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溪城唯一的三甲醫院,市人民醫院每天迎來送往的病患數不勝數,更遑論龐大的探病看護人員。而此時人來人往的住院大廳,依然熱鬧非凡,人聲鼎沸,并沒有病房裡那明顯的消毒藥水味和寂寞的冷清,病人或家屬擦肩接踵,誰也不知道對面的人是誰,有什麼過往。誰也不會過多在意你的目的,很明顯,來醫院的不是看病,就是看病人。
因此當一個身形瘦削的白襯衣青年緩緩步入住院大廳時,壓根沒有人注意到他的右手正插在自己的褲兜裡,而褲子的褲兜裡明顯有一條長狀物。
他放置在外面的左手有點汗濕,在等待電梯的間隙,用力的在褲子上來回擦拭,惹得旁邊的大媽頻頻注視,顯然對他這個行為很看不慣。
“叮”
電梯到了,路人井然有序地魚貫而出,青年等在一側,等旁人都登上電梯後,他再一次擦拭左手掌心的汗水,右手則握的更緊,然後才緩緩步入電梯。
旁邊的大媽看着青年額頭正不斷地往外冒汗,額頭上還纏着幾圈繃帶,看來是個病患的,大媽忍不住開口關心道,“小夥子,你沒事吧?”
“沒,沒事,就是有點暈電梯。”
青年的笑容很腼腆幹淨,是那種很能博得大媽的好感的類型。
大媽也忍不住偷偷嘀咕,怪不得那麼緊張,頭上還出了那麼多的汗,感情還有這毛病啊。
青年那纖瘦的手指16層的按鍵上連續按了好幾遍,大媽也不再關注,隻當他是緊張的,自己的眼睛隻注視着不斷向上攀升的電梯樓層數,緊了緊手上的飯菜盒,自己在8樓就要下電梯了。
話說另一邊的袁諾,一大早就被路小書的一通緊急電話,給召喚到了市人民醫院。路小書今早出門買早餐時,竟不小心被車子剮蹭受傷,被緊急送到市人民醫院檢查後,因家人今天都不在本市,路小書在無奈之下,直接找到了自己的好友。
路小書需要留院觀察兩日,就在袁諾辦好她的住院手續後,兩人坐在住院部大廳的休息椅上閑談。
“我們為什麼不直接去你病房啊?”都已經安排好住院手續了,兩個人還傻傻地坐在這裡,顯得有些奇怪。
“不急,反正就是住院觀察而已,在哪都一樣。”路小書可不想一天到晚呆在病房,既然袁諾都已經請假了,何不一起聊聊天,而且自己也不喜歡病房的氛圍。
“最主要是,這裡人多,說不準你就可以看到帥哥,對吧。”對于好友的花癡病,袁諾覺得她是完全無可救藥了。
“呵呵,知我者袁諾也。你看,那個穿黑色上衣的那個,是不是挺不錯的啊。”典型的花美男啊,真養眼。
“呵。”袁諾對于路小書的這個癖好也是無話可說,明明現在眼睛滴溜溜的帥哥身上轉,但在喜歡的男生面前害羞的要命,這毛病可不好治。
“哎,袁諾,那個不是你認識的那個誰嗎?就在酒吧被打的那個?”雙眼視力5.0的路小書,意外掃描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袁諾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站在電梯口的人,不就是江源嗎?他怎麼來這裡了?
齊燕的身後事都解決了嗎?
“哎,那個帥哥臉色不好,是不是頭上的傷有點嚴重啊?”畢竟挨了好幾下啊,“對了,你知道嗎?那個打他的那個胖子被車撞了,天道有輪回啊。”
記得昨晚自己和酒吧老闆微信聊天的時候,路小書特意打聽了一下那個打人的中年男子的狀況,沒想到竟然發生這種事情。
“怎麼那麼巧?”這報應還真快啊。
“可不,就是昨天的事情,據說那輛車故意撞上去的,撞人後司機就跑了,還是一輛白色XX車,竟然那麼膽大,還敢肇事逃逸。”現在的人真的需要多給點教訓。
“白色XX車?”袁諾聽到車型,頓時聯想到剛剛走過去的江源,她記得齊燕車禍那天,江源開的就是這樣一輛車。
“鈴…鈴…”
一串急促的電話鈴聲打斷了袁諾的思考,接起電話後,沈連昭沉穩的聲音瞬間傳入耳膜。
“袁諾,你聽着,齊燕案件有了新的發現,江源現在是此案的重點犯罪嫌疑人,另外他昨天晚上駕駛汽車故意撞上一個路人,現在正在逃逸。如果碰到,你一定要小心。”
沈連昭也不知道為什麼要打這個電話,但隻要想到袁諾這幾日總意外碰到相關聯系人的事情,就忍不住直接電話提醒,有防備總是好的。
“可是…我剛剛已經看到江源了,他就從我眼前走過去的。”聽到沈連昭的提醒,袁諾是意外的,畢竟像那樣一個深情又軟弱的男人,突然從被害者變成加害者,這其中的轉變未免太大了。
“…聽着,離他遠一點,另外說下你的位置。”
“我在市人民醫院的住院大樓一樓大廳,江源剛剛乘坐電梯上去了。”早知道自己應該跟上去看看的,好歹知道他要去哪裡。
“我知道了,你趕緊離開。”沈連昭沉聲吩咐,就怕袁諾起了不該有的心思。
“他為什麼來醫院大樓?”袁諾到底還是問出了口。
“别問那麼多,早點離開。”
“喂…喂…”
皮鞋踩在醫院走廊的瓷磚上,不斷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
穿着白色襯衣的青年背上有些汗濕,黏糊糊的,很不舒服,但青年卻顧不上,他的右手上的汗水更多,使得他不得不從口袋裡掏出右手,在自己的褲腿上來回擦拭,然後立馬又伸進褲兜裡。
近了。
近了。
