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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一片芳心冷若灰(1)

雲中歌1:綠羅裙 桐華 6575 2024-01-31 01:07

  劉病已和孟珏的面前雖擺着圍棋子,兩人卻不是下棋。

  劉病已将白棋密密麻麻地擺了兩圈,然後将一枚黑子放在了已經被白子包圍的中間。

  一枚孤零零的黑子,身居白子中間,看不到任何活路。

  孟珏笑着颔首:“一圈是宮廷禁軍,一圈是羽林營,現在都由霍光控制。”

  劉病已又拿過黑子的棋盒,陸續在四周而下,一一吻合如今大漢在各個關隘邊疆的駐兵,雖然偶爾有些地方有一兩枚白子,但整個棋盤看上去,卻是密密麻麻的黑子天下。此時再看白子,身處黑子的海洋中,已經顯得勢單力薄。

  孟珏點了點頭:“這個天下畢竟姓劉,百姓心中的皇帝也是姓劉。不過……”孟珏在白棋周圍輕畫了一圈,“白棋守在了最重要的位置。如果外面的黑棋輕易行動,白棋感到危險,永遠都可以先行一着。”孟珏将白棋中間的黑棋拿出了棋盤。

  劉病已又擱了一枚黑子進去:“這幾年他一直努力推行改革,減賦稅、輕刑罰、少動兵戈、于民養息,不管在儒生口中,還是百姓心中都是一位明君。現在看來,白子更多的隻是對權力的渴望。聽聞霍光極其愛惜名聲,這樣的人十分看重千秋萬世後的名聲,他肯定不會希望史冊記錄中的他是謀反的奸臣。”

  孟珏笑說:“霍光雖然很是了得,劉弗陵也不是昏君,劉家的子孫也并非劉弗陵一人,霍光如果真謀反,他面臨的将是天下群起而攻之,所以除非劉弗陵把他逼到絕路,否則霍光很清楚天下的形勢,他不敢反,也不會反。劉弗陵的命在他股掌間,他的命又何嘗不在劉弗陵股掌間?反倒是外面的藩王,恐怕日日盼着霍光能對劉弗陵下手,到時候他們可以名正言順地起兵,召集天下兵馬,自然一呼百應。”

  劉病已的面色怔了一怔,擡眸從孟珏臉上一掃而過,複又垂眸,點了點居中的黑子:“他呢?你如何看?”

  孟珏想了會兒說:“他是個不太像皇帝的皇帝。其實之前,他本可以利用上官桀和霍光相持時,先親近霍光一方激化矛盾,再對上官桀示好,穩住局面,然後暗中調集外地駐兵,用‘清君側’之名回攻長安。這個法子雖也兇險重重,但以他的智慧不可能看不出這個法子更穩妥。天下也許會因此大亂一時,但不破不立,動蕩過後,他卻可以真正掌控天下。”

  劉病已說:“你的法子很有可能就變成一場大的兵戈之戰。自大漢國力變弱,四夷就頻頻起事,始元元年益州的廉頭、姑缯,牂柯郡的談指、西南夷的二十四邑皆反,始元四年西南夷姑缯、葉榆又反,始元五年匈奴攻入關。在如此情形下,如果他多考慮一分社稷百姓,少考慮一分他的皇位,他的選擇隻能是如今這樣,盡量不動兵戈。”

  孟珏笑看着劉病已問:“如果換成你,你會選擇哪種做法?會選擇犧牲幾萬、甚至十幾萬百姓的命來先保住自己的權力,還是劉弗陵的做法?”

  劉病已笑,沒有正面回答孟珏的問題,“我不可能是他,所以根本不會面臨這樣的選擇。”

  孟珏笑笑地看了眼劉病已,端起茶杯,喝了口茶:“雖然以前你也很留心朝中動靜,可今日……你好像和以前不一樣。”

  劉病已低垂了眸子,手中玩着圍棋子,“大概要做父親了,突然之間覺得我不能再讓我的兒子像我這樣過一輩子,所以……”劉病已擡眼迎向孟珏審視他的視線,“我想我會盡力争一争,看有無法子扭轉我的命運,所求不多,至少讓我的兒子不用藏頭縮尾地活着。”

  孟珏淡淡笑着:“當今天下隻有他和霍光能給你一個光明正大活下去的身份。霍光應該早知你在長安城,卻一直不動聲色,恐怕不能指望他幫你。如果你能放下過去的一切,也許可以去見見他。”孟珏的手指落在棋盤中央的黑子上。

  劉病已的笑容幾分慘淡:“我有什麼資格放不下?不是我能不能放下,而是他能不能相信我已經放下。”

