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特裡勞尼教授的預言
終于奪得了魁地奇杯,哈利的興奮勁至少維持了一個星期。連天氣都像是在慶祝。臨近六月,白天變得晴朗無雲,熱烘烘的,讓人隻想帶上幾品脫冰鎮南瓜汁溜達到場地上去,一屁股坐下來,也許可以随意玩上幾局高布石,或者看着巨烏賊在湖面上夢幻般地遊動。
可是不行。考試臨頭,學生們不能在外面逍遙,而不得不待在城堡裡,逼着自己的大腦集中思想,任憑窗外飄來陣陣誘人的夏風。連弗雷德和喬治·韋斯萊都在用功了,他們要參加O.W.L.(普通巫師等級考試)。珀西準備通過N.E.W.T.(終極巫師考試),這是霍格沃茨提供的最高學曆。珀西想進魔法部,所以需要成績優異。他越來越神經質了,不管是誰在晚上打擾了公共休息室的安靜,他都會給以很重的懲罰。實際上,隻有一個人比珀西更緊張,那就是赫敏。
哈利和羅恩已經不再問她怎麼能同時上好幾堂課,可是看到她的考試時間表,他們又忍不住了。這張表的第一欄上列着:
星期一
9點,算術占蔔
9點,變形
午餐
1點,魔咒
1點,古代如尼文
“赫敏,”羅恩小心地問,因為這些天她被打攪時很容易發怒,“呃——你确定這些時間都抄對了嗎?”
“什麼?”赫敏尖聲說,抓起時間表來仔細檢查,“沒錯,當然對了。”
“你怎麼能同時坐在兩個考場裡,這個問題有意義嗎?”哈利說。
“沒有,”赫敏幹脆地說,“你們有誰看見我的《數字學和語法學》了?”
“哦,對了,我借去了,睡覺時翻翻。”羅恩說,但聲音憋在嗓子眼裡。赫敏開始把她桌上的那一堆堆羊皮紙挪來挪去,尋找那本書。這時窗口一陣響動,海德薇拍着翅膀飛了進來,嘴裡緊銜着一張便條。
“是海格的,”哈利說着,扯開了便條,“巴克比克的上訴——定在六号。”
“正是我們考完試那天。”赫敏說,她仍在到處找她的算術占蔔課本。
“他們要到這兒來,”哈利繼續看信,“魔法部的人和——和一名行刑官。”
赫敏驚愕地擡起頭。
“他們要帶行刑官來聽取上訴!聽着怎麼像已經做出判決了呀!”
“是啊。”哈利沉吟着說。
“不行!”羅恩吼了起來,“我花了那麼多時間為它查資料,他們不能置若罔聞!”
但哈利有一種可怕的預感,覺得處置危險生物委員會已經接受了馬爾福先生的決定。自從格蘭芬多在魁地奇決賽上獲勝之後,德拉科明顯收斂了不少,但這幾天他似乎又恢複了一些往日的嚣張。從刮到哈利耳朵裡的冷言冷語看,馬爾福确信巴克比克将被處決,而且好像還為他本人促成了此事而洋洋得意呢。這種時候,哈利竭力克制住自己,才沒有像赫敏那樣打馬爾福的耳光。最糟糕的是他們沒有時間,也沒有機會去見海格,因為嚴格的新保安措施還沒有撤銷,哈利不敢從獨眼女巫雕像下面取回他的隐形衣。
考試周開始了,城堡裡寂靜異常。星期一吃午飯的時候,三年級學生從變形課考場出來,一個個精神委頓,面色蒼白,一邊比較着成績,一邊抱怨考題太難,有道題竟要他們把茶壺變成烏龜。赫敏大驚小怪地說她變出的烏龜看上去像海龜,把别人氣得夠嗆,因為在别人看來這是根本不用擔心的。
“我變出的烏龜尾巴還是壺嘴的樣子,多可怕……”
“烏龜該不該吐蒸氣?”
“我變出的烏龜殼子上還有柳樹花紋,你說會不會扣分呀?”
