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和巴莫談起戀愛,她就養成了睡覺不關手機的壞習慣,因為每次趕完通告回到宿舍,巴莫都會發條短信給她報平安,可是今天巴莫晚上沒有去公司,這麼晚了,會是誰打來的電話呢?
金妙言睡眼朦胧地拿起手機,看到來電顯示上,是孫瑩瑩。奇怪,這麼晚了,她打來有什麼事呢?
“喂?”妙言盡量壓低聲音,一邊聽着電話,一邊往宿舍外走。室友們都睡了,她不想吵醒她們。
“妙言・電話那頭傳來孫瑩瑩壓抑的哭聲,這聲音在安靜的走廊裡特别突兀,金妙言不由得緊張起來:“瑩瑩,這麼晚打電話來,出什麼事了嗎?”
妙言知道孫瑩瑩是個援交妹,可她從來沒有瞧不起她,相反,她很同情孫瑩瑩的遭遇,好多次孫瑩瑩因為家庭情況向她借錢,她都毫不拒絕地借給了她,孫瑩瑩說的沒錯,沒有誰願意自甘堕落呢?她掙的錢,比起那些殺人越貨、貪贓枉法的人,不知道要幹淨多少倍,至少她孫瑩瑩從來沒有對不起誰,她最對不起的人是她自己。
“妙言,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給你打電話的,這次,求你幫幫我・電話裡泣不成聲。
原來,孫瑩瑩前段時間一直嘔吐、吃不下飯,大姨媽也遲遲沒有來,疑惑着去醫院檢查,才知道自己已經懷孕兩個月了。拿到化驗報告的一瞬間孫瑩瑩整個人都傻了,這個剛滿20歲的小姑娘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更諷刺的是,她壓根不知道這孩子的爸爸是誰。
回到宿舍,孫瑩瑩偷偷上網查看對策,網上說,選擇藥物流産,省錢又省事。于是她偷偷在一家小診所買了米非司酮片,在宿舍樓的洗手間把藥吞了進去,然後坐在馬桶上靜靜地等待。
慢慢的,越來越劇烈的痛感從下體傳來,豆大的汗珠從她的額頭上滾落,這種痛感讓她覺得難以承受,一瞬間,孫瑩瑩覺得自己馬上就要死了。她不怕死,現在活着比死好受不了多少,每天應對那些龌龊的客人,讓她覺得自己從頭到腳都很肮髒。但她不能死,還有個生病的媽媽在醫院等着她照顧,她不能有事・
強裝鎮定地從馬桶上站起來,沖掉馬桶裡暗紅色的血,孫瑩瑩抹掉額頭上的汗,掙紮着拉起褲子,走出洗手間,向校外走去。
一出校門,她就攔了一輛出租車直奔離學校最近的醫院。孫瑩瑩很理智,現在能幫她的,隻有醫生。
她堅持到醫院門口就暈了過去,褲子幾乎被血浸透了。幾個醫生沖出來将她放到擔架上送進搶救室,經過診斷,原來是因為失血導緻的暫時性昏迷,輸了血,她才蘇醒了過來。
“你們這些小姑娘都是怎麼搞的!”一旁的小護士看到病人醒了,忍不住責備她:“能随便使用藥物流産嗎?況且你都懷孕兩個月了,要不是及時來醫院,你的小命都要報銷掉了!”
孫瑩瑩張了張嘴,沒有發出聲音,眼淚順着眼角滑落到枕頭上。
護士見她這樣,也不好再多說什麼:“你的胎囊沒有完全排出,需要做清宮手術,趕緊聯系家人吧,簽了字手術就能馬上安排了。”
找人簽字也是個問題,她躺在病床上,握緊了手機,把通訊錄從上翻到下,又從下翻到上,猶豫着不知道該找誰。同學?她不能讓同學知道這件事,否則,自己在這所學校真的呆不下去了,她受不了别人的指指點點;朋友?直到現在,她沒有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朋友,通訊錄裡那些被稱作朋友的人,不過是經常來光顧自己的客人;金妙言?孫瑩瑩猶豫了一下,她是這座城市裡唯一關心自己的人,可自己麻煩了她太多次,真的沒臉再找她了・
孫瑩瑩的手劃過艾東的名字時,停住了。
艾東,她的男朋友,從小和她一起長大,是個單純幹淨的男生,孫瑩瑩很愛他。本來兩人約好一起考華中大學的,高考結束後,成績優異的艾東順利考上,孫瑩瑩卻因為分數差太多被吉安大學錄取,從此兩個人分隔兩地。
然而距離沒有将兩個人的心分開,他們每天都要打電話、發短信,比天天在一起的情侶還要甜蜜,艾東說他從一上大學就拼命打工,隻要攢夠錢,就把孫瑩瑩娶回家,看起來像小孩子過家家般幼稚的承諾,卻讓孫瑩瑩覺得無比幸福。
大學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年半,孫瑩瑩的生活就在這一年半的時間中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上帝真是殘忍,讓她的母親得了重病,讓積極向上的孫瑩瑩淪落成一個援交妹,這一切,她都瞞着艾東,每當接到艾東的電話,孫瑩瑩表面上興高采烈,心裡卻在滴血――肮髒的她還有什麼資格做他的愛人?
