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是一個下着綿綿陰雨的天氣。
或許是因為未央宮中驟然沒了一個孩子的緣故,連帶着整個未央宮都是風雨凄凄,似乎沒有了半點生氣。如今未央宮中,太皇太後久病不起,徐美人形同瘋癫,皇後調度後宮十分疲乏,又犯了頭風……如此種種下來,惹得整個未央宮都沒有一絲暖意。
不僅如此,徐才人驟然小産一事也是久久彌漫不開。連續多日的不安折磨地蕭绾心形容憔悴。蕊珠雖然面前替蕭绾心上了一些桃花胭脂來遮蓋臉上的蒼白和眼下的烏青,可也不過是聊勝于無罷了。
壁珠知道蕭绾心郁郁寡歡,便自作主張,往琺琅五彩雕翠花瓶中插了幾朵白薔薇,想着讓蕭绾心看個新鮮。
蕭绾心借着銅鏡看到不遠處壁珠插了幾朵白薔薇在琺琅五彩雕翠花瓶中,便開口道:“你拿那個做什麼?”
壁珠見到蕭绾心發現了,便笑着道:“奴婢知道二小姐一向喜歡純白之色。奴婢瞧着二小姐最近心情不佳,便向花房要了幾朵白薔薇過來,也是給二小姐看個新鮮。”
說罷,壁珠便把那琺琅五彩雕翠花瓶拿了過來,笑盈盈道:“二小姐,您瞧瞧,喜不喜歡?”
蕭绾心瞥了一眼那琺琅五彩雕翠花瓶,隻是冷冷道:“張著玉局棋,遣此朱夏長。香雲落衣袂,一月留餘香。(明代顧磷詩)薔薇花色繁複,這白薔薇倒算是薔薇之中難得的清潔之花了。隻是,這樣清麗的花朵若是置于琺琅五彩雕翠花瓶中倒是顯得俗氣,倒不如換了青玉花樽過來,更能顯得清麗脫俗。”
壁珠聽蕭绾心如此一說,面色一沉,隻好低低應了一聲,便忙不疊地去了。
蕊珠瞧着壁珠十分不快地走了,便對着蕭绾心低低開口道:“其實二小姐又何必甩給壁珠臉色看――其實壁珠也是一番好心呢!”
蕭绾心深深地歎了一口氣,無奈道:“本宮又怎會不知壁珠其實是好心。隻是徐美人小産時的景象猶在眼前,本宮是自己心裡頭不舒服罷了。”
如此,蕊珠便侍奉着蕭绾心妃色銀紋繡百蝶度花宮裝,即不失妃位的尊貴,又别有一種清麗滋味在裡頭。
蕊珠替蕭绾心将三千青絲绾成了如意髻之後,便将銀鍍金鑲寶石碧玺點翠花簪、落英缤紛翡翠頭花和白玉嵌紅珊瑚珠雙結如意钗搭配着戴在了蕭绾心的頭上。
蕭绾心打量着鏡中的自己,苦笑這道:“這妃位的裝飾太過華麗,每次都惹得本宮腦仁兒疼。隻是礙着規矩,也不能過于清減了。”
蕊珠打量着鏡中美豔而華貴的蕭绾心,卻是笑道:“二小姐身在妃位許久,這些珠翠難道還戴不慣麼?”
“戴不慣――”蕭绾心冷冷道,“一開始就戴不慣的東西,就永遠都戴不慣。”
蕭绾心話音未落,外頭小德子卻是趕緊跑進來通傳道:“啟禀宸妃娘娘,皇上在乾元宮召您過去呢!聽皇上的意思是,閑人勿帶!”
“什麼?”蕭绾心一聽得“閑人勿帶”四個字,頓時心中一緊,似是不信道,“皇上可說了是什麼事兒了麼?”
小德子苦笑着道:“啟禀宸妃娘娘,來傳話的公公沒說。傳話公公隻說已經備好軟轎了,讓宸妃娘娘速速過去呢!”
蕭绾心雖然心中不安,可是也全無他法,便隻好對着蕊珠道:“蕊珠,你老老實實呆在柔儀宮裡,哪兒都不許去。”
蕊珠心中一驚,卻是失聲道:“二小姐,這一趟,就讓奴婢陪您去乾元宮吧!”
蕭绾心卻是苦笑一聲,無奈地搖頭道:“蕊珠,你沒聽見皇上已經吩咐了,‘閑人勿帶’麼?”蕭绾心握了握蕊珠的手,隻是勉強開口道,“無妨,本宮去去就回。”說罷,蕭绾心便便由着小德子扶着自己上了軟轎。
因為是慕容景天急召,軟轎走的又快又穩。不過片刻的功夫,蕭绾心便到了乾元宮中。
蕭绾心由着小内監扶着自己下轎,卻是覺得寒風一吹,自己更是冷得發顫。
那小内監似乎察覺到了蕭绾心心中的不安,皮笑肉不笑似的開口道:“宸妃娘娘,這兒風大,您可别在這兒站着了,快進去吧。内殿之中,皇上跟皇後娘娘可都眼巴巴地等着宸妃娘娘您呢!”
