躺在床上的姚錦繡睜開眼睛。昨天晚上她心滿意足地睡了一覺,此刻渾身上下都充滿了力量。
“翡翠。”姚錦繡喊了一聲,外間的翡翠聽到動靜,撩開簾子,帶着小丫鬟進來伺候她起床。
今日還是如往常一樣,翡翠手腳麻利很快就給姚錦繡梳好了頭,伺候她洗漱完畢。小丫鬟端上來早膳,還是一如既往的白米粥、小籠包、涼拌三絲等物。
姚錦繡看着這些東西就沒了胃口,勉強喝了小半碗白米粥吃了兩個小籠包就讓丫鬟把東西撤了下去。
昨天老太太謝氏免了姚錦繡這幾日的請安,估計是不太想見到她的緣故。
姚錦繡沒啥事兒做,就讓翡翠把她前日裡看的醫書找出來,坐到窗邊去看書。
剛看了兩頁,有丫鬟進來禀告,“二少爺來看三小姐了。”
“二哥回來了,快去請他進來。”姚錦繡站起身來,把書放在桌上,快步走出去迎接姚錦睿。
姚錦睿是姚錦繡同胞哥哥,比她大三歲半,如今正跟二房二太太曾氏的兒子,也就是姚家大少爺姚錦鴻一起在青松書院讀書,每十日回府一趟,休息兩日又要回書院。自從上一回兩兄妹在姚錦睿外書房的院子裡匆匆見過一面之後,這已是有十日沒有見到了,甚是想念得緊。
姚錦睿身穿一身深藍色圓領直綴,長身玉立,面帶微笑站在院子裡的桂花樹下,見到姚錦繡走出來,往前快走幾步,仔細打量着她,關切道:“阿繡,我聽說你昨日驚了馬,可有受傷?我本是昨夜就要急着趕回來,無奈大哥把我攔住了,今日一早才急忙趕回來看你,你這還好吧?”
看着姚錦睿真心實意關切的眼神,聽到他口中真切關心的話語,姚錦繡心中一陣感動,眼睛微微發熱,這個家也隻有姚錦睿這個哥哥是真心關心她的了。
“二哥,我很好,我沒有受傷。”
“那你這裡是怎麼回事?”姚錦睿伸手指着姚錦繡額頭上的烏青。
姚錦繡下意識伸手摸了一下,這是她被老太太謝氏和大太太謝氏逼迫的時候磕頭磕出來的傷,她不想讓姚錦睿擔心,盡量輕描淡寫地道:“就是不小心撞了一下,沒事兒。”
姚錦睿心疼地看着她,“都是二哥不好,沒能保護好你。”
“二哥,我真的沒事兒。”姚錦睿在書院讀書,姚錦繡出事的時候他就是相幫也是鞭長莫及,姚錦繡理解他關切的心思,不忍他再自責,趕忙上前去拉他往裡走,“我們進去說吧,别站在這兒。”
姚錦睿微微歎口氣,伸手摸摸姚錦繡的臉,把手中提着的東西拿給姚錦繡,“我回來的路上路過食味齋,想着你早膳肯定吃得不舒坦,就給你買了幾樣你愛吃的點心。”
姚錦繡也笑起來,“我就說怎麼聞到一股好聞的味道,原來是二哥給我買的吃食,不知道都買了些什麼?”
姚錦睿和姚錦繡并肩往屋裡走,姚錦睿道:“都是你喜歡吃的那幾樣東西,什錦蒸糕、翡翠涼果、糯米紅棗糕。”
姚錦繡和姚錦睿已經進了屋,在屋子裡的桌子左右兩邊坐下來,翡翠拿來碟子把吃食擺出來放在桌上,姚錦繡看到晶瑩剔透的翡翠涼果直咽口水,伸手拿了一個翡翠涼果放到嘴邊輕輕咬了一口,嫩嫩滑滑,清涼可口,姚錦繡笑眯了眼睛,“真好吃。”
姚錦繡一邊吃了翡翠涼果,一邊問:“食味齋的東西每天都限量出售,隻有那麼幾十份,每天都有好多人去排隊買,去晚了就買不到了,有幾次我讓院裡的婆子去買都沒買到。二哥,你是怎麼買到的,難道你讓柳二天不亮就去排隊?”
姚錦睿好笑道:“我跟食味齋的大掌櫃熟識,我去的時候正好碰見他,他就給我直接包了幾份,沒有排隊。”
姚錦繡眨巴了一下眼睛,“二哥怎麼會認識食味齋的大掌櫃?”
姚錦睿道:“還記得上次你在我書房外遇見的那個人嗎?他就是食味齋的大老闆。”
那個人?
那個人不是搶她玉石耳墜子的妖孽男嗎?
那妖孽男人在報恩寺還遇到刺客暗殺!
這樣的人怎麼隻會是一個普通的商人?
姚錦繡覺得這事情有些大發了,對候在一旁的翡翠使了個眼色,翡翠心領神會,出去門口守着。
姚錦繡臉色凝重地對姚錦睿道:“二哥,我上次也沒來得及問你,你到底是怎麼跟那個人認識的?你跟他認識多久了?你對他的真實身份真的了解嗎?”
上一回姚錦繡在姚錦睿的書房外面遇到陸瑾明之後,姚錦繡就很想問姚錦睿這些問題了,無奈那天兩兄妹匆匆見了一面,第二日一早姚錦睿就去了青松書院,這一耽擱就是十天,期間又發生了不少的事情,現下姚錦繡才終于有機會把問題問出口。
姚錦睿見姚錦繡神色凝重,也覺出不對勁兒來,“怎麼了?他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嗎?我是兩個月前在書坊齋遇見他的,他的文采很不錯,我跟他對詩輸給了他,他又跟我的同窗韓躍比,韓躍也輸給了他,韓躍那麼出衆大人都不是他的對手,你說他的才華該有多出衆,隻怕比陳昱霖也差不了多少,我們就是這樣認識的。”
聽姚錦睿的話也能感覺得出他話裡的崇拜之情,姚錦繡隻想搖頭,“二哥,你覺得他要隻是一個食味齋的幕後老闆,能有那麼出衆的文采嗎?你到底知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被姚錦繡這麼一問,姚錦睿才警覺起來,也發現其中一些不妥當的地方,“怎麼了,到底出了什麼事?”
姚錦繡神色凝重地道:“前幾日我去報恩寺給祖母祈福,在報恩寺遇見了他,他在報恩寺後面的小樹林裡遇到刺客暗殺他,你說究竟是怎樣的身份會引得刺客去暗殺他?”
“這……”姚錦睿萬萬沒有想到會是這樣,他還以為自己交到了一個學識出衆的朋友,沒想到卻是一個身份深不可測的人。
“他有沒有告訴你他叫什麼?”
姚錦睿皺着眉頭道:“他說他姓陸,在家排行第五,家裡人都叫他小五,叫我叫他陸五就可以了。”
“姓陸?”姚錦繡挑眉看着姚錦睿,“二哥,陸姓是國姓啊!”
姚錦睿“嗯”了一聲,點了下頭。
姚錦繡沉着臉道:“二哥,你說能夠在家排第五,又能姓國姓,還能符合被刺客暗殺這種情形的人會是誰?”(陸瑾明的馬甲要掉了,姚錦繡跟陸瑾明很快就要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