然後,大家匆匆吃完午飯,馬上又回到樓上去考魔咒。赫敏說中了,弗立維教授果然考了快樂咒。哈利由于緊張,動作有點過,跟他搭檔的羅恩爆發出一陣陣歇斯底裡的大笑,最後隻好被帶到一間安靜的屋子裡,待了一個小時才能去完成他自己的咒語。晚飯後,學生們又趕着回到公共休息室,不是去休息,而是開始複習保護神奇動物、魔藥和天文學。
第二天上午,海格主持保護神奇動物的考試。他顯得心事重重,心思好像根本不在考場上。他給學生準備了一大桶新鮮的弗洛伯毛蟲,說要想通過考試,必須保證他們的弗洛伯毛蟲一小時後還活着。弗洛伯毛蟲在放任自由的情況下活得最好,所以這是他們參加過的最容易的考試,也使哈利、羅恩和赫敏有很多機會和海格說話。
“比克有點兒抑郁,”海格對他們說,身子彎得低低的,假裝在檢查哈利的弗洛伯毛蟲是否還活着,“關得太久了。不過……後天就知道了——是吉是兇——”
下午考魔藥,那是一場徹頭徹尾的災難。哈利無論如何也沒法使他的迷亂藥變稠。斯内普帶着一臉的快意在旁邊看着,走開之前在筆記簿上還記了點什麼,看上去很像是個零蛋。
半夜裡考了天文學,在最高的塔樓頂上。魔法史的是星期三上午考,哈利把弗洛林對他講過的與中世紀搜捕女巫有關的事情統統寫了上去,一邊渴望在這悶熱的考場上能有一份弗洛林的巧克力堅果冰淇淋。星期三下午是草藥學考試,在溫室裡被大太陽烤着,回到公共休息室時脖子後面都曬傷了。大家都向往着明天的這個時候,到那時一切就都結束了。
星期四上午是倒數第二場考試,考黑魔法防禦術。盧平教授出了他們有生以來考過的最不同尋常的試題,是一種類似于障礙賽的戶外考試。他們必須蹚過一片有格林迪洛的深水塘,穿過一系列滿是紅帽子的坑洞,咕叽咕叽地走過沼澤地,不能理會一頭欣克龐克發出的誤導,然後還要爬進一個舊箱子,跟一個新的博格特搏鬥。
“很好,哈利,”哈利從箱子裡爬出來時,盧平笑眯眯地說,“滿分。”
哈利興奮得紅了臉,留下來看羅恩和赫敏考試。羅恩一開始很順利,可是碰到欣克龐克就不行了,被帶到齊腰深的沼澤裡陷了進去。赫敏前面幾項都做得無懈可擊,到藏有博格特的箱子時,她進去才一分鐘就尖叫着沖了出來。
“赫敏!”盧平吃驚地問,“怎麼回事?”
“麥——麥——麥格教授!”赫敏指着箱子氣喘籲籲地說,“她——她說我所有的考試都不及格!”
花了一會兒工夫才讓赫敏平靜下來。當她終于恢複了鎮定之後,三人一起走回城堡。羅恩還有點想拿赫敏的博格特開玩笑,但台階頂上的情況使他們避免了一場争吵。
康奈利·福吉站在那兒朝場地上望着,他穿着那件細條紋的鬥篷,微微有點兒冒汗。看到哈利,他吃了一驚。
“嘿,哈利!”他說,“剛考完試?快結束了吧?”
“嗯。”哈利說。赫敏和羅恩沒有跟魔法部長說過話,尴尬地站在後面。
“好天氣啊,”福吉說着,把目光投向湖面,“可惜……可惜……”
他深深歎了口氣,俯視着哈利。
“我此行有一個不愉快的使命,哈利。處置危險生物委員會要求在處決一頭發狂的鷹頭馬身有翼獸時有一名證人在場,我正好要到霍格沃茨來核查布萊克的情況,就被拉了個差。”
“這麼說上訴已經結束了?”羅恩走上前插嘴問道。
“沒有,沒有,上訴是在今天下午。”福吉驚奇地打量着羅恩說。
“那您可能根本不需要見證處決!”羅恩堅定地說,“那頭鷹頭馬身有翼獸可能獲釋!”
