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金妙言就把她接回了自己家裡,孫瑩瑩不能住宿舍,舍友們不是傻子,看到她虛弱的樣子一定能猜出來在發生了什麼事,祝捷那個“小喇叭”,凡事隻要她知道了,就和昭告天下沒分别,妙言不能讓孫瑩瑩名聲掃地,她以後還要做人。
她吩咐傭人好好照顧孫瑩瑩,多做些滋補品給她,好讓她盡快恢複身體。自己則會有空陪她在樓下的花園坐坐。
“真的很謝謝你。”孫瑩瑩的聲音中充滿了感激。
金妙言沒有說話,隻是握緊了孫瑩瑩的手。她恨自己不能為朋友做得更多,其實之前曾給過孫瑩瑩一張存有十萬元的卡,讓她先給媽媽治病,可惜被退了回來,孫瑩瑩說,她已經麻煩妙言很多次了,生活總還要靠自己,她是個自尊心很強的人,妙言也不好勉強。
孫瑩瑩出生在一個小城市,母親王潔是家庭主婦,父親孫繼祖是高校教師,在她六歲的時候,她那個教外國文學、天性浪漫又小資的父親感情出軌,愛上了比他小二十歲的女學生。女生很快答應了老師的求愛,于是,她們母女的厄運就開始了。母親終日以淚洗面,天天挂在嘴邊的就是“這可怎麼是好?”這個柔弱的女人從嫁為人婦的第一天起,就打算和這個男人厮守終生的,想當初,孫瑩瑩的爺爺家是村裡最窮的人家,在孫繼祖考上大學之後,苦于沒有錢讀書,終日唉聲歎氣,而王家相對條件優越,王潔的父母有幾十畝果園,收入頗豐。王爸爸高瞻遠矚,看出了孫繼祖将來會有大出息,于是,和孫爸爸一商量,兩個孩子訂了親,王爸爸供孫繼祖念大學,孫繼祖大學畢業後給自己做女婿。
說實話,心高氣傲的孫繼祖根本看不上隻有中學文憑的王潔,他聽完自己父親的話後悶頭想了兩個月,最後,隻能服從現實,點頭答應了這門喪權辱國的親事,他爹最後的一句話安慰了他:“隻是結個婚,過不到一塊還能離,反正你大學都讀出來了,怕他個甚!”
孫瑩瑩就出生在這樣一個毫無幸福可言的家庭裡。父母的感情很微妙。母親王潔對一口氣讀到博士的丈夫言聽計從,她覺得這個男人就是遮在自己頭頂上的一片天,而孫繼祖呢,每每看到自己的妻子,就想起自己屈辱的過往,是的,沒有王潔娘家的幫襯,就沒有自己的今天,這份恩情,像一座山一樣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多想甩開她,遠走高飛,開始自己新的生活,直到他和女學生爬到床上,他才真的狠下心來要了斷這一切了。
孫繼祖做得很絕,他先是以房屋拆遷,無房戶有優惠政策的小把戲騙王潔和他“假離婚”,之後,就公然和那個女學生在一起了。
知道上當的王潔拖着女兒哭天搶地,可離婚證是真真切切擺在那兒的,她抵賴不得,果真是“行義每從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在叫來娘家人胖揍了孫繼海一頓之後,她隻能認命,帶着女兒凄凄慘慘過起了生活。
好在孫瑩瑩沒有繼承她母親的懦弱,她從小就是個個性很強的孩子,媽媽擺攤賣包子,她就坐在一邊收錢,每個月自己的撫養費也是親自上門給爸爸要,無論那個年輕的後母用多尖酸的話咒罵她,她都會帶着錢回來。用她的話說,這是那個負心男人應盡的義務,他必須給,不然,也太便宜他了。
咬牙讀到大學,母親終于病倒了,因為長期的哀怨,這個女人臉上滿滿當當寫着“怨婦”兩個字。
“瑩瑩,媽媽真是你的拖累・她愧疚地看着女兒。
“别操心了,你的醫藥費我會想辦法。”孫瑩瑩強裝鎮定,她盡量忽略自己剛上大學的現實,忽略自己還是個不滿二十歲的孩子。
用各種理由從她那個父親那裡要錢,向自家親戚借,民政局、居委會她挨個兒去找,可手頭的錢和巨額醫療費相比,還是差得太遠而來。
如何讓一個年輕的姑娘盡快籌到錢。除了利用自己年輕的身體,孫瑩瑩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她的命運是早就注定了的。
孫瑩瑩在妙言家的别墅裡住了兩周,妙言為她請了假,每天一上完課就回來陪她。
