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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6|師徒夢斷

穿成白月光替身後 黍甯 3771 2024-01-31 01:06

  目睹馬懷真指揮着剩下來的幾個暗部弟子将穆笑笑拖走,喬晚收回視線,正準備轉身離開之際,突然卻聽見了周衍的嗓音。

  “晚兒,你願不願意和為師……走上一趟?”

  雖然感情告訴她不是這個時候,但看向周衍時,周衍垂着眼,捏緊了那剩下來的完好無損的右手手指,喉口滾了一滾。

  喬晚還是停下腳步,按緊了佩劍,跟着周衍沉默地走上了玉清峰。

  行走在玉清峰的山道上,喬晚看着路邊青松疊翠,積雪壓覆,突然湧上了一種莫名的預感,心裡咯噔一聲。

  周衍可能發現了。

  一直到了洞府,周衍這才坐了下來,眉眼如霜,臉部輪廓如冰似玉。

  玉清真人緩緩坐下,袍袖垂落,沉聲問:“你在騙我。”

  活了六百多年,畢竟也不是傻的。

  靜靜地看了眼面前披着一身血的少女,回想剛剛喬晚驟然冷厲的眼神,周衍喉口一滞。

  不論如何,那都不是看師父,看朋友,甚至看同宗門長老的眼神,這眼神冷厲平靜地像在看個陌生人,還是個執迷不悟的陌生人。

  就這一個眼神,宛如兜頭澆下的一盆冷水,突然讓他從這幾天師徒情誼之間清醒了過來。

  “你在騙為師。”

  他頗有點兒一字一頓地說,冷清的眼裡微微露出了點兒慌亂和炙熱,企圖從喬晚的臉上探究出不一樣的神情。

  笑笑受了不少苦楚和驚吓,總歸身上沒有多少大礙,更何況她今天闖下了這麼大禍,受這懲處也是應該的。

  到這個時候,周衍愕然微感慌亂地發現,比起笑笑的情況,他更想知道這十幾天來的師徒情誼是不是都是一場空。

  這幾天來,周衍确實察覺到了點兒微妙之處,比如好端端地,喬晚為什麼突然像是放下了,兩人之間的氣氛不再劍拔弩張,又比如,喬晚和蕭綏為什麼會這麼機緣巧合地就撞上了他與笑笑之間的談話。

  但這些,都被周衍給有意識地忽略了。

  隻要喬晚,他這徒弟願意再回到他身邊,他都可以裝聾作啞,裝作不知道。

  因為他是真的後悔了。

  洞府裡燒着降真香。

  高高在上的玉清真人阖上眼,眼睫上落了點兒霧氣。

  在那回停雲山圍獵,他舍棄了喬晚,目睹喬晚木然平靜的眼神之後,他就後悔了。

  他一直對不起他這個徒弟,笑笑是最重要的不是嗎?笑笑才……

  可是現在比起笑笑,他竟然因為那一個眼神,更怕喬晚再次離開他。

  周衍睜開眼,靜靜地看了一眼喬晚,這才又開了口,“我還記得你當初剛拜入昆山時的那天。”

  個子矮矮的,見識短淺,愛慕虛榮,貪圖便宜,知道自己拜入了玉清真人門下後,恨不得全世界都給炫耀個遍,這也是當初大多數昆山弟子都不喜歡她的原因,他當時其實也皺着眉,略覺得困擾。

  但就算丢給了陸辟寒帶着,喬晚對他這個師父的尊敬和依賴卻絲毫沒磨滅半分。

  聽到周衍突然說這話,喬晚略感詫異,同時又覺得不是很意外。

  周衍遲早會發現她居心不良,隻不過她沒想到會這麼早。可能還是她經驗不夠老道。

  想到這兒,喬晚身體有些僵硬,略斟酌了一會兒,開始琢磨着,既然周衍都發現了,要不要幹脆攤牌得了。

  欺騙别人感情這事兒,她怎麼做怎麼還是有點兒不對勁。

  于是,在周衍目光之下,喬晚思索了一會兒,還是坦然承認了。

  “是。”

  “抱歉,”喬晚避開眼睛,“我的确是另有所圖。”

  話音剛落,周衍也沉默了,白發自肩頭滑落,玉清真人的嗓音突然有些冷。

  “那你為的是什麼?”

  喬晚擡眼,去直視周衍那雙冷清的眼,不加掩飾地開口:“誅邪劍譜。”

  “我聽說真人你有誅邪劍譜。”

  不出意料地看到了周衍眼裡的震動:“你怎麼……”

  “怎麼知道的是嗎?”喬晚搖頭,“這不重要。我隻是想問真人。”

  畢竟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沖着别人東西來的,喬晚頓了一下,遲疑且含蓄地問:“想問真人願不願意出借誅邪劍譜一觀。”

  隻要周衍肯借,她就能用神識镌刻,在腦子裡手動抄寫一份。

  周衍:“……”

  靜室裡倏然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誅邪劍譜,原來就是為了誅邪劍譜。周衍嘴唇動了動,臉上血色盡褪。

  明明都猜了出來,但當喬晚不閃不避地看着他,直說來意的時候,周衍恍然還是有種心如刀絞的感覺。

  男人抿緊了唇,額頭上豆大的汗水不由自主地落了下來。

  “是嗎?原來你是為了誅邪劍譜而來。”

  男人長身玉立,袍袖垂立,面前的桌案上還擺着張琴,端得是雅正持重,如覆壓了一層霜雪的睫X垂着。

  喬晚知道周衍是個渣,雖然皮相生得好,但依然是個渣,但現在這感覺……

  不由得忐忑地想,怎麼倒像是她渣了?