  孟珏接到帖子,霍光想要見他。雖明知此行定會大有文章,但他若想在長安立足,如今的霍光卻是萬萬不能得罪,隻能坦然去拜見霍光。

  他和燕王的私密談話隻有他們兩人知道,孟珏一直很确信,即使有人知道他和燕王交往,也不可能知道具體情形,可看過霍光的行事手段,孟珏的确信已經變得不确信。

  他無法知道霍光究竟知道多少關于他的事情,又會如何看他在各個權臣之間若有若無的煽風點火,所以隻能暗中做好準備,相機而動。

  霍光以前待客,彼此距離不過一丈,這個距離可以保證隐藏的護衛,令突然而來的刺殺失效。自從上官桀死後,霍光将距離增加到了一丈半。雖然隻是半丈的距離,卻已經讓刺殺變得近乎完全不可能。

  “孟賢侄,這茶的味道可喜歡?”

  穿着家居便袍的霍光氣質儒雅,絲毫看不出他翻手覆手間,掌握着長安城所有人的生死。

  孟珏笑回道:“‘氣飄然若浮雲也’,這是先帝所贊過的武夷山茶,世間多以此茶贊君子。大丈夫身在紫闼而意在雲表,處江湖,居廟堂,掌權勢,卻不改清白之志。”

  霍光本是另外有話說,不料聽到孟珏這番回答,一下喜上眉頭,連聲而贊:“說得好!好一個‘大丈夫身在紫闼而意在雲表’!若世間人都明白君子之志,也就不會有那些完全無根據的流言猜忌了。”

  孟珏笑着欠了欠身子,一派淡然。

  霍光看着孟珏,眼内情緒複雜,一會兒後緩緩說:“這茶是極品的茶,可若不是用上好木炭烹煮,湛露泉水來煎,藍田美玉杯相盛,再好的茶也先損了一半。”

  霍光輕聲咳嗽了一下,立即有人不知道從哪裡走出,靜靜地将幾卷羊皮卷軸放在孟珏面前。孟珏拿起看了一眼,又擱到桌上,心中警戒,面上卻依舊淡然笑着。

  霍光笑着說:“你肯定還沒有想到,這茶是成君纏了我好幾日,特意親自煮的。成君是我最疼的女兒,隻要你好好對她,我也一定會提供最好的木炭,最好的水,最好的玉杯,讓你能成就一杯好茶。”

  孟珏唇邊仍抿着笑意,靜靜端起了桌上的茶。與其說好好對霍成君不如說忠心于霍氏家族。

  霍光等着孟珏的回答,孟珏卻是半晌都沒有說話。

  霍光眼中的不悅漸重,孟珏的确是非同一般的人才,他悉心栽培的兒子和孟珏相比,都實在不成器。自見到孟珏,霍光一直留意地觀察着他,對他的欣賞日重。

  可霍光越欣賞孟珏,孟珏此時的處境反而越危險,霍光不會留一個潛在的危險敵人。

  霍光笑着擱下手中茶盅,正想命人送客,忽聽到外面簾子響動,蹙眉歎氣:“所有兒女之中,就這個女兒最是頑劣,偏偏最讓人心疼。”

  霍成君索性不再偷聽,挑了簾子進來:“爹又說女兒的壞話。”

  自甘泉山後,孟珏隻在公主府中遙遙見過一次霍成君,那一次霍成君還對他仍有怒氣,沒想到這次霍成君看到他,不但沒有絲毫怨氣,反倒眉目蘊情,嬌羞一笑。

  霍光看看孟珏,再看看成君,心中暗歎,的确是一對璧人,難怪成君一意想嫁孟珏。

  霍成君今日恰用了茉莉花油梳頭,霍光聞到隐隐的茉莉香,再看到霍成君默默站着的樣子,心頭突然一痛。

  似乎前生的事情了,一個女子也這樣遠遠地站着,低着頭似乎在看他,又似乎沒有看他。不知是她身上的脂粉,還是她身後的茉莉花叢,晚風中一陣陣淡雅的香。

  又想起垂淚的憐兒,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哀,心終于軟了下來,決定再給孟珏一個機會。

  霍光站起,笑對霍成君說:“爹有事先行一步,就不送客了,你幫爹送孟珏出府。”

  霍成君欣喜地擡頭,皎潔的顔若剛開的茉莉花,霍光慈祥地看了眼霍成君,出了屋子。

  霍成君和孟珏兩人沿着長廊,并肩而行。

  孟珏說:“多謝小姐代為周全。”

  霍成君笑着,美麗下藏了幾分苦澀:“我和爹爹說你和我,你和我……再加上爹爹很欣賞你,所以……其實你和燕王、上官桀他們往來的事情本就可大可小,認真地說來,上官安還是我姐夫呢!我自然和他們有往來,我是不是也有謀反嫌疑?不過爹爹一貫謹慎,又明白你在朝堂上的志向不低,所以若不是他的朋友,他自然不能給自己留一個兇險的敵人。”