在醫生的催促下,孫瑩瑩最終選擇了老張――她“下海”接待的第一個客人,曾花一萬塊買走了她的初夜。
撥了四次電話,老張才接了起來:“誰呀?”
老張是個商人,孫瑩瑩不知道他叫什麼,隻知道他姓張,在交易的時候向她炫耀過自己有個海鮮大賣場,手機号也是那次交易的時候孫瑩瑩存起來的,沒想到在這個時候派上了用場。
聽了孫瑩瑩的請求後,老張顯得很不耐煩:“你有病吧?這種事情别來找我!”就要挂電話,孫瑩瑩冷笑一聲:“你還真是無情無義,穿上褲子就裝作不認識老娘了。忘了告訴你,上次陪你睡的時候我偷偷拍了張照片,本來打算自己留個紀念的,畢竟是初夜嘛,現在看來,有必要和你還有你的家人分享一下了。”孫瑩瑩早就學會如何對付這些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男人,臉面?從她第一天做援交起,就不打算要了。
她找出手機相冊裡的一張照片,照片裡是她和一個赤裸的男人,男人隻拍到了半個身子,看不清楚臉,那是有一次,一個客人晚上睡覺呼噜聲太大,吵得她睡不着,一時無聊拍的,想不到這時候派上了用場。她把這張照片給老張發了過去。
沒兩分鐘,老張的電話主動打了過來,聲音也軟了許多:“你在哪家醫院?”
片刻之後,老張惱着一張臉出現在了醫院的婦科門診,在護士們的議論聲中在孫瑩瑩的手術單上簽了字。孫瑩瑩忍住冷笑,對他說了聲謝謝。
“那張照片,你必須當着我的面删除。”這才是老張來的真正目的。
“哦,你說這張照片啊。”孫瑩瑩找出手機裡發給老張的那張照片:“删掉我不介意,可照片裡的男人好像不是你。老張,你的頭發有這麼茂密嗎?”
老張定睛一看,可不是,照片裡的男人雖然隻有光着的脊背和半個後腦勺,可他的頭發郁郁蔥蔥,而不是像老張這樣,謝頂謝得厲害,中間已形成“地中海”,需要把周圍的頭發聚攏過來才能勉強支援一下中央,怪自己做賊心虛,沒有看清楚就慌忙過來,中了這個小丫頭的奸計。
老張一臉尴尬,想不到年過半百的他被一個小姑娘耍的團團轉,他黑着臉,“哼”了一聲,轉身走了。
“謝謝啦,大爺!”孫瑩瑩沖着他的背影抛了個飛吻。
流産手術進行得很順利,但是因為之前藥流失血過多,孫瑩瑩虛弱得連床都起不來,不知道昏睡了多久,等她醒了,感覺自己又餓又渴。她按了緊急呼叫,想讓護士幫她倒杯水。
“呦,我們護士的職責裡可不包括給你端茶倒水這一項。”年輕的小護士一臉不耐煩,她剛聽換班的護士說了這個女孩的事,多多少少猜着了孫瑩瑩的“職業”:“讓給你簽字的那個男人照顧你呀~”小護士嘲諷地看了看她氣得發白的臉,轉身走了。
孫瑩瑩咬了咬嘴唇,掙紮着起身,想下床來倒杯水,可下體的刺痛和頭腦的暈眩一起襲來,她又重新倒在了床上。
“真要是死在醫院裡,那可太滑稽了。”她想。
再一次摸出手機,這次,她打給了金妙言。
妙言在接到電話後急吼吼地打車來到了醫院。
當看到病床上憔悴的孫瑩瑩,她心裡像打翻了五味瓶,什麼滋味都有。
“你來了・孫瑩瑩勉強擠出一個微笑,她薄薄的嘴唇上像撒了一把灰,慘白慘白,眼神空洞,如同擰去蓋子的墨水瓶,漾着幽藍的光。
金妙言有些心酸,在自己糾結該買愛馬仕的絲巾還是Prada的手袋時,這個女孩,正在為金錢煩惱,她一次又一次地把自己年輕的身體當作商品賣出,滿足各種各樣的男人的欲望。
“你還好嗎?”妙言的聲音哽咽了。
孫瑩瑩無力地點點頭:“我想喝水・
妙言給她倒了杯水,小心将她的頭托起來,将杯子湊到她的唇邊,看着孫瑩瑩貪婪地大口喝着寡淡無味的白開水,她将頭扭到一邊,強忍着要滾出眼眶的淚水。
她在醫院照顧了孫瑩瑩一夜,這一夜,因為有妙言的陪伴,孫瑩瑩睡得很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