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_81345待壁珠踉跄出了柔儀宮,小紅便趕緊一把扶住了壁珠,連連道:“更衣主子,更衣主子,您沒事吧?可是淑妃娘娘責罰您了?”
“沒有。”壁珠厭惡似的擺了擺手,旋即一個轉身,便是不安地看着柔儀宮的匾額,道,“我在這柔儀宮裡頭住了多年,如今也是真正要告别了。小紅,這一次,我真的是要走了。”
小紅微微一怔,旋即賠笑道:“更衣主子,您可别這麼說。您住在柔儀宮的時候,您是伺候人的宮女.可您住進了凝晖宮裡,卻是正得寵的妃嫔主子了。”
壁珠略微颔首,似是唏噓道:“是啊!若是身為男子,自可以考取功名,或者征戰沙場,建功立業。可是女子呢?你看看我,我身為女子已經是不幸,卻偏偏還攤上了那麼不争氣的父親,連累着我也入了奴籍。小紅,我的前程,隻能是依附在皇上的身上。走這一步,我也是沒有辦法,更是怨不得我的。”
“是――”小紅低低道,“奴婢知道更衣主子是受委屈了。不過,奴婢聽說,皇上似乎已經下旨,将您娘家如今還健在的親人們都多加照顧,如今已不再為人奴役了。”
壁珠喜道:“果真麼?”
“可不是!”小紅笑道,“如今更衣主子您這般得寵,您對皇上提什麼要求皇上都會答應您的。這不,您昨個兒剛說了一句,今個兒旨意就下來了。隻是,畢竟老大人的罪名不小,如今也不能把親族家眷全部釋放,隻是如今都不必為奴了,日子也能安穩和樂些。”
但見壁珠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撫着兇口道:“如此我便已經滿足了。也不枉我費盡心思奪寵。”
這邊壁珠話音未落,卻隐約有一個消瘦的身影出現了。壁珠定睛一看,眼前的不是小德子又是誰?
不過數日未見,小德子便已經消瘦了許多。或許是剛剛哭過的緣故,小德子的眼眶紅紅的,鼻翼也顯現出一絲薄淡的粉紅。
見小德子怔怔地看着自己,壁珠心中一動,便支開了小紅,隻與小德子并肩而行。
或許是因為下着小雪的緣故,宮道上連一個人都沒有。此時的壁珠一身華服,更是珠光寶氣,遠遠不像是普通的更衣。相比之下,小德子更顯寒酸。
也是。這兩個人雖然曾經親密無間,可如今,他們一個是得寵的天子妃嫔,一個是卑微的宮阙内監。他們二人,終究是相生相錯的花朵,再無平視的可能。
宮道上是令人窒息的寂靜無聲。隻見壁珠突然止步,微微仰起頭,輕聲開口道:“你看,下雪了。”
小德子微微一怔,旋即順着壁珠的目光看去,柔聲道:“是啊,下雪了……”
“許多年前,也曾有這樣的一個下雪的日子。那一日,我閑來無事,便找你閑聊便是。那一日的雪,當真是極美。我記得,你還往炭盆裡丢了幾個栗子,讓我用火鉗子夾出來吃了。小德子,你知道麼,那一日我吃到的烤栗子,是我這輩子都不曾吃過的人間美味。”
聽着壁珠說起當年往事,小德子不由得苦澀一笑,搖頭道:“如今您是更衣主子了,要什麼好東西沒有,何必還記着那些粗俗不堪的烤栗子。”
但見壁珠微微伸出手去,一片雪花落在那鴿血紅戒指上,更是襯托的雪花晶瑩,戒指華貴。壁珠嗤嗤一笑,不屑道:“如今的我,自然能吃得起山珍海味。可是,在我身邊的卻不是你了。”
小德子心下動容,忍不住追問道:“你既然還念及你我的當日情誼,又何苦費盡心機成為妃嫔?”
“費――盡――心――機?”壁珠一字一頓,卻不由得嗤笑道,“是啊,當真是我費盡心機。那一日我買通了伺候皇上的内監,知道了皇上路過禦花園的準确時間,又偷盜了月影綢制成的衣裳,顧意裝作活潑可愛的樣子與皇上偶遇。”
但見壁珠目光一狠,冷然道:“那一日,我告訴皇上,是淑妃娘娘讓我等着皇上的。淑妃娘娘知道皇上身邊缺少可心兒的人,便主動把我獻上。果然,聽了我這麼一番話,皇上再也不能拒絕我的熱情。一夜之間,我便是最得寵的裕更衣了。”
小德子隻覺得腦袋一懵,失聲道:“你說什麼?”
“怎麼,你不信麼?”壁珠的笑容顯得那麼勉強,道,“沒錯,這一切都在我的算計之中。皇上是多麼愛重淑妃娘娘啊!未央宮中的女人這麼多,皇上隻覺得淑妃娘娘一人是解語花。自己真心所愛的女子将旁人送上他的床榻用以固寵,哪個男人會甘心?所以,不管皇上願不願意,我都是他的女人。”
小德子隻覺得腦袋一片空白,失聲道:“壁珠!淑妃娘娘待你不薄,你又何必算計淑妃娘娘!”
“淑妃娘娘?”壁珠咬牙道,“淑妃娘娘得到的東西還少麼?極好的家世,美滿的姻緣,至尊的地位,享用不盡的榮華富貴。小德子,淑妃她什麼都有了,連皇上的真心都有。小德子,你不覺得老天爺太偏心了麼?”