  就在喬晚不安地擦着臉上的血的同時,周衍突然又開了口。

  “倘若沒有誅邪劍譜呢?”

  “倘若沒有誅邪劍譜……”這話說出來,就連周衍也覺得有點兒可笑,“喬晚,你接近為師,是不是哪怕還有一絲真心。”

  說到這兒,周衍那完好的右手動了動,似乎是想扶住她肩膀,問她個究竟。

  這要她怎麼回答。

  她現在還不想和周衍撕破臉,握緊了劍,喬晚還是選了個比較有禮貌也比較生疏的回答。

  “前輩是當世劍道巅峰,人人心向往之,雖然我與前輩之間師徒緣分已斷,但在劍道一途上,晚輩依然不改對前輩的崇敬。”

  這客套話周衍哪裡聽不出來。

  “好。”

  周衍隻回答了這一個字。

  靜室外風雪大作。

  “也好。”

  “倒也好。”

  “那……大光明殿那位妙法尊者呢。”

  冷不防提到妙法,喬晚又一頓,緩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算是接受了之前的說辭。

  “我與尊者之間以平輩相交,雖無師徒名分,卻有師徒情誼。”

  “那你更看重他對嗎?”周衍垂眸:“和為師相比,你看重這個半道認識的‘長輩’?”

  這回喬晚沉默無言了。

  雖然沒回答,但千言萬語都在不言中。

  和大光明殿那位相比,他這個做師父的的确有夠失職。

  喬晚太冷靜了。

  周衍甚至都不知道他什麼時候竟然教出來了這麼個冷靜的徒弟。

  冷靜而有理智,笑笑和她相比,甚至成了個長不大的嬰兒。

  他或許該憤怒的,但這時候,他這些憤怒、不甘、悲痛、幡然的悔意和嫉妒好像也成了無理取鬧。

  也就在剛剛,喬晚眼神清明冷冷的質問,突然讓他想起了學劍的初衷。

  劍乃殺器,平定天下,澄清事世,掃蕩敵寇的殺器,繼而羞愧自己道心蒙塵。

  他錯過了這個徒弟,喬晚陪伴在他身邊數十年,他竟然錯過了這良才美玉數十年。

  如玉的左手撫上了桌案上的琴,蒼白的指節緩緩地勒緊了桌上的琴弦,琴弦每一顫,宛如心裡用力的一顫,顫得他渾身上下冒着虛汗,心裡也刀絞一般地驟縮成了一團。

  良久之後,周衍這才又開了口。

  “誅邪劍譜不在我這兒。”

  不在他這兒?!

  喬晚睜大了眼。

  “我曾發誓今生不練誅邪劍譜。”想到久遠之前的那件往事和秘辛,周衍用力地抿緊了唇,“早在幾年前,我就将劍譜交給了你師兄。”

  “如果你想要,不妨去找他,我想,辟寒一定願意給你。”

  想到她和大師兄之間這緊張的關系,喬晚糾結了一瞬。

  既然問都問到了,在這兒繼續待着也沒意思了,行了一禮,果斷告辭。

  “前輩好好休息,晚輩先行告退。”

  周衍臉色蒼白,沒攔着她。

  隻是在喬晚即将走出門的那一瞬間,突然問道:“之前上山,也是為了赤火金胎?”

  玉清峰上常年落雪,雪珠子和着呼嘯的寒風一并湧入了這方不大的靜室。

  明明知道這是周衍給她最後一次的機會。

  如果她稍微修飾一下語句,周衍或許還會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重續師徒情誼,重新将她當作他這小徒弟。

  但她說不出口。

  拂去了肩膀上凝結的血水,喬晚微微側目,果斷地回答:“是。”

  頭也不回地邁步走出了洞府。

  喬晚轉身之後,周衍身形一晃,差點兒頹然跌坐。

  “铮――”

  一聲清音。

  琴弦深深地勒入指腹,滲出了一串血珠。

  周衍眸色轉深,面無表情地咳出了兩口血。

  他從來沒發現喬晚竟然這麼鐵石心腸,也從來沒有這麼後悔過,之前為什麼要強求再續這段師徒緣分。

  他甯願她上山之後還記恨他,疏離他,對他視若不見。

  也好過現在……

  眼一瞥,無意中和不遠處的銅鏡撞了個正着,倒映出白發皓顔的男人。

  也好過像現在,給他編制出了一場夢境,又殘忍地捏碎了,這就像報複,報複他曾經予以她的一場鏡花水月。

  所謂殺人誅心,不外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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