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然見到除夕宮宴上的變故,純嫔倒是波瀾不驚,隻是道:“即便是講的宮闱秘事,可是裡的人物都是早早就沒有了的,那有什麼好看的――這大周後宮裡的這一出戲才真是好看呢!”
蘇夢笙按了按純嫔的手,低低道:“純嫔可不要亂說話了。皇上喜怒不定,賢妃娘娘雖然僭越不尊而且幹預政事,可是賢妃娘娘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自然不一樣。若是你我姐妹多嘴,便又是一場是非了。”
蕭绾心默然地點了點頭,道:“士别三日,當刮目相看。入宮數月,夢笙心思更加沉靜了。”
蘇夢笙卻是勉強一笑,道:“姐姐謬贊了,其實妹妹能懂得什麼呢?不過是唯求自保罷了。”
聽了蘇夢笙的話,純嫔不禁橫了一眼坐在上頭親密侍奉着皇上的賢妃,淡淡開口道:“不過,也真是怪了。妹妹雖然入宮的時間不長,可是到底也聽聞了不少賢妃娘娘驕縱跋扈的事情。怎的皇上竟然對賢妃娘娘如此容忍呢?”
純嫔頓了頓,又道:“别的不說,這寫的是唐玄宗與楊貴妃的故事。如今打眼一看,這後宮之中便隻有賢妃娘娘位比楊貴妃了――她還這樣唱,不是打自己的臉麼?”
蕭绾心卻是默然一笑,道:“純嫔妹妹,咱們不過是閑人罷了。既然是閑人,就隻要吃自己菜,喝自己的酒就是了。别的人願意唱什麼曲子,做什麼事情,咱們也是顧不得了。”
聽到蕭绾心的話,純嫔卻是不可思議似的瞧了一眼蕭绾心,驚愕道:“怎麼,姐姐如今竟然也會明哲保身了麼?”話從口出,純嫔不禁啞然一笑,淡淡道,“其實姐姐你正得盛寵,又何必如此小心翼翼呢?”
蕭绾心自顧自地夾了一筷子金絲羊肉吃了,這才緩緩道:“沒什麼,大約是過年了緣故,總是懶懶的不愛說話。許多事,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罷了。”
正當蕭绾心、蘇夢笙、純嫔三人言語說話的時候,突然樂師班竟然開始演奏起了樂曲。蕭绾心側耳一聽,便知道是一首――
這,乃是前朝寵妃梅花夫人所譜的曲子。當年梅花夫人一舞動天下,與她舞蹈相配的,便是這一首由梅花夫人親自譜寫的。
這曲子寫的是宮女久久不見天顔的悲傷與愁緒,更是描足了小女兒的情态。隻是,蕭绾心不禁心中一沉,生怕擔心的事情會發生。
這個時候,隻見宮門一開,一個一身粉裳的女子飄然而入。
那女子一身淡粉色舞裙裹身,外頭披着半透的白色紗衣罩,露出線條優美的頸項和清晰可見的鎖骨,更添妩媚多情。那裙幅挽迤三尺有餘,使得女子的步态愈加柔美婀娜。
打眼一看,這女子的三千青絲用一根白色發帶輕輕束起,頭上是更是插了一支碧玉鑲晶團雲蝴蝶钗,更是着了一縷青絲垂在兇前,平添了些許嬌媚。女子腮邊若隐若現的紅暈更是襯托地女子如同花瓣般嬌嫩可愛,整個人都仿佛是随風紛飛的蝴蝶一般。
女子輕盈邁步,那靈活轉動的眼眸慧黠地轉動,更是美得無瑕,美得不食人間煙火,不管怎麼看,都是嫦娥姿态。
蕭绾心打眼一看――面前的,不是蕭绾青又是誰?
隻見蕭绾青淡淡含笑,開始漸漸旋轉了起來。
隻見霎時之間,不知為何,宮宴上竟然蓮花紛紛。恍惚間,隻見蕭绾青随着樂師班的樂曲而舞動了起來,配合着樂師班裡最頂級笛師的攝心心魄的婉轉笛聲,蕭绾青輕盈地揮動着長袖,仿佛蓮瓣紛飛于庭院之中,隻讓人都看呆了去。
忽而笛聲驟急,隻見蕭绾青以右足為中,快速地飛轉起來。女子長袖所起之風,更是卷起了蓮花的花瓣紛紛,更為此舞添加了絕美的點綴。
不知是為何,蕭绾心愣愣地看着姐姐的這一舞,竟然憑空覺得仿佛宮宴之上多了幾分蓮花的清甜氣息――如今,明明是在冬日裡。
待蕭绾青一曲舞畢,蕭绾青更是嬌喘籲籲,面色潮紅,美得攝人心魄。
見到蕭绾青的樣子,蕭绾心不禁心中一酸:姐姐終究還是走了這一步了。
也是,自古成王敗寇,後宮亦是如此。自己雖然得寵,可終究不是姐姐自己得寵。實在是自己錯算了。自己原本以為,姐姐需要的,隻是這樣的一個安穩的人生,卻不曾想過,姐姐還不到二十歲。姐姐有自己的感情,有自己願望――
而這些,都是自己無法代替姐姐實現的。
正愣神的功夫,蕭绾心突然發現了姐姐的尴尬。如今這已經舞畢,可是慕容今天卻拉着賢妃的手坐在龍鳳寶座之上,冷冷地看着蕭绾青。神情中,也看不出是喜歡還是憎惡。
沉默之中,倒是賢妃朱唇微啟,緩緩開口道:“今個兒是怎麼了,怎麼都學得臣妾似的呢?隻是臣妾是對皇上情深愛重,臣妾瞧着旁人,倒是邯鄲學步,東施效颦了!”
