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諾曾不止一次的幻想,自己以後會是什麼樣的人,又會遇到什麼樣的人或事。但不論哪種臆想,都未曾想到過自己在某一天會面臨今天的這種局面。
冰冷而鋒利的利刃依然橫在自己的脖頸前,袁諾從沒有覺得死亡竟然會離自己這麼近。身體無法控制的感覺太糟糕了,額頭的冷汗越來越多,袁諾努力睜大眼睛,盡量不讓蓄滿眼眶的淚水掉落下來。
曾經外公說過,不小心被劫持的時候,盡量避免過激的反應,以防刺激到匪徒的神經,哪怕是正常的哭泣也不行,誰知道那個匪徒是不是見不得人哭的神經病呢。
護士的大叫引起不小的騷動,病房門口已經擠滿了人,醫院的醫生和護士,還有附近的病人以及家屬,都被病房裡頭的情景吓了一跳。但此時的袁諾生平頭一次有罵髒話的沖動,你們那麼多人在門口推推搡搡有什麼用,好歹喊個強壯點的保安來也強點啊。
但此刻的袁諾顯然沒辦法說出口,江源更是沒想到突然出現那麼多人,情況的轉變讓他始料未及,慘白的臉上汗水明顯增多,臉色竟比剛剛還要蒼白無力。
“你們别過來,别過來。”江源終于移開了架在袁諾脖子上的尖刀,改用左手手臂用力的夾住她的脖子,右手握着利器朝門口的人群無目的地揮舞,似乎這樣就可以将眼前的人群趕跑。
“哎,你可别亂來。”
“警察就快來了,你趕緊放人。”
“有話好好說。”
……
衆說紛纭,而這個情況下的袁諾不知道江源現在的表情如何,但從他越收越緊的胳膊以及其使用的力度來看,顯然他并不打算聽從他們的話。
袁諾感覺到自己鼻腔呼入的空氣越來越稀薄,意識也越來越混沌,就連被江源半拖行窗邊都沒法反抗。袁諾不禁自嘲,當初自己還認為江源過于瘦弱,原來都是自己的的錯覺罷了。
“江源,你不要負隅頑抗,快放開她。”
袁諾從沒想到會有那麼一天,沈連昭如同踏着七彩祥雲的至尊寶一樣,及時地降臨在自己最需要的時候,就連他的聲音也如同天籁之音般的美妙。
沈連昭和袁諾電話聯系後,得知江源出現在市人民醫院的消息,就立馬帶人直接過來。誰知膽大妄為的江源竟企圖謀殺仍未清醒的林晟,被人撞破後竟劫持人質。
但他萬萬沒想到,被江源所劫持的人會是袁諾。那個他特意交代早點離開的袁諾。等他第一時間沖到現場時,已經不想追究袁諾為何會出現在林晟病房,在看到她泫然欲泣的雙眼時,自己竟有一瞬間的停頓,心也微微抽痛。
但此事十萬火急,沈連昭下意識地甩掉心裡的一絲奇異感覺,開始冷靜地面對眼前的狀況。看着眼前的局勢,沈連昭立即與同事驅散圍觀的無關人員,同時安排同事開始救援,但眼睛卻時刻注意着江源的行動,試圖從中找到破綻。
“江源,據我所知,你并不是一個恩将仇報的人,可你現在竟然用這種方式來對待救你一命的恩人,合适嗎?”來的路上,刑警隊已經徹底排查與江源相關的資料。
生父早逝,母親與自己姨父不清不白,造就了他自卑亦自傲的性格,眼裡容不得沙子,也無法容忍自己以及喜歡的人有任何瑕疵。
果然,聽到沈連昭的話,江源的臉上出現了一絲掙紮。他并不想自己成為母親那樣的人,顯而易見,自己和他們是不一樣的。
“你忘記了嗎?你小時候曾經每天都去喂養你們小區裡的那些流浪貓流浪狗,你把它們當做你最好的朋友,可他們還是被其他人的食物吸引走了,你不是痛恨它們的忘恩負義嗎?當初你是怎麼對待它們的?”
沈連昭也是萬萬沒想到,看上去斯文俊秀的青年,内心确實如此的黑暗。在拿到最新的關于江源生平的資料,一些不起眼的細節,才是真正的細思極恐。
站在對面的江源似乎也在回想,他是怎麼對待背叛自己的流浪貓流浪狗的?
對了,當時9歲的他,拿走了母親徐翠的安眠藥,放在水裡攪拌均勻後,一齊倒進打算喂給那些動物的食物裡。它們很快就睡着了,自己似乎直接抄起旁邊的木棍就開始朝着它們暴打,直到後來有人經過才停下。
忘恩負義的東西就不該存在,不是嗎?
那自己現在呢?
當初在小巷裡毆打自己的那個人已經被車撞傷,現在還在醫院,那個人是咎由自取。可是這個女人曾經救過自己……
江源的手臂微微有些放松,看到袁諾終于得以暢快呼吸,沈連昭也稍微有些放心。
“齊燕曾經在你第一次在酒吧登台的時候,出手幫過你,可是你是怎麼對她的?”眼見江源的心思有些松動,沈連昭開始祭出江源最大的弱點。
“你們相戀、結婚、懷孕,本來你們可以過的很幸福的,可是你卻聽信那些人的嚼舌,竟偏激的毆打自己的妻子,導緻她意外流産,你對得起她嗎?”
