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小的公寓,讓金妙言忙碌了四個月的時間,有一個家真的很不容易,一床被子,一個擺件,她都精心挑選,因為這是她的家。
搬家那天,她簡單地收拾了自己的幾件衣服,所有的家具,包括那架鋼琴,都留給了别墅的新主人,她故作潇灑地開車離去,不回頭,也不流淚,想用這樣決絕的方式和過去告别,在車子開下盤山路的時候,她猛地刹住了車,趴在方向盤上,泣不成聲。過往的一切霎時間重新湧進了大腦,再一次淩遲着妙言的心,她感覺自己像一個溺水的人,被水嗆得無法呼吸,卻遲遲沒有人救她上岸。
在新家醒來的第一天早晨,金妙言感覺神清氣爽,雖然依然失眠到淩晨一點,但總歸睡着了,還斷斷續續做了幾個與清和有關的夢。
“振作!努力!”她揉揉惺忪的眼睛,大喊着口号,從床上爬起來,以前每次起床,都要經曆一個痛苦糾結的過程,今天不一樣,她已經離開了象牙塔,告别了課堂,又經曆了痛苦的蛻變,她要去尋找自己新的人生了,滿滿的激情重新回到了她身上,換了一個環境,雖不能讓人新生,但心裡總不至于還那麼沉重。
洗漱一番,擡手一看表,才七點鐘,時間尚早,她還可以去樓下美美地吃頓早餐,小區外有一家老字号的茶餐廳,咖啡和生煎都有得賣,一想到不能天天吃Emma煎的牛排,金妙言的心情有些低落,她亟須要美食将她内心的空虛填滿。
甩掉一閃而過的不愉快,她推門進了“好再來”餐廳,雖是清晨,這裡依然人滿為患,環視四周,終于找到了一個座位。欣喜地坐下來,正準備叫服務生來點單,對面一個“不明生物”開口說話了:“麻煩你去别的座位坐。”
金妙言的注意終于從花花綠綠的菜單上轉移到眼前這個家夥身上了。隻見這家夥舉着報紙,眼睛沒有看妙言,而是在認真地讀着眼前的一篇新聞,一時間,她都不知道是誰在和她說話。見金妙言愣住沒動,那個人又開口了:“我說,麻煩你去别的座位坐。”
“為什麼?”妙言不解地問,難道他對面有人了?
“因為我坐在這裡。”男人冷冷的,語氣中卻是難掩的無禮與傲慢,這正是金妙言最最嗤之以鼻的。她拉開陣勢,準備好好教訓一下這個狂妄的家夥。“什麼叫‘你坐在這裡’?你圍着這座位撒尿做記号标明地盤了嗎?本小姐今天就在這兒坐了,怎麼着吧!”說完,金妙言還擺了個兩手叉腰的POSE,同時偷偷觀察男人的表情,心想,萬一這家夥沒有風度朝我動手,我一定要溜得快一些・
誰知男子隻是懶懶地擡了一下眼皮,仿佛面前是一隻讨人厭的蒼蠅,随即,放下報紙,從錢包裡抽出幾張人民币,用食指和中指夾住,輕蔑地伸給了妙言。
金妙言徹底被激怒了,長着麼大,還從來沒有哪個不開眼的敢在她面前抖闊呐。她恨恨地從LV的錢夾中抽出五百塊,重重拍在那個男人跟前:“我給你錢,你讓開!”