  孟珏沉默着沒有說話。

  霍成君的笑容有幾分怯怯,臉頰绯紅,像一朵夕陽下的茉莉花,透着楚楚可憐:“雖然爹爹常說有舍才有得,想要得到,先要學會舍去。可我……我……沒有那麼想。雲歌,雲歌她很好。爹爹有很多女人,好幾個姐夫也都有侍妾,你若想……我願意和雲歌同……同侍……一……”霍成君羞得滿面通紅,說話聲音越來越低,到後來已是完全聽不到她說了什麼。

  孟珏仍是沒有說話,霍成君也未再開口。

  兩人沉默地走着,到了府邸側門,霍成君低着頭,絞着衣帶,靜靜站着。

  孟珏向她行禮作别,她側着身子回了一禮,一直目送着孟珏消失在路盡頭,人仍然立着發呆。

  丫頭扶着霍夫人經過,霍夫人歎氣搖頭,揮手讓侍女都退下。

  “成君,如願了嗎?”

  霍成君好似如夢初醒,親昵地挽住了娘親的胳膊,“嗯。大概事情太突然,孟珏一時反應不過來,所以沒有立即和爹說我和他的事情。爹本來已經對孟珏動怒,可看到我就又給了他一次機會。娘,為什麼特意讓我抹茉莉花油,為什麼特意讓我穿鵝黃的衫子?”

  霍夫人瞪了霍成君一眼:“哪來那麼多‘為什麼’?我看我是把你嬌縱得實在不像話了。”

  霍成君抱住了母親,宛如小女孩般将頭藏在了母親懷中,撒着嬌,“娘,娘……”聲音卻慢慢透出了哽咽。

  霍夫人輕拍着霍成君的背:“娘明白。隻希望你挑對了人,女人這一生,什麼都可以錯,唯獨不可以嫁錯人。”

  霍成君說:“女兒明白,所以女兒不想嫁那些所謂‘門當戶對’的人,一個上官安已經足夠,女兒甯願如别的姐姐一樣,嫁一個能完全依附爹爹的人。”

  霍夫人雖沒有說話,表情卻是完全認可了霍成君的說辭。當年還因為霍光沒有選自己的女兒嫁給上官安而生氣,現在卻無比慶幸嫁給上官安的人不是她的親生女兒,“成君,以後不可再在你爹面前如此打扮。這一次你爹是心軟,下一次卻說不定會因為你的裝扮而心硬似鐵。”

  霍成君俯在母親兇口點了點頭。

  小青給霍成君卸妝,望着鏡子中霍成君娴靜的面容,小青說:“小姐,你和以前不太一樣了。”

  如果目睹了姐姐、姐夫的慘死還能和以前一樣,那才奇怪。霍成君淡淡問:“哪裡不一樣了?”

  小青困惑地搖搖頭:“不知道,比以前更好看了。”

  霍成君笑斥:“嘴抹了蜜油嗎?”

  小青替霍成君梳着頭發,看霍成君似乎心情還好,遂問:“小姐,你既然願意讓孟公子納了雲歌,為什麼那天還特意去對雲歌說那些話?”

  霍成君笑了笑,起身向榻邊走去:“這些事情,你不需要知道,你需要做的就是忠心。我好,你自然也好。我不好,大姐的丫頭、上官蘭的丫頭是什麼下場,你也知道。睡吧!這幾日需要做的事情還很多。”

  雲歌在屋子裡出出進進,和隻無頭蒼蠅一樣,看着很忙,卻不知道她在忙些什麼。

  孟珏靜坐在燈前看書,眼光卻一直無意識地随着雲歌在轉。

  雲歌納悶地到鏡子前轉了一圈,好像頭發還算整齊,臉也很幹淨,“喂,玉之王,我有什麼問題嗎?”

  孟珏笑搖頭:“你沒有問題。”

  雲歌指着自己鼻尖:“那你幹嗎老是盯着我?”

  孟珏忽地把雲歌拽進自己懷裡,抱了個結結實實。

  雲歌扭着身子說:“我活兒還沒有幹完呢!”

  孟珏低低叫了聲“雲歌”,柔得像水,卻又沉得像鉛,一下就墜到了雲歌心底,雲歌隻覺心中莫名地一澀,安靜了下來,反手也抱住孟珏,頭在他脖子間溫柔地蹭着:“我在這裡呢!”

  孟珏說:“别幹活了,陪我到外面去走一走。”

  雲歌和孟珏兩人手挽着手,慢慢走着。

  越走越偏,漸漸走到了農家的田地間。

  夜風中,谷物的清香徐徐而來。

  腳步聲驚動了正在休息的青蛙,撲通一聲躍進池塘,引起蛙鳴一片,不一會兒又安靜下來,更顯得夜色甯靜。

  雲歌很是淘氣,青蛙安靜下來,她卻學着青蛙的叫聲,對着池塘叫起來,引得青蛙又跟着她叫。她得意地沖着孟珏笑:“我學得像嗎?我會學好多種動物的叫聲呢!”