慕容景天卻是撫了一撫賢妃的烏黑秀發,溫然道:“你是你,提别人做什麼。”
慕容景天的這一句,倒是瞬間激起了蕭绾心心中不祥的預感。
蕭绾心剛要起身替姐姐分辯,卻看見蕭绾青慌張跪下,瑟瑟發抖地哀聲着道:“皇上,臣妾入宮數月,皇上不過臨幸重華宮數次。臣妾……臣妾心中傾慕皇上,可是雖然身為妃嫔,卻難見天顔。”
蕭绾青勉強擠出一絲笑意,赧然道:“臣妾……臣妾實在是思念皇上,這才兵行險招,想在除夕宮宴上出一出風頭,不為獲得皇上的恩寵,隻為了見到皇上一面。皇上!皇上明鑒啊!”
一直默不作聲的皇後默默飲了一口茶,這才緩緩開口道:“蕭貴人的心意,臣妾看着也是心酸。倒是難為蕭貴人了――”說罷,皇後默默地看了一眼賢妃。賢妃果然面色微紅,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不說話了。
而慕容景天卻是渾不在意似的,隻是淡然開口道:“蕭貴人,你若是思念朕,你告訴朕就是了,朕自然會去重華宮去看你的。隻是朕想問你,今個兒是除夕宮宴,你怎麼跳這支舞了?”
說罷,慕容景天隐隐含着怒氣,仿佛竭力壓制着自己的不滿一般道:“這是前朝寵妃所作的曲舞,意在透露宮怨之情,怎的,蕭貴人你不知道麼?”
蕭绾心見姐姐驟然受到慕容驚天的厲聲呵斥,不禁立即起身想替姐姐說話。蕭绾心行禮道:“皇上,姐姐她其實……”
“朕沒問你!宸昭容,你老老實實坐下就是!”慕容景天冷冷開口道。
蕭绾心一凜,知道慕容景天神情不對,也實在是不敢多言,隻得無比擔憂地望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蕭绾青,暗暗希望蕭绾青能夠平安無事。
隻見蕭绾青顫抖着開口道:“啟禀皇上,此曲名為。曲子也好,舞蹈也好,講的都是廣寒宮裡,嫦娥仙子的故事。”
說罷,蕭绾青迫使自己擡起頭,注視着慕容景天并不和善的目光,低低道:“雲母屏風燭影深,長河漸落曉星沉。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當初嫦娥原本與後羿情深愛笃,可是嫦娥卻是一時錯了注意,偷吃了靈藥飛天成仙。最終,後羿在人間飽嘗思妻之苦,嫦娥在廣寒宮卻隻能守着玉兔和桂樹殘存苟活……”
蕭绾青說道動情之處,更是泣不成聲,道:“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臣妾不是廣寒宮裡的嫦娥仙子,并不向往長生不老。若是此生不得心愛之人,哪怕在廣寒宮中永葆青春,又有什麼用處呢?”
其實,蕭绾青的話說的也算是滴水不漏了。
一方面點醒着慕容景天對自己的冷漠,而另一方面又點出了自己對慕容景天深切地思念。蕭绾心遙遙地看着蕭绾青伏在地上的身影――很明顯,今天姐姐的裝扮是特别注意過的。姐姐如今的一颦一笑,哪怕是像現在這樣跪在地上瑟瑟發抖,都别有一番清麗滋味。
任憑哪一個男子,聽到了有一個女子對自己用情如此之深,恐怕也是不能拒絕的吧。
想到此處,不知為何,蕭绾心竟覺得仿佛吞下了一枚極為酸澀的果子一般。蕭绾心無奈,隻要又猛地飲了一口酒。
純嫔冷眼瞧着蕭绾青如此失神,心下便是明白了過來,對着蕊珠和壁珠道:“蕊珠,壁珠,你們家昭容主子酒喝地有些猛了,隻怕是酒勁兒一時半刻散不開。你扶着你家昭容主子道偏殿去休息休息吧。”
蕊珠與壁珠侍奉蕭绾心多年,怎會不知這其中厲害?聽了純嫔的話,二人便趕忙扶着蕭绾心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