福吉還沒來得及回答,他身後的城堡大門裡走出來兩個巫師,一個衰老得好像正在他們眼前萎縮下去,另一個高大魁梧,留着稀疏的黑髭須。哈利猜想他們是處置危險生物委員會的代表,因為那個老巫師眯眼看着海格的小屋,用顫巍巍的聲音說:“哎喲,哎喲,我老啦,幹不了這差事啦……兩點鐘是吧,福吉?”
黑髭須的壯漢在摸着腰帶裡的什麼東西,哈利看了一眼,發現他在用粗大的拇指撫摩着一柄锃亮的大斧的鋒刃。羅恩張嘴想說話,赫敏使勁捅了捅他的肋骨,把頭朝門廳一擺。
“你幹嗎攔着我?”羅恩氣呼呼地問,他們進了禮堂去吃午飯,“你沒看到他們嗎?連斧頭都準備好了!這不公平!”
“羅恩,你爸爸在魔法部,你不能那樣對他的上司說話!”赫敏說,但她也顯得心煩意亂,“隻要海格這次保持冷靜,好好地陳述理由,他們就不可能處決巴克比克……”
但哈利看得出赫敏并不真的相信她自己的話。周圍的人吃飯時都在熱烈交談,愉快地期待着下午考試結束,但是哈利、羅恩和赫敏擔心着海格和巴克比克,沒有參加聊天。
哈利和羅恩的最後一門考試是占蔔,赫敏的是麻瓜研究。三人一起走上大理石樓梯,赫敏在二樓跟他們分手,哈利和羅恩一直爬到八樓,許多同學坐在通往特裡勞尼教授那間教室的螺旋樓梯上,還指望在最後抱抱佛腳呢。
“她一個個地見我們。”納威說,他們走過去坐在他旁邊。納威腿上攤着他那本《撥開迷霧看未來》,翻開在水晶球的章節。“你們在水晶球裡看到過什麼東西嗎?”他苦惱地問。
“沒有。”羅恩不當回事地說。他不停地看表。哈利知道他是在看巴克比克的上訴還有多久開始。
教室外的隊伍縮短得非常慢,每個人從銀梯上下來時,其他同學都悄聲問:“她問了什麼?還好吧?”
但他們都不肯說。
“她說水晶球告訴她,我要是說了就會有一場大劫難!”納威在梯子上對哈利和羅恩尖聲說,這時他們倆已經排到了樓梯平台上。
“這倒方便,”羅恩輕蔑地說,“哼,我開始覺得赫敏說她的話說對了,”——他用拇指朝頭頂上的活門一指——“她就是個老騙子。”
“是啊。”哈利也看了看自己的表,已經兩點了,“希望她能快點兒……”
帕瓦蒂下來時得意得臉上放光。
“她說我具備了真正先知的全部資質,”她告訴哈利和羅恩,“我看到好多東西……行了,祝你們好運!”
她匆匆跑下螺旋樓梯,迎向拉文德。
“羅恩·韋斯萊!”那熟悉的、夢呓般的聲音從頭頂上傳來。羅恩朝哈利做了個苦臉,登上銀梯不見了。現在隻有哈利一個人還在等待考試。他背靠着牆壁坐在地上,聽着一隻蒼蠅在陽光明媚的窗口嗡嗡地叫着,心已越過場地飛到了海格那裡。
終于,大約二十分鐘之後,羅恩的大腳又出現在梯子上。
“怎麼樣?”哈利站起來問。
“一塌糊塗。”羅恩說,“什麼也看不見,我就胡謅了一些,可是我覺得她沒有相信……”
“公共休息室見。”哈利小聲說,特裡勞尼教授的聲音已經在叫道:“哈利·波特!”
這個塔樓頂上的房間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熱,窗簾都拉上了,壁爐裡生着火,慣常的那種熏人的香味嗆得哈利咳嗽起來。他跌跌撞撞地繞過那些橫七豎八的桌椅,朝坐在一個大水晶球前的特裡勞尼教授走去。
“你好,親愛的,”她輕聲說,“請看着這個水晶球……慢慢看……然後跟我講你看到了什麼……”
哈利俯身注視着水晶球,使勁盯着它,希望它除了旋轉的白霧外還能向他顯示一些别的,然而什麼也沒有。
“怎麼樣?”特裡勞尼教授溫和地問道,“看到了什麼?”
