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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寬恕的美麗(1)

那些回不去的年少時光 桐華 5802 2024-01-31 01:07

  籃球場上,男生們正在拼搶,被陽光曬成古銅的膚色散發着蓬勃的生命力,就連偶爾爆出的髒話也讓人想微笑,這是青春特有的姿态。

  籃球場邊,有三五成群的女生,随着場上奔跑的身姿,一會兒大叫,一會兒鼓掌。

  羅琦琦看着她們微笑,她們是否會也撒謊?明明關心的是他,卻為另一個人喝彩。隻是送一瓶飲料,卻搞得像間諜工作,絞盡腦汁避開所有人的注意。

  籃球滾到羅琦琦腳下,有男生大步跑來追球。羅琦琦彎身撿球時,忽然間想起來這一幕曾經發生過,驚人的相似令她覺得當她直起身把籃球送出去時,看見的會是張駿,兩人在一遞一拿之間,她明白他是故意打飛的球,他也知道她明白了,眼神偷偷地甜蜜着,好似擁有天下最幸福的秘密。

  可是,不是!

  沒有那個不看球,卻一直看她的少年。同樣的場地,同樣的喧嘩,同樣的籃球,卻已經隔着十年的悠悠光陰。

  她把籃球遞給陌生的少年,少年笑了笑,表示感謝,又大步跑着返回球場。

  羅琦琦默默地離開了籃球場,走出了校園。

  出校門時,年輕的門衛同羅琦琦打招呼:“下班了?今天走得挺早。”

  “是啊,早點回去買菜做飯。”

  羅琦琦站在校門外,看着大街上熙攘的車流人潮,想到上一次站在這裡已是十年前,忽然間有無限心酸,是因為那些逝去的人,還是因為那些逝去的光陰?她不知道。

  回過頭去看,夕陽正照到校門上,同學們三三兩兩地出出進進,兩個穿着高中校服的女孩推着自行車走出校門,邊說邊笑,商量着晚上在哪裡見面。

  羅琦琦一直凝視着她們,直到她們遠去。

  她們是真心要好,還是表面親密?她們可會又彼此欣賞,又彼此嫉妒?十年之後,她們在回首自己的青春時,想起對方時是溫馨的,還是苦澀的?

  琦琦攔了輛計程車回賓館,一進門就給楊軍打電話。

  楊軍問:“你什麼時候到北京啊?依然已經給你收拾好屋子了,就等着你入住,和你徹夜長談。”

  “過幾天就過去,我想麻煩你件事。”

  “說!”

  “我知道你和高中同學的聯系比較緊密,你能幫我查查關荷的聯系方式嗎?”

  “沒問題,她是(4)的吧?我有不少(4)的哥們兒,我幫你查一下。查到後打給你。”

  琦琦沒有手機,為了等電話不敢出去吃飯,就叫了晚餐到房間,邊看電視邊等電話。

  三個多小時後,十一點多,楊軍的電話才到。

  “關荷高中畢業後,就很少和高中同學聯系了,我問了好幾個同學,同學又問同學,隻查到一個她的電子郵件地址,還不知道能不能用,你先發一封信試一試,如果不行,我再幫你想辦法。”

  “多謝。”

  “别假客氣了,你好好玩,多拍幾張照片,等到北京後我們再聊。”

  “嗯。”

  挂了電話,琦琦立即打開電腦,登錄了郵箱,卻一直看着電子郵件的屏幕發呆。

  當時年少,意氣飛揚,隻顧着向前看,并沒有仔細體會關荷的心思,其實她寫那封信,是抱着深深的愧疚在請求原諒,隻是因為太驕傲,把自己先放在了不被原諒的位置,好像這樣就可以不用在乎琦琦是否原諒她。但真的可以不在乎嗎?如果不在乎,何必高考放榜那天一直陪着琦琦?又何必寫那封信剖析自己的心迹?

  琦琦的沒有回信,在琦琦而言隻是一種想抛棄過去不愉快的灑脫,可對關荷而言呢?