蕭绾心驟然聽到皇後也在,不禁驚愕道:“怎麼,皇後娘娘不是犯了頭風,在鳳寰宮歇着呢麼,怎得皇後娘娘也在乾元宮?”
隻見那小内監奸笑道:“哎喲,宸妃娘娘,您這話就錯了。皇後娘娘是皇上的嫡妻,自然是要随侍在皇上身邊了。再說了,皇後娘娘是中宮皇後,後宮之主,這未央宮裡的什麼事兒都得皇後娘娘過心。皇後娘娘雖然鳳體違和,可是這是事關皇嗣的大事,饒是皇後娘娘也不敢不上心啊!”
小内監的這一番話表面上雲淡風輕,可是實際上卻包含了許多意思。
果然,蕭绾心聽了小内監的這一番話,臉色頓時難看了幾分,隻是勉強道:“罷了,待本宮入殿就是。”
乾元宮内殿中,淡淡的龍涎香的氣味久久彌漫。不知為何,蕭绾心問到了這一番味道,胃裡竟然十分不舒服,幾乎要快吐了出來似的。
隻是,蕭绾心不管再如何不适,也值得死死按住罷了。蕭绾心勉強鎮定了心神進入内殿,下跪行禮道:“臣妾柔儀宮宸妃,參見皇上,參見皇後娘娘。願皇上,皇後娘娘萬安。”
慕容景天也不看蕭绾心,隻是緩緩開口道:“宸妃,你起來吧。”
“是――”雖然慕容景天讓蕭绾心起身,可是蕭绾心如何不明白?此刻慕容景天稱呼自己為“宸妃”便是隐隐含了怒氣了。想到此處,蕭绾心的心便更沉下去了幾分,
到底是皇後開口道:“宸妃,你也不必太過拘謹了,這裡隻有本宮與皇上,沒有外人。”
蕭绾心打眼一看,果然,内殿之中,連伺候的宮人們都被一一打發出去了。隻是,這樣的景象落在蕭绾心的眼中,卻惹得蕭绾心更加不安。
慕容景天也不擡眼,隻是緩緩開口道:“皇後,朕聽說你昨個兒去雨花閣看過徐美人了。她――如何了?”
皇後面露為難之色,低低道:“啟禀皇上,臣妾的确是看過徐美人了。隻是臣妾瞧着,徐美人的狀況似乎很是不好。”
隻見皇後用絹子拭了拭眼角,低低道:“唉,興許是徐美人驟然失去了孩子的緣故,徐美人受了極大的打擊,眼下徐才人已經有些神志不清了。即便是皇上有意讓徐美人住進雨花閣中聆聽佛音,隻怕徐美人也是心傷難愈。”
慕容景天深深地歎了一口氣,聲音中卻是帶了幾分生冷,道:“心傷難愈?她失了孩子傷心欲絕,難道朕就不傷心欲絕呢?她這樣想不開,對不起孩子,對不起朕,更是對不起自己。”
聽到慕容景天這麼一說,蕭绾心卻是不禁覺得齒冷。
失子之痛,又怎麼坐擁後宮三千佳麗的慕容景天能夠體會到的?若是慕容景天想要孩子,隻要寵幸妃嫔即可。可是對于母親來說,夫君可以背叛自己――隻有孩子,隻有孩子才與自己是真正的血脈相連,隻有孩子才是自己終身的依靠。
隻見慕容景天冷冷道:“朕原本想着,若是冷落徐美人一段時間,徐美人就會漸漸好起來。想不到,她居然是越來越想不開了。但是白搭的雨花閣那種好地方。”
皇後目光一動,隻是漫不經心似的看了蕭绾心一眼,低低道:“其實,也難怪徐美人要傷心死了――徐美人的孩子沒得蹊跷,徐美人傷心欲絕,也是在情理之中。”
見到皇後如此一說,蕭绾心卻是覺得心口悚然一沉,趕緊道:“不知皇後娘娘此話何意?”
“本宮能有什麼意思?”皇後冷笑了一聲,徐徐道,“宸妃,你給本宮解釋解釋,這後宮流言,究竟是為何?”
皇後的話,原本就在蕭绾心的預料之中。
果然,果然,這一次的手段,與上一次真是如出一轍。皇後知道慕容景天生性多疑,便任憑這紛紛流言席卷未央宮。隻等這樣的流言日複一日地發酵起來,總有天,連慕容景天都會動搖自己原本的想法。
若是失去了慕容景天的信任,哪怕自己果真什麼都不曾做過,也是無濟于事的吧。
蕭绾心勉強讓自己鎮定下來,恭敬道:“徐美人驟然喪子,臣妾亦十分悲痛。隻是,臣妾卻不知道這未央宮中的紛紛流言究竟是為何了。”
皇後深深地看了蕭绾心一眼,隻是道:“那一日,徐才人的身邊便隻有宸妃你一個人。若是說你一點罪責都沒有,本宮實在不信。”
皇後見到慕容景天的神情并無變化,便自顧自地繼續道:“而且,倘若徐美人生下孩子,位居六妃之位,本宮和嘉夫人倒是沒什麼,隻是,徐美人首先動搖的就是你宸妃的地位――本宮也是女人,也知道女人會嫉妒吃醋。怎麼,難道你宸妃會心甘情願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