房間裡熱不可耐,哈利的鼻孔被近旁壁爐中飄出的香煙熏得火辣辣地刺痛,他想起了羅恩的話,決定假裝一下。
“呃——”哈利說,“一個黑影……嗯……”
“它像什麼?”特裡勞尼教授輕聲問,“想一想……”
哈利在腦子裡搜索了一通,想到了巴克比克。
“鷹頭馬身有翼獸。”他肯定地說。
“是嘛!”特裡勞尼教授喃喃道,熱切地在膝頭的羊皮紙上記着,“我的孩子,你很可能看到了可憐的海格與魔法部之間那場麻煩的結局!仔細看看……那頭鷹頭馬身有翼獸……有腦袋嗎?”
“有。”哈利堅定地說。
“你确定嗎?”特裡勞尼教授追問道,“你很确定嗎,孩子?你沒有看到它在地上扭動,後面有個陰影舉起了大斧?”
“沒有!”哈利說,感到有點要吐了。
“沒有鮮血?沒有哭泣的海格?”
“沒有!”哈利又說,比任何時候更想逃離這個房間和這種悶熱,“它看上去挺好的,它——飛走了……”
特裡勞尼教授歎了口氣。
“好吧,孩子,就到這裡吧……有點兒令人失望……但我相信你已經盡力了。”
哈利松了口氣,站起來,拎了書包轉身要走,卻聽到身後響起了一個響亮、刺耳的聲音。
“就在今晚。”
哈利急轉過身,隻見特裡勞尼教授直挺挺地坐在扶手椅上,兩眼失神,嘴巴張着。
“您—您說什麼?”哈利說。
但特裡勞尼教授似乎沒聽見,她的眼珠開始轉動,哈利驚恐地站在那兒,覺得她好像要發病的樣子。他猶豫不決,想着要不要跑到校醫院去——這時特裡勞尼教授又說話了,還是那種刺耳的聲音,跟她本人平常的聲音大不一樣。
“黑魔王孤零零地躺在那裡,沒有朋友,被手下遺棄了,他的仆人這十二年鎖鍊加身。今晚,午夜之前……這仆人将掙脫鎖鍊,動身去和主人會合。黑魔王将在仆人的幫助下卷土重來,比以前更加強大、更加可怕。今晚……午夜之前……那仆人……将動身……去和主人……會合……”
特裡勞尼教授的腦袋垂到兇前,發出一種嗚噜嗚噜的聲音。然後,很突然地,她的腦袋又擡了起來。
“對不起,親愛的孩子,”她恍恍惚惚地說,“天氣太熱,你知道……我打了個盹兒……”
哈利仍呆呆地看着她。
“有什麼不對嗎,親愛的?”
“您——您剛才對我說那——那黑魔王要卷土重來……他的仆人要回到他的身邊……”
特裡勞尼教授顯得大為震驚。
“黑魔王?那個連名字都不能提的人?我親愛的孩子,那可不是開玩笑的……卷土重來,天哪——”
“可這是您剛才說的!您說黑魔王——”
“我想你準是也睡着了,親愛的!”特裡勞尼教授說,“我肯定不可能預言那麼離譜的事情!”
哈利爬下梯子和螺旋樓梯,心裡嘀咕着……他剛才是不是聽到特裡勞尼教授說了一個真正的預言?還是她覺得以這種方式結束考試給人印象深刻?
五分鐘後,哈利從格蘭芬多塔樓入口處的保安巨怪面前沖了過去,特裡勞尼教授的話音仍在他腦畔回響。人們迎面走來,有說有笑地走向場地,去享受那一點期待已久的自由。等他來到肖像洞口,爬進公共休息室時,那兒幾乎都沒人了,但角落裡坐着羅恩和赫敏。
“特裡勞尼教授,”哈利氣喘籲籲地說,“剛才對我說——”
他猛然住口,看到了他們倆的臉色。
“巴克比克敗訴了,”羅恩無力地說,“海格剛送來的。”
這次海格的字條是幹的,沒有被淚水打濕,但是他的手好像抖得厲害,字迹難以辨認。
敗訴了。日落處決。你們幫不了忙,不要過來,我不想讓你們看見。
海格
“我們必須過去,”哈利馬上說,“不能讓他一個人坐在那兒等着劊子手!”