  琦琦不知道關荷是否還會想起以前的事情,如果她還記得,那麼當她聽到《又見炊煙》時,看到别人滑旱冰時,隻怕回憶都帶着苦澀,可在當時,她們曾想把那作為最美好的記憶刻在腦海裡,是可以溫柔地講給女兒聽的美麗故事。

  琦琦開始敲字。

  關荷:

  我是羅琦琦,這是一份遲到了很多年的信。也許已經沒有必要,可如果我不做,我無法心安。

  當年張駿和我提出分手後,我看似滿不在乎,用大聲的笑鬧把悲傷強行壓下去,其實,我心裡對他有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恨意,恨他辜負了我的感情,恨他不喜歡我了,恨他許的諾言都變成了謊言,所以,我會故意在他面前若無其事地笑,故意和沈遠哲一起回家,故意讓别人誤會我和沈遠哲在談戀愛。用行動告訴他,誰在乎你是否喜歡我?沒有你,我更快樂,沒有你,也有别人來關心我。

  但是,被強行壓制的悲傷因為從沒有釋放過,随着時間慢慢發酵,我越想忘記反倒越無法忘記,隻是我沒有勇氣回頭,隻能往前走。

  這幾天我在老家,坐在我們曾經一起讀書的校園裡回想這些過去的事情,我發現我的怨氣和悲傷反倒在慢慢平複。

  我和張駿的分手,的确和你有關,但是,也和你無關。也許十年前,我說這句話,你不會理解,可現在我想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年少時的愛戀,十分真摯,但真摯下是笨拙,因為不成熟的笨拙導緻了傷害與被傷害。年齡越大,會越來越成熟地處理愛情,但那些初戀所特有的真摯和笨拙隻有一次,所以,随着歲月流逝,所有的傷害都會被漸漸遺忘,隻有美好被記住。

  這幾天我越回憶越肯定張駿曾全心全意地愛過我,能被他那樣愛過,我很幸運。失去他,是因為我當年也曾笨拙地愛着他,我的驕傲、自卑、敏感、倔強傷害到了他,不是因為你。

  關荷,你無須把我和張駿分手的原因歸咎到自己身上,請原諒自己。

  我還想告訴你個秘密。我當年不僅僅是羨慕欣賞你,我也曾非常嫉妒你,我也有過很多的陰暗心理,雖然沒有造成大的傷害,本質上和你沒什麼分别。

  我們都不是天使,都不完美,可我們依舊要喜歡愛護這個缺點多多的自己。

  衷心希望你過得幸福快樂,因為,你是我心中一個最特别的存在,永遠!

  羅琦琦

  點了發送按鈕後,琦琦對着屏幕微笑,隻希望當關荷收到這封信時,也能對着屏幕會心一笑。從此後,能在想起過去時,即使有惆怅,也隻是惆怅那似水流年。

  琦琦非常安穩地睡了一覺。

  第二天起床後,她開始查詢高老師的聯系方式。

  上大學的時候,她還給高老師寄過賀年卡,後來,也不知道怎麼就失去了聯系。

  拿到高老師的聯系方式并不困難。她上高中時,高老師的丈夫就已經是技校的副校長,現在肯定官職更大了,查平頭百姓不容易,可查當官的很容易。

  一切都如她所料,沒有太多困難,她就拿到了高老師丈夫的辦公室電話。

  她撥通了電話号碼:“請問是王處長嗎?”

  “我就是。”

  “您好,我叫羅琦琦,是高老師的學生……”

  她的話沒說完,對方就爽朗地笑起來:“羅琦琦,市高考狀元,後來上了清華的?”

  “是我。”

  “高惠肯定要高興死,我給你她的手機号,你直接和她聯系。”

  “好的,謝謝您。”

  羅琦琦默默坐了一會兒,沉澱了一下心情,才撥通了高老師的電話,本來還緊張于該如何問候,沒想到,高老師直接叫着說:“琦琦,是你嗎?老王跟我說你回來了。”

  “高老師,是我。”羅琦琦的鼻子直發酸,像是在外漂泊多年的遊子,終于聽到了故鄉的聲音。

  “琦琦……”高老師确認了是她,反倒不知道該說什麼,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我看來電顯示是市内座機,你在哪裡?”