侍應生被金妙言的大嗓門驚得連滾帶爬地沖到他們的桌子前:“辛少爺,對不起,對不起,我來處理。”那個被稱為“辛少爺”的男人眼皮都沒有擡了一下,“哼”了一聲便繼續看報紙。侍應生央求着把金妙言拖到了一邊:“我說姑奶奶,你怎麼敢惹他呀,拜托你行行好,我幫你安排别的位置,别跟他嗆着了,這是我們店裡的常客,得罪了他,我吃不了兜着走,你行行好・妙言本是為美食來,也不願多惹事端,聽了侍應生的央求,便大度不再糾纏。
美美地飽餐一頓之後,她徹底忘掉了不快,開車來到郊區的兒童福利院――“太陽村”,盯着福利院門口破敗的圍牆發了好一會兒呆。她在網上看過這所福利院的介紹,這裡沒有政府支持,是一位大學的退休老院長一手創辦起來的,建院三年來,收留了四十多個孩子。這些孩子當中,有的是天生殘障的,有的是父母入獄或者沒有撫養能力,被親戚朋友送來的,有的是被社會上的好心人送來的流浪兒童,但是因為條件有限,福利院看起來很是簡陋。她下了車,快步向福利院走去。
推開院長室,一位慈祥的老人正坐在那裡看報紙,見有人進來了,沒有發問,隻是上下打量着她。
“周院長,我是金妙言。昨天我打過電話,是來咱們福利院做義工的。”她懷着對這位老人的敬意,自報家門。
“哦,我想起來了,小姑娘,你還很年輕嘛。”周院長客氣地伸手和她握了握:“不過現在熱心公益的,大多都是你們年輕人。”他熱情地請妙言參觀福利院,一路向她介紹這四十多個孩子的情況。
來到孩子們的宿舍,金妙言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些孩子當中,最小的還沒滿月,最大的,才十四歲,他們雖然穿得髒兮兮的,但眼神都很純真。
“我們福利院的條件以前很艱苦。不過,最近我收到一位好心人士寄來的支票,足夠讓我們重新翻修一下福利院,改善一下孩子們的生活條件。社會上還是好人多啊,那位寄錢的愛心人士,沒有留下姓名,但我從心裡很感謝他,你今天來,就可以協助我們新近展開的‘苗圃計劃’,我們正缺人手。”周院長溫和地問她:“小姑娘,這些孩子大多都不健全,吃喝拉撒全靠我們照顧,你能吃得了這份苦嗎?”妙言不想做無謂的表态,她隻是重重地點了點頭。
金妙言太喜歡充實的生活了。“苗圃計劃”轟轟烈烈地開展着,周院長做了詳細的工作計劃,他來負責福利院建築的翻新與重建,這是整個計劃中最重要的一環,工作量也最大,妙言看着年近六十的老院長戴着安全帽在工地上忙活,真有點擔心他的身體。李副院長負責福利院的采購工作,因為長期資金匮乏,福利院很多設備都不太健全,孩子們的衣服都是大的穿完給小的,牛奶之類的營養品也隻供給三歲以下的小孩子,現在福利院的條件得到了改善,一些吃的用的都需要添置。
孫主任主要負責給有疾病的孩子進行救治。幾個先天性唇腭裂的兒童已經過了最佳手術時期,必須抓緊安排手術,還有就是腦癱的患兒需要做康複治療、耳聾的需要配備助聽器,光是聯系醫院,就已經忙活得團團轉了。
由于妙言是新來的,很多事情還不熟悉,周院長安排她照顧幾個大孩子的飲食起居,任務不算累,但也夠她忙活的了,她以前不知道,原來孩子們的衣服可以髒的這麼快,原來哄孩子入睡是件很難的事情,原來光收拾收拾屋子就要花好幾個小時的時間。
日子就這樣在她的忙碌中不緊不慢地過着,她的失眠不治而愈,也終于找到了可以填補内心空虛的事情。她的世界,開始漸漸明朗起來。
曾以為自己是世界上最可憐的人。母不詳,父親下落不明,男朋友也撒手人寰,“倒黴”這個詞就像專門為她而造的,不隻一次,她雙手合十在教堂裡禱告:“主啊,您就這麼恨我嗎?無論我曾經做錯什麼,您的懲罰也應該停止了,如果您真的愛您的子民,就請拯救被命運詛咒的我。”
如今在福利院做義工,金妙言看到了更多比她還不幸的孩子。這些孩子沒有健全的身體,沒有得到父母一絲一毫的愛,他們被抛棄,被歧視,對這個世界充滿恐懼和不信任。妙言知道這份工作的意義,她努力給他們多一點的愛,希望能填補他們内心的情感缺失,但更多時候,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的無奈。孩子們需要的是一個溫暖的家,有爸爸、媽媽,給予他們真正的愛,這是福利院永遠給不了他們的。
這天下午,金妙言難得有空站在窗邊發呆,聽到了院子裡一陣騷亂。
她跑出去,看到一個西裝革履的家夥正拉着盼盼的胳膊,一臉怒容地指責他,盼盼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轉,拼命掙紮,卻怎麼都掙脫不出來。
“混蛋!”金妙言怒不可遏,這人真無恥,欺負起小朋友來了,她想起清和教過她的防身術,上去就是一個回旋踢,把一米九的辛格瞬間撂倒。
“哪兒蹦出來的母猴子!”辛格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随即就樂了,金妙言像隻母雞一樣護着身後的小男孩,瞪着他,眼睛仿佛要噴出火來。
“你是誰呀?這兒的阿姨?”他一臉調侃地問金妙言。
“是又怎麼樣,你要不要臉啊,一個大男人,欺負小朋友!”她毫無懼色,繼續沖着他大聲嚷嚷。
“那你知道我是誰嗎?”辛格不慌不忙地拍打着衣服,漫不經心地問,同時心想:這丫頭怎麼這麼眼熟啊。
“姑奶奶我沒興趣!”她不屑地上下打量着他,平日裡早見多了那些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家夥,穿得光鮮亮麗,行事卻欠光明磊落,客氣點說,是花花公子,不客氣地說,就是擦了粉的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