“可是日落的時候,”羅恩目光呆滞地望着窗外說,“不會讓我們去的……特别是你,哈利……”
哈利用手捧住腦袋,思索着。
“要是有隐形衣就好了……”
“它在哪兒?”赫敏問。
哈利告訴她隐形衣留在獨眼女巫雕像下面的通道裡了。
“……如果斯内普再看見我在那附近,我可就慘了。”他最後說。
“是啊,”赫敏站了起來,“如果他看見你……你是怎麼打開那女巫的駝背的?”
“你——你敲敲它,說:‘左右分離。’”哈利說,“可是——”
赫敏沒等他說完,就大步走過房間,推開胖夫人的肖像,消失了。
“她不會去拿隐形衣了吧?”羅恩瞪着洞口說。
她确實去拿隐形衣了。一刻鐘後,赫敏回來了,銀色的隐形衣小心地藏在她的袍子裡。
“赫敏,我不知道你最近是怎麼了!”羅恩震驚地說,“先是打了馬爾福,然後又在特裡勞尼教授的課上拂袖而去——”
赫敏聽了似乎很受用。
他們跟衆人一起去吃晚飯,但之後沒有再回格蘭芬多塔樓。哈利把隐形衣藏在袍襟裡,他必須抱着手臂,遮住那塊隆起的鼓包。三人躲在門廳旁的一個空房間裡聽着動靜,直到确定門廳裡無人為止。聽到最後兩個人快步穿過門廳,一扇門砰地關上,赫敏把腦袋從門邊探了出去。
“好了,”她小聲說,“沒有人了——披上隐形衣——”
三人緊挨在一起走,以免被人看見。他們在隐形衣下踮着腳穿過門廳,下了石階,走到場地上。太陽已經落到禁林後面,餘晖把樹梢染成了金色。
他們走到海格的小屋前敲門,過了一分鐘他才應聲,打開門後他四下尋找着來者。他臉色蒼白,渾身發抖。
“是我們,”哈利悄聲說,“穿着隐形衣呢。讓我們進去把它脫下來。”
“你們不該來的!”海格小聲說,但退後一步,讓他們走了進去。海格迅速關上門,哈利扯下了隐形衣。
海格沒有哭,也沒有撲過來摟住他們的脖子。他好像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該做什麼。這種無助比眼淚更令人難受。
“要喝茶嗎?”他說,大手顫抖着去拿茶壺。
“巴克比克在哪兒,海格?”赫敏遲疑地問。
“我——我把它帶出去了。”海格說,往罐裡倒牛奶時灑得滿桌都是,“拴在南瓜地裡。想讓它看看樹——呼吸點新鮮空氣——因為——”
海格的手抖得那麼厲害,奶罐掉到地上,一地碎片。
“我來吧,海格。”赫敏忙說,搶着過去打掃。
“碗櫃裡還有一個。”海格坐下來,用袖子擦着額頭。哈利看看羅恩,羅恩也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還有什麼辦法嗎,海格?”哈利急切地問,坐到他旁邊,“鄧布利多——”
“他盡力了,”海格說,“但他無權支配委員會。他告訴他們巴克比克是沒有危險的,但他們害怕……你們知道盧修斯·馬爾福那人……威脅過他們,我想……還有那個行刑官,麥克尼爾,他是馬爾福的老朋友……不過會很快,很利落……而且我會陪在它身邊……”
海格哽噎了,目光在屋中到處遊移,仿佛在尋找一絲希望或安慰。
“鄧布利多要過來,來——送送它。今天早上給我寫了信,說他想——想陪着我。好人哪,鄧布利多……”
在海格碗櫃裡找奶罐的赫敏發出一聲輕輕的抽泣,但她迅速掩飾住了。她手捧新的罐子直起身來,強忍住眼淚。
“我們也會陪着你,海格。”她說,但海格搖了搖他那蓬亂的腦袋。
“你們得回城堡去。我說過,我不想讓你們看見,你們本來就不該來的……如果福吉或鄧布利多發現你擅自出來,哈利,你的麻煩可就大了。”
淚水無聲地從赫敏的臉頰上流淌下來,但她假裝忙着煮茶,沒讓海格看見。她拿起奶瓶要往罐子裡倒牛奶時,突然尖叫起來。
“羅恩!我——我不敢相信——是斑斑!”