  孟珏笑在她額頭彈了一記,“青蛙以為從外地來了一隻好看的母青蛙,它們正呱呱叫着追求母青蛙。”

  罵她是母青蛙?越是好看的母青蛙,那不就是越難看的人?雲歌朝孟珏做了個鬼臉,笑對着池塘又叫了一通,側頭對孟珏說:“我和它們說了,母青蛙和一隻更好看的公青蛙在一起,它們就不要再叫了。”

  走了很久,孟珏仍未說回去,雲歌雖已經困了,但看孟珏不說,她也不提,隻陪着孟珏。

  到田埂上,道路很窄,兩人并肩同行有些困難,孟珏蹲下了身子:“我來背你。”

  雲歌嘻嘻笑着跳到孟珏背上:“正好累了呢!”

  過人高的高粱,時有過于繁密的幾杆高粱從地裡探到路中間,雲歌伸着手,替孟珏把面前的高粱撥開。

  月光在青紗帳裡流轉,在雲歌的手指間舞動,映得雲歌的皓腕晶瑩如玉。

  “雲歌,給我唱支歌。”

  雲歌伏在孟珏的肩上,随口哼哼:

  三月裡來三清明,

  桃紅不開杏花紅,

  蜜蜂采花花心上動。

  五月裡來五端陽,

  楊柳梢兒抽門窗,

  雄黃藥酒鬧端陽。

  七月裡來七月七,

  天上牛郎配織女,

  織女本是牛郎的妻

  ……

  青紗帳裡,月色溫柔,雲歌的聲音時高時低,仿佛在夢中流動。

  孟珏感覺到雲歌偷偷在他的脖子上親了下,他不禁唇角勾了起來,可笑意還未全展開,就凝結在了嘴角。

  孟珏背着雲歌回家時,已經半夜,雲歌好夢正酣。

  孟珏把雲歌安置好,人坐在院子中沉思衡量。

  雲歌睡覺的姿勢總是不老實,一床大被子,硬是被她蹬得一大半蓋在了地上。孟珏時而進屋替她把被子掖好,又靜靜坐回黑暗中。

  劉病已清晨推開雲歌院門時,看到孟珏坐在青石凳上,幾分倦容,衣袍的下擺濕漉漉的,像是在外面坐了一夜,被露水所浸。

  劉病已看雲歌的門窗仍然緊閉,估計雲歌還未起,壓着聲音問:“怎麼了?”

  孟珏側頭看着劉病已:“原來不是皇帝也會有江山美人的困擾。若有一日,你要在江山、美人中抉擇,你選哪個?”

  劉病已幾次嘴唇翕動,想要回答,卻一直不能回答,最後攤攤手,“我不會有這種煩惱。”

  孟珏笑着站起:“雲歌昨日睡得有些晚,不要叫她了。我晚上也許會晚一點回來,讓雲歌不要等我吃飯。”

  颀長的身影,從輕薄的日影中穿過。往日翩翩風采不再,多了幾分憔悴。

  屋内,赤腳站在窗邊的雲歌,慢慢地一步步退回了榻上,放下紗帳,拿被子把自己從頭裹了起來。

  厚實的被子仍然不能溫暖她,寒意從心内一點點透出來,冷得她開始打着哆嗦。

  身子瑟瑟,若寒風中的秋葉,随時會凋零。

  晚上,孟珏回來時,雲歌除了面色略顯蒼白,别的都很正常。

  她依舊如往日一般,端着一些色彩奇怪,不知道什麼東西的菜肴給孟珏,孟珏也是接過就吃。

  雲歌靜坐在一旁,看孟珏一口口把她所做的東西吃完。

  “好吃嗎?”

  孟珏咽下最後一口湯,擡頭看向雲歌:“不知道,我不知道吃下去的東西是苦是酸還是甜,我吃任何東西都一樣。”

  雲歌沒有任何驚疑,隻是平靜地點了點頭。

  孟珏問:“你知道多久了?從開始做這些稀奇古怪的菜就知道了嗎?”

  雲歌笑了笑:“可惜我太沒用,給你吃了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卻一直沒有治好你。”

  孟珏握住了雲歌的手,“義父的醫術贊一聲‘扁鵲再世’都一點不為過,他試了無數法子都沒有治好我這個怪病,最後和我說‘非藥力能為,心病還需心來醫’。雖不太懂義父的意思,可義父都說了‘非藥力能為’,你何必為此自責?”

  雲歌凝視着他們交握的手,眼中一下有了淚意,猛地撇過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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