  “我在賓館。”

  琦琦報上了賓館的名字和地址,和高老師商量後,決定在附近的西餐廳見面,可以先喝點咖啡聊天,再一起吃晚飯。

  琦琦提前半個小時趕到西餐廳,沒坐多久,一個短發女子走了進來,身材已經發福,笑容卻十分明朗。

  羅琦琦立即站起來,因為發自内心的尊敬,反倒一點都挂不出習慣性的微笑,緊張得如同小女孩。

  高老師也和原來一樣,先從頭到腳把羅琦琦檢查了一邊,像是要檢查她有沒有塗紅指甲,偷戴首飾。

  高老師讓琦琦坐,皺着眉頭說:“怎麼這麼瘦?你每天吃的是什麼?我聽說你出國了,外國的東西是不是不好吃?你身體好嗎?有沒有經常鍛煉身體?”

  羅琦琦笑着,精明強悍的羅琦琦在高老師眼裡隻是一個不會照顧自己的臭小孩。

  她輕聲詢問着高老師的近況。

  高老師生過孩子後,身體不好,就從教育第一線退了下來,如今在教務處工作。有一個六歲的兒子,正在學鋼琴,高老師每天的主要工作就是和兒子鬥智鬥勇,讓兒子多練會兒琴。

  琦琦聽得很開心,知道自己這輩子最感激、最尊敬的人過得幸福就是最大的開心。

  琦琦和高老師一直聊到晚上九點多,才依依不舍地分别。

  在離開時,她非常鄭重地告訴高老師:“謝謝您,高老師,如果沒有您,我的命運會截然不同。”這是琦琦第一次親口說出對高老師的感激,在十年後,她才懂得一個道理,心裡想的必須要說出來,人家才會知道。

  高老師很不習慣這種直白,不好意思地岔開了話題,但是,能看得出來,她心裡非常激動高興。有學生對她終身感激,有學生因為她而命運改變,這也許才是她教師生涯中最榮耀的桂冠。

  琦琦非常高興自己親口把心裡的感激告訴了高老師。

  回到賓館後,琦琦第一件事情就是查郵箱。

  沒有關荷的回信,不知道是還沒檢查郵箱,還是郵箱已經作廢,她有些淡淡的失望,但轉念間又想,隻要自己有心,肯定能聯系到關荷,并不着急這一時。

  洗過澡後,琦琦把紙箱子抱到床上,看着它發呆,裡面有她少年時所有的歡笑與哭泣。

  十年之前,她在傷痛下,懷着怨恨封存了一切,恨不得一輩子都不要想起,也堅信在前面的路上,一定能碰到更優秀精彩的人,十年之後,經過時間的沉澱,她開始明白,這些是她這生這世所擁有過的最美麗的東西。

  小波早已經忘記了她,張駿早已經不再愛她,但是,他們曾經很珍惜地對待過她,這才最重要。

  不知道昨天晚上什麼時候睡着的,早上醒來時,羅琦琦發現自己竟然在箱子旁邊睡了一覺,不禁啞然失笑。

  戴上隐形眼鏡,化上淡妝。大花的吊帶裙,米色的寬沿涼帽,最舒适的涼拖,一隻亞熱帶風情的米色編制手袋,羅琦琦看看鏡子裡的自己,滿意地點點頭,施施然地出了門。

  她像逛街一樣逛到她和小波消磨了無數日子的歌廳,完全在意料之内,歌廳已經不見。連着周圍的店鋪全部被拆了,統一規劃成了一條小吃街。

  羅琦琦邊走邊看,時不時買點小吃,一直逛到最後面。

  出了步行街,有很多計程車司機蹲在路邊,問她要車嗎。她客氣地搖搖頭,沿着三分熟悉,七分陌生的道路,走着,逛着。

  中間迷了次路,不過她繞來繞去,還是繞了出來,兩個多小時後,走到了以前舞廳的所在地。

  已經面目全非,早找不到當日的“在水一方”。

  因為一切都在意料之内,羅琦琦并沒有太失望,随着人流,慢慢地逛着,微笑地打量着每個角落,可是心底深處總是有一絲揮之不去的惆怅。古人哀歎物是人非,卻不知道最大的悲哀是物非人非,現代人常常連一點可供憑吊的回憶都難以存在。