羅恩愣愣地看着她。
“你說什麼?”
赫敏把奶罐端到桌上,把它底朝上翻了過來。老鼠斑斑吱吱驚叫着滑出奶罐,小腿拼命踢蹬着想爬回去。
“斑斑!”羅恩茫然地說,“斑斑,你在這兒幹什麼?”
他抓住掙紮的老鼠,舉到有光線的地方。斑斑的樣子很吓人,比以前更瘦了,掉了很多毛,露出大塊的秃斑。它在羅恩的手裡扭動着,好像拼命想掙脫。
“别怕,斑斑!”羅恩說,“沒有貓!這兒沒有東西會傷害你。”
海格突然站起來,眼睛望着窗外,一向紅紅的面孔變成了羊皮紙的顔色。
“他們來了……”
哈利、羅恩和赫敏急忙轉過身。一群人遠遠地從城堡台階上下來了,前面是阿不思·鄧布利多,他那銀白的胡子在夕陽殘照中閃閃發亮。旁邊快步跟着康奈利·福吉,後面是那位老态龍鐘的委員會成員和行刑官麥克尼爾。
“你們快走,”海格說,他渾身都在顫抖,“不能讓他們發現你們在這兒……快走……”
羅恩把斑斑塞進口袋,赫敏抓起隐形衣。
“我帶你們從後面出去。”海格說。
三人跟他走到通向後園子的門口。哈利有一種奇怪的不真實感,當他看到幾米之外的巴克比克時,這種感覺就更加明顯了。巴克比克拴在海格南瓜地後面的一棵樹上,它好像知道要發生什麼事情似的,尖腦袋轉來轉去,不安地用爪子刨着地。
“沒事,比克,”海格輕聲說,“沒事……”他又轉向哈利、羅恩和赫敏說:“走吧,快走。”
但是他們沒有動。
“海格,我們不能——”
“我們要向他們說明真相——”
“他們不能殺它——”
“走!”海格兇巴巴地說,“事情已經夠糟的了,不要再搭上你們。”
他們别無選擇,赫敏用隐形衣罩住了哈利和羅恩,這時他們已經聽到前門傳來了說話聲。海格看着三人剛剛消失的地方。
“快走,”他嘶啞地說,“不要聽……”
他大步走進小屋,這時,前門被敲響了。
哈利、羅恩和赫敏仿佛處于恐怖的恍惚狀态,默默地從海格的屋後繞過。他們走到前面時,前門啪的一聲關上了。
“求求你們,快走吧,”赫敏小聲說,“我受不了,受不了了……”
三人順着傾斜的草坪走向城堡。夕陽在迅速下沉,天空變成了澄淨的灰紫色,但西天還有一抹紅寶石般的光亮。
羅恩突然停了下來。
“哦,求求你,羅恩。”赫敏說。
“是斑斑——它不肯——老實待着——”
羅恩彎下腰,努力把斑斑捂在口袋裡,可是小老鼠變得躁動不安,瘋狂地尖叫着,使勁扭動,想去咬羅恩的手。
“斑斑,是我呀,你這笨蛋,我是羅恩。”羅恩小聲說。
他們聽到身後傳來開門聲和說話聲。
“哦,羅恩,咱們快走吧,他們要下手了!”赫敏悄聲央求。
“好吧——斑斑,老實待着——”
三人繼續前行。哈利跟赫敏一樣,努力不去聽身後的話語聲。羅恩又停住了。
“我按不住它——斑斑,閉嘴,人家會聽見的——”
老鼠瘋狂地尖叫,但蓋不過海格後園子裡傳來的聲音。幾個男人的說話聲混雜在一起,接着是一陣沉默。然後,突然地,他們分明聽到了呼的一聲和斧子落下的悶響。
赫敏在原地搖晃了一下。
“他們下手了!”她小聲對哈利說,“我——不敢相信——他們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