小德子咬牙道:“壁珠,我知道你一直是委屈了。可是壁珠,你如此一說,無異于是在給皇上與淑妃娘娘之間種下心結。要知道,淑妃娘娘一心以為是皇上對你垂涎已久……”
壁珠冷笑着道:“皇上是個男人!既然是男人,就喜歡女人,更喜歡新鮮的女人,不是麼?淑妃娘娘怎麼想不要緊,皇上怎麼想也不要緊。要緊的是,我得寵了,如今我是名正言順的皇上的女人!隻要如今是我得寵,這就夠了!”
說罷,壁珠卻是輕蔑地剜了小德子一眼,冷然道:“哦,對了,我忘記了,你是身子下頭缺了那麼一嘟噜的人,自然是不明白這男人的心思的。”
見壁珠這般六親不認的樣子,小德子隻覺得仿佛有誰用刀狠狠地剜去了自己心口的一塊肉似的。那樣錐心刺骨的疼痛讓小德子一個撐不住,連連踉跄了幾步。
但見小德子含着眼淚,勉強鎮定道:“壁珠啊,我可是對你好的……”
“你對我好?你怎麼對我好?我若是跟了你,你自然是免了我生兒育女的痛苦――怎麼,小德子,你覺得這是對我好麼?我要的榮華富貴,我要的家族繁盛,你小德子可能給我一絲半毫麼?”
見壁珠如此咄咄逼人,小德子隻覺得喉嚨酸澀無比,幾乎說不出話來:“我知道,我是身子殘缺的人。而壁珠你花容月貌,若是跟了我,的确是委屈了。”
小德子眉心一沉,顫聲道:“可是壁珠,你是淑妃娘娘的心腹。隻要你願意,即便是侍衛或者是太醫,淑妃娘娘都可以為你指婚。你又何必――”
“你們主仆兩個,當真是一個樣子!”聽得小德子與蕭绾心說的别無二緻,壁珠便狠狠地唾了一口,旋即厲聲道,“我想要的東西,唯有皇上可以給我!怎麼你們一個個都看不透麼?”
驟然聽得這麼一句話,小德子頓時噎住。
雪花輕盈落在壁珠的身上。壁珠原本就容貌極美,如此細心打扮起來,更是顯得妖冶婀娜,楚楚動人。如此,壁珠安然立于雪中,更是美得攝人心魄。
見小德子愣愣地發怔,壁珠便是柳眉一橫,旋即拔下了頭上的一支紅玉髓簪子,冷然道:“小德子,我今天之所以告訴你這些事情,是因為我還念着你我往昔的情分。你若是喜歡,大可以将這話告訴淑妃娘娘。但是,一旦淑妃娘娘知道了這件事情,我便用這簪子刺破我自己的喉嚨!”
小德子吓了一跳大,趕緊一個劈掌,那支紅玉髓簪子便掉在了地上。小德子隻覺得雙腿一軟,不由得跪在地上,顫聲道:“壁珠,你知道,我絕對不會傷害你,更不會讓旁人傷害你……”
壁珠眼眸一動,旋即攙扶起了小德子,柔聲道:“小德子,我知道你對我最好了。小德子,你聽我說,我已經沒有退路了。不管是為了什麼,我都再也沒有轉圜的餘地,隻能向前。”
小德子凝視和壁珠的眼眸,試圖從壁珠的眼眸中找尋一絲當年溫存的回憶。但是,小德子隻收獲了壁珠眼中毫不掩飾的野心。
小德子嗤嗤一笑,心中一橫,卻是湊在壁珠的耳邊,冷然道:“壁珠啊,你别忘記了,當年淑妃娘娘被廢去位分逐出宮廷時,你曾經――”
“這件事,我已經處理妥帖了,不勞你操心。”壁珠猛地往後退了一步,冷冷道,“那些内監,我已經都處理掉了。至于我的第一次侍寝,我也處理妥帖了。隻要你不說,便不會再有人知道。”
說罷,壁珠卻是目光一柔,道:“這件事倘若被别人知道,我便是會誅九族的欺君之罪。小德子,難道你願意看着我萬劫不複麼?”
小德子看着眼前的女子,心中卻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她的容貌,并沒有絲毫的改變。隻是,相比以前的率真直爽,此時的壁珠更像是雍容華貴的貴婦。她的手上,是極為名貴的鴿血紅戒指;她的頭上,盡是做工精巧的名貴頭飾。即便是她身上的衣裳,也是自己從未見過的稀奇布料。
她當真是變了。
她不再是那個因為驟然受辱而自暴自棄的失意宮女,也不再是那個單純可愛、快言快語的宮中新人。此時的壁珠,是皇上最寵愛的妃嫔,更是心機深沉的女子。
不過三言兩語的功夫,壁珠就讓慕容景天與蕭绾心心生嫌疑――這樣的手段,讓人怎能不怕?
想到此處,小德子不由得後退幾步。看着站在雪中亭亭玉立的壁珠,小德子深深地明白,自己面前的這個女子,有着自己的鴻鹄之志,更有着她的錦繡前程。而自己,是侍奉淑妃的忠心宮人,更是有着自己的漫漫長路。
這一世,自己與壁珠,終究是異路人了。
但見小德子屈膝叩首,顫聲道:“小的恭送裕更衣……”
見小德子面色恭順,壁珠似乎極為滿意。隻見壁珠微微颔首,旋即消失在了一片蒼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