兩個女孩朝夕相對,清晨牽着VITA散步,在路邊的健身器材旁停下來,妙言推着孫瑩瑩蕩秋千;黃昏在院子裡放風筝,有時候也讓司機載着她們去市區的千鳥廣場,妙言和一群十來歲的小孩子混迹在一起玩直排輪,偶爾被撞倒,若無其事地哈哈大笑;晚上随意地躺在地闆上聊天,或者光着腳在地闆上跳華爾茲・孫瑩瑩跟妙言逗樂說,再這樣下去,自己都要出櫃愛上她了。
孫瑩瑩也近距離地了解了妙言的生活。以前,她很羨慕這個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富家女,如今卻知道了她的寂寞:在一起這半個月的時間,偌大的家裡除了管家、傭人,就隻有她們兩個,妙言的父親她一次都沒有見到(她已經知道金妙言沒有媽媽),那個人隻是每晚和妙言通通電話,互道一聲晚安,每月往妙言的卡裡打入高額的生活費,這就是父親對于金妙言的全部意義。
“不明真相的人,還以為你被包養了呢・這是孫瑩瑩對金妙言别墅生活的評價。
“所以啊,我甯願住宿舍,吃食堂,也不願意回來。”金妙言很無奈。
孫瑩瑩的身體好轉後,她們一起搬回了宿舍,繼續各自忙碌的生活。
這天,金妙言正在圖書館看書,接到了金泰安的電話。他今天回到了B市:“言言,中午跟爸爸出去吃飯。”金泰安在電話裡說。
“我不想去。”她說的是實話,除了和父親單獨出去吃飯,她一般不參加父親和朋友們的聚會,那樣的場合讓她渾身不自在。
“今天必須去,我讓阿健在校門口接你。”金泰安不容妙言多說,就挂斷了電話。
爸爸很少這樣給妙言下硬性指令,多數情況下,他都會順着這個寶貝女兒。也許今天的飯局有什麼不同吧,她心裡想。她沒有換衣服,直接來到校門口,車已經等在門外了。
飯局設在一家私人會所裡,阿健領着妙言進去後就悄悄離開了。妙言定睛一看,坐在主位的是爸爸,奎叔坐在爸爸身邊,還有幾個中年男女,妙言從來沒有見過。
“奎叔,你怎麼來了,我好想你呀!”見到丁奎雁,金妙言又驚又喜,沒和其他人打招呼就徑直走到他身邊,撒嬌地摟住了他的脖子。
丁奎雁看着妙言長大,對她的疼愛不比金泰安少,在他的心裡,妙言也是他的女兒,而且比起金泰安,妙言從小粘他的時間更長。丁奎雁一輩子有過很多女人,卻沒有結過婚,他自己心裡明白,幹他這行,一不小心腦袋就搬家了。和金泰安出生入死十幾年,他早已把生死看得很淡,隻是不想有了老婆孩子為他提心吊膽。
“我們言言,跟她奎叔比跟我還親呢。”金泰安的語氣酸溜溜的。
妙言在金泰安的另一側坐定,喝了杯茶,專心等菜上桌。她肚子餓得咕咕叫,待會兒要大快朵頤才過瘾。
“言言,爸爸給你介紹,”金泰安抽了口雪茄,他今天很反常,對這些客人好像特别重視:“這是你鄭叔叔,旁邊那位是方阿姨,”被介紹的一對夫婦誠惶誠恐地站起來,女的說:“金總,您女兒出落得真漂亮。”又是惡心的恭維,妙言不屑地撇撇嘴。
從小到大,這些虛情假意的話把金妙言的耳朵都磨出繭子了,自己漂亮?哪裡漂亮啊,眼睛不夠大,鼻子不夠挺,皮膚不夠白,身材嘛,幹幹瘦瘦,沒兇沒屁股,用清和的話說,就是洗衣闆投錯了胎。每次照鏡子,她都會為鏡子中的自己感到沮喪,恨不得馬上殺去整形醫院來個“推倒重建”,可惜妙言是個膽小鬼,連打針都怕,哪裡敢在臉上動刀子。
“這是你鐘叔叔、李阿姨,”金泰安繼續介紹。“他們都是爸爸的老朋友了。”李阿姨?看起來比妙言大不了幾歲,叫姐姐還差不多,用腳趾頭猜都知道那是老鐘剛剛轉正的情婦。金妙言象征性的跟他們打了招呼,這時她發現老鐘的旁邊坐着一個年齡和自己差不多的男孩,眉眼和鐘叔叔很像,一臉冷漠的表情,估計是他的兒子。
“這是你鐘叔叔的兒子,寒绛,現在在紐約讀大學,你們年輕人好交流,交個朋友,以後可以經常一起玩。”金泰安說。
奇怪,爸爸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開放了?金妙言納悶。以前自己隻要一接到男生電話,他就要盤問半天,好像自己的女兒是傻子,誰都能騙似的,今天卻主動介紹男生朋友給她,奇怪奇怪。看着奎叔嘴角露出的笑意,聰明的妙言一下子領悟了爸爸請這頓飯的目的,這根本就是一頓相親飯局嘛。
搞什麼呀,我才讀大二就讓我相親了,老爸,你是多麼害怕我嫁不出去。妙言在心裡碎碎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