江源身體微微發抖,齊燕是自己無法割舍的痛,自己是愛着齊燕的,可是那些人說齊燕曾經做過不幹淨的事情,自己始終沒辦法原諒,可是動手打她真的是意外,自己也不想的,可是當時就像着魔樣地,就是控制不了自己。不過還好燕子原諒了自己。
可惜到後來,林晟出現了,齊燕感激他曾經對自己的幫助,時常把林晟挂在嘴邊,自己是個男人怎麼可能受得了,更何況就連燕子的農家樂都是林晟資助的,如果說兩人之間沒什麼,誰會信,普通朋友之間會做到這地步嗎?
第二次出手打齊燕的時候,江源根本就不知道她已經懷有身孕,可是那段時間兩人隻在一起幾天而已,她大部分時間都在農家樂,這讓自己不得不懷疑孩子的情況。可是齊燕竟然還要鬧離婚,這是自己完全無法接受的。
“我想齊燕的在天之靈,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的丈夫竟然會夥同母親謀殺自己,而目的僅僅是未來了保險公司的賠償金。”
“你胡說,我才沒有想要賠償金,我是真的愛她,是她對不起我,去那種不幹不淨的地方,還和這個男人不清不楚,他們都該死。”江源面部猙獰,兇狠的目光隻盯着躺在床上無法動彈的林晟。
“江源,你别自欺欺人了,你明知道你母親與王強合夥要訛詐齊燕的事情,但你卻替他們隐瞞,最後竟還冒充你母親的聲音,要求王強謀殺齊燕。這就是你所說的愛嗎?”
一直處在被劫持地位的袁諾,此時的心裡也是驚濤駭浪,江源的所作所為哪裡能稱得上愛,難道這就是所謂的愛你愛到殺死你嗎?
袁諾無力吐槽,但她明顯感覺到江源的情緒越來越不穩定,勒住自己脖子的手也時緊時松。
“林經理有愛人的,你搞錯了。”
“你說什麼?”江源不是第一次聽齊燕說林晟的事情,但還是第一次從别人嘴裡說出有關他的話題。
“林經理的愛人是他的同學,她現在在國外,隔兩個月就會回來一次的。”袁諾不知道自己編的謊話能不能騙到江源,但好歹要試一試。
“她說的沒錯,林晟有自己的愛人,跟齊燕沒有關系,資助齊燕隻是看他們母女生活太過艱辛,這個還是他愛人提出來的。”
袁諾沒想到沈連昭還挺機靈的,馬上就跟上自己的節奏。
“不可能,齊燕從沒有說過。”
江源有些不敢置信,如果林晟有愛人,齊燕為什麼不說,不管自己怎麼誤會,她就是不說清楚呢?
“她說了,你就會信嗎?江源,你太自卑了。你不相信齊燕是全心全意的愛着你,你覺得女人就像你母親一樣,對自己沒用的人就會馬上丢棄。”
沈連昭面沉如水,面對眼前還處于震驚狀态的江源,絲毫沒有同情。深邃的眼神劃過袁諾那張明顯驚魂未定的臉上,面容愈發陰郁。直到看到對面窗戶的某處,眼睛裡閃過一絲微光,一切準備就緒。
“江源,你知道嗎?那天齊燕帶着林晟趕往你們約定好的蒲公英花地,其實是想讓林晟當面與你解釋,并想和你重新開始的。可惜你沒有給她,同樣也沒有給自己機會。”
“叮”的一聲,利刃落地的聲音刺入耳膜,不可置信的江源仍不敢相信自己究竟做了什麼。竟然是這樣,齊燕還是想和自己在一起的,自己到底是做了什麼,自己對齊燕做了什麼?
就在江源沉浸在悲痛之中時,在他背後的窗戶外,突然竄出一個人影,那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接反剪住他的右手,膝蓋猛地撞擊江源的膝蓋窩,江源直接羁押在地。
聽到動靜時,第一時間反應過來的袁諾連忙逃離江源的可觸範圍之内,蒼白的臉上還驚疑未定,在沈連昭扶住自己時,腿腳發軟的撲倒在他的懷裡。
江源還想着掙紮,但被後方的人死死困住,完全動彈不得,嘴裡還在默默念着齊燕的名字……
看着被員警帶走的江源,袁諾終于開始後怕,那一瞬間原本懸而未落的淚水奪眶而出,頃刻淚流滿面,訴說着自己難言的恐懼與苦楚。袁諾雙手緊緊攀附着沈連昭的胳膊,就如同看到母親的幼獸般尋求着一絲安慰。
本想離開的沈連昭,第一次看到如此傷心的袁諾,也有點不知所措,原本即将出口的教訓,此刻也是閉口不談,寬厚溫暖的手掌溫柔的輕撫着袁諾的背脊,試圖幫她消除剛剛所遭遇到的恐慌。
哪知他一碰到她後,袁諾就再也壓抑不住的哭出聲來,猛地紮進沈連昭的懷裡。而沈連昭本擡起的手稍一停頓,随後慢慢的撫上她的頭發。
隐忍的低泣聲在病房中環繞,久久未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