  “在水一方”四個大字,在她完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突然就跳進了她的眼簾。

  那一刻,她的呼吸幾乎停止。

  一瞬後,她才又恢複正常。隻是店名一樣而已。眼前的“在水一方”是一家裝修古色古香的書吧,不是紙醉金迷的舞廳。可是,她卻忍不住拉開玻璃門,掀開竹簾,走進了書店。

  一室清涼,和外面是截然不同的世界。

  不知道是時間原因,還是生意本來就不好,店裡的顧客不多,兩個店員也有一種懶洋洋的閑适,看到她進來,隻笑了笑。

  羅琦琦一邊看着架子上的書,一邊走着,書吧的裝修風格特别有中國園林的曲徑通幽,利用書架和書自然地把空間分隔成了一個個私密的小位置,除了随處點綴着的綠色植物,再沒有其他裝飾。

  不像一般以文藝書籍居多的書吧,這個店裡有許多金融管理方面的書籍,連枯燥的微觀經濟學都有。

  最令羅琦琦意外的是,書店的最裡面,竟然隔出一處四四方方的空間,放着一個台球桌。此時天頂上垂下的吊燈都沒有開,一片幽暗寂靜,好像另外一個世界。

  她走過去,拿起台球杆,在手裡無意識地擺弄着,過去的回憶潮水般湧入腦海。

  侍者打開了開關,台球桌上的燈亮了,打斷了羅琦琦腦海裡的畫面,女孩微笑着說:“您若需要什麼,請随時叫我。”

  “幫我拿一杯龍井茶,可以嗎?”

  “好的。”

  羅琦琦彎下身子,瞄準了一會兒後,啪的一下,将杆擊出,所有的球在桌面上散開。小波教給她的技藝,她并未生疏。

  她打了一會兒球後,侍者端着綠茶過來,放到角落裡的高腳圓桌上:“您的茶在這裡,請慢用。”

  羅琦琦輕聲問:“你們老闆叫什麼名字,你知道嗎?”

  女孩抱歉地笑笑:“不知道,日常管理的是王姐,真正的老闆是王姐老公的朋友,偶爾會來打球。”

  “他長什麼樣子?”

  “三十來歲吧,不算很高,一米七八左右,看上去很斯文……”女孩笑着說:“唉,我也說不清楚了,反正挺精神的一個人。”

  “他背上有沒有文身?夏天的時候,即使穿着衣服,如果注意看,也能看到一點。”

  女孩凝神想了一會兒,“哦,有,不過看不清楚是什麼。”

  “你有他的聯系方式嗎?”

  女孩憨厚地笑:“我怎麼可能有?”

  “那王姐在嗎?”

  “她不在。”

  “你知道她大概什麼時候會來嗎?”

  “她一般早上過來,不過有時候我們下班後,翟哥――就王姐的老公,會來玩台球。”

  翟哥?烏賊姓翟。琦琦愣了一會兒,突然想起妖娆姓王,可烏賊和妖娆的本名是什麼?她竟然已經完全想不起來,原來這時光也把她變得面目全非了。

  女孩說:“要不您明天來吧,王姐一般早上都會來轉一圈。”

  羅琦琦笑着點了點頭:“謝謝你。”

  彎下身子繼續打着台球,邊打邊納悶地想,為什麼是書店?難道這麼多年過去後,小波依然不能釋懷于自己沒有上過大學?

  一幅畫面,幾句對話突然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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