16樓是醫院可以安排的單獨病房,通常都是些重症病人,當然也是有錢的重症病人,他曾經偷偷地來看過。
那個人就躺在那裡,就快到了。
心裡的緊張與興奮一起交織,青年的嘴角扯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把手裡的東西握的更緊了。額頭上潔白的繃帶,顯得他有些虛弱,但黑色的黑框眼鏡仍遮不住他眼中快溢出的瘋狂。如果此時袁諾看到他的表情,她絕不會再用軟弱之類的詞語來形容他。
現在的江源就像走入絕境的狂獸。
16病床。
終于找到了。
江源伸出左手,輕輕地旋轉手把,門開了。病房裡除了躺在病床上的人,再無旁人。看來老天爺都在幫自己。
江源慢慢地走過去,然後在病床前站定,就那麼靜靜地凝視着躺在病床上的男人,曾經飛揚跋扈的青年,此刻卻安靜地躺在床上無法動彈。
林晟。
江源嘴裡咀嚼着這個名字,這個讓自己咬牙切齒的名字。
如果不是他,自己和燕子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都怪他。
江源眼睛頓時充血泛紅,右手迅速地抽出口袋裡的東西,然後高高舉起對準林晟的心髒,那竟是一把泛着寒光的水果刀,看上去鋒利無比。
終于要結束了。
“江源!”伴随着開門聲,袁諾的身影突然出現在林晟的病房,當她看到江源手中高舉的刀子,心髒猛地一抽,腳下也頓住了,這個人瘋了,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打算在醫院殺人。
“你要幹什麼?”袁諾此時突然有點後悔自己的沖動,應該找更多人過來的。
“是你!不關你的事,你快滾!”顯然江源已經認出了袁諾,但他的目标一直都隻是林晟而已,其他的旁人一概不管。
“你瘋了嗎?齊燕屍骨未寒,你不去看看她,反而跑來這邊殺人?”
“我沒瘋,都是他,如果不是他慫恿,燕子不會想要跟我分開,現在也就不會死了,都是他害的。”
“你冷靜點,有什麼事情好好說,你這樣是犯法的。”江源的刀始終距離林晟不遠,也不知道沈連昭他們還要多久才到,自己有沒有能力拖住江源。
“你懂什麼?都是他。本來我和燕子好好的,燕子都已經原諒我了,他竟然還跑來招惹是非,說我不是燕子的良配,憑什麼,就憑他有錢嗎?就憑他幫過燕子忙,就可以對我們的感情指手畫腳嗎?他看不起我,也看不起我媽,好,既然這樣,就讓他去死好了,哈哈…”
眼看江源的精神狀态已經陷入癫狂,袁諾的額頭已出現一層薄汗,該怎麼繼續拖延時間呢?
“江源,你不是說你最愛燕子的嗎?你現在對她的朋友下手,她會傷心的。”
“傷心?她為什麼傷心,都是這個男人害死他的,他為什麼要去蒲公英地,那是我和燕子的地方,如果他不去,我就不會沖動的讓王強開車撞她了,她也就不會死了。都怪他。”
袁諾被江源話裡爆出的信息震驚了,江源說是他讓人開車撞齊燕的車,那不就是故意殺人嗎?他怎麼能對自己的妻子做這樣的事情。
難道他所有的深情都是假裝的嗎?
但袁諾現在沒有時間細想,當她看到江源再一次高舉手中的到刺向林晟時,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直接跑過去,憑借全身的力量把瘦削的江源撞開。
但江源畢竟是個成年男人,被突然的撞擊歪了歪身形,反倒是袁諾,因為撞擊的反沖力,“嘭”的一聲,重重的撞到了病床旁的床頭櫃上。
江源被袁諾突然的撞擊,偏離了軌道後,水果刀竟插入了病床的餐桌闆上,可見其力度之大。
怒火中燒的江源,表情愈發猙獰,雙目惡狠狠地盯着袁諾,用力從餐桌闆重新拔出了鋒利的刀,而此刻,他顯然已經轉移了目标,視線一直看向還靠在床頭櫃旁,無法正常起身的袁諾。
“老師說的對,擋路的人就該全部踢開,你不該過來的。”江源嘴裡念念有詞,似乎一切都是别人的錯,而自己則是被迫害的無辜者。
老師?什麼老師?
慢慢逼近的江源,讓袁諾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袁諾雙手緊緊地抓着床柱,試圖站起身來,但卻徒勞無功。
難道自己的小命就要葬送在這裡了嗎?強烈的恐懼之下,袁諾下意識地閉上雙眼,等待着即将到來的命運。
“啊,你幹什麼?快來人啊,殺人了!”
突然出現在門口的護士,看到持刀的江源正準備撲向袁諾,立馬高亢的出聲求救。
此時的袁諾還來不及松一口氣,右手就被提溜起來,腰上被撞的部位還隐隐作痛,頭腦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江源的刀已經架在了自己的脖頸。
顧及到自己脖子與刀子的距離,袁諾不敢大口喘氣,生怕一不小心就見紅。隻能在心裡默念阿彌陀佛,菩薩保佑。
老天爺,我還年輕,不想那麼早去報道啊。
袁諾雙眼有點模糊,腦袋裡不斷地回想着自己母親與外公的樣子,也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機會再見到他們。
難道就要和這個世界說再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