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火曜日的晚間,康正帝才叫尚宮局遞出去帖子。靳尚宮受人賄賂,自然不得不多一句嘴,道:“陛下——這……于禮法規制不合啊……帖子理應……”
“喲?禮法?規制?朕就是禮法規制!你是尚宮做的不耐煩了,還是找好下家要跳槽是怎麼的?哪來那麼多話?”康正帝冷笑地戲谑道。
靳尚宮吓得趕忙跪伏于地,連連告饒。
其實康正帝并沒有請多少人。隻是按照應有的禮節,裝模作樣地派帖子給她的所謂手足:三皇女齊王府;六皇女勤王府;九皇女靖王府;十三皇女越王府;十六皇女紫倩公主府和十九皇女紫黎公主府。
康正帝沒期盼她們都來,因為,重點她是想讓如郡嬅來,讓南宮甯南來。這些先皇的女兒們,都是陪襯,愛幹嘛幹嘛,愛來不來!
康正帝挽着鳳後的手,坐在主座的時候,睃視一圈,便不難發現齊王并沒有到場。十六皇女紫倩公主也沒有到場。勤王的臉色有些窘迫,她趕忙端起酒杯,向鳳後和柳書君恭賀祝福。
康正帝滿臉笑意,左手坐着江珵鶴,右手坐着柳書君,在座君侍都各有千秋,姿色非凡,她今天才懶得管旁的人呢!她這一舉三得的樂事,可基本從來沒成功過。今日做成了,她自然覺得自信倍增,有些酒不醉人人自醉了。
如郡嬅果然忍不住,多看了南宮甯南幾眼。
畢竟南宮紫晨是如郡嬅的“初戀”。雖然是單向的暗戀。可是第一次怦然心動,這是再多的動情也無法再超越的情緒。
康正帝嘴角的笑意,更加深了。
她一直緊緊地握着鳳後的手,用手心的溫熱,傳遞給他一個明确的答案:支持和鼓勵。
柳書君淡淡地低垂眼眸,他知道他的生辰,是她需要的一個由頭。即使他體諒,可是他心底還是忍不住泛起了一絲難過。
柳書玉在一旁有些不解,不由地低聲問道:“怎麼了?弟弟,陛下可是真心疼愛你啊!你看,今年給大肆操辦生辰的,可就隻有你呢!柳倢伃——”
柳書君淡淡地看着笑得谄媚的柳書玉,輕聲地自言自語道:“是麼。”
“那可不是?這天底下獨一份殊榮啊!舉案齊眉有何用?能得到最具權勢之人的獨愛專寵,這天下間便隻有弟弟你啦!多少男子求了八輩子,也不見得能求得這樣的的福分呐!”柳書玉喜滋滋地邊向柳書君的身旁貼了貼,一邊說道。
似乎他貼靠柳書君近一些,就能沾上他的福氣似的。
可是隻有浮翠斜眼偷摸地觀察到,柳書玉側過臉來跟柳書君說話時,眼珠子卻滴溜溜地流連在康正帝的身上。
而康正帝和柳書君對此都渾然不覺,一個拉着鳳後在說着柔情似水地體貼話,一個低眉垂眸得心懷愁思。
秦楚笑在遠處睥睨了一眼,微微蹙眉。不過,他的目光也未曾落在柳書玉那邊。
席間又上一道菜——老鴨醪糟枸杞羹。柳書君聞着鴨肉的馥郁濃香,忍不住側過身嘔了起來。這是柳書君平時,最喜歡的一道菜品了。
随着衆人倒吸一口氣得驚恐模樣,康正帝吓了一跳。她指着試菜的宮人再試,确認無毒之後,這才恍然大悟地握着柳書君的手,忘情地說道:“君君,你……可是有喜了?”
梁斐芝也反應過來,對宋惜玉呵斥道:“還愣着幹什麼!還不快去請太醫?!”
“越!”康正帝看向唐越,伸手招呼道:“你來,幫朕看看君君是不是有喜了?”
柳書玉看着康正帝激動的有些忘形的笑靥,笑得有些尴尬和不由衷。可惜,這個時候,誰都沒有發現他。
唐越放下碗筷,幫柳書君把脈之後,點點頭,對柳書君說道:“恭喜你,終于求仁得仁。”
柳書君慘白着一張巴掌大的桃心臉,抿了抿唇,剛要張口,又犯出了惡心。
“快!把這道菜撤了!撤遠一點!氣味太大!”康正帝揮揮手說道。
南宮虹夕掉着臉,冷冷地咕哝了一句:“嘁——誰沒懷過孕啊!”
南宮紫晨謹慎地打量着周圍都向柳書君賀喜的人,然後轉過頭恨其不合時宜地瞪了南宮虹夕一眼。
南宮虹夕嘟了嘟嘴,強扯着笑意,向柳書君言不由衷得道着喜。
濮院判頂着焦陽,帶着班太醫向康正帝舉薦之後,便定下來班太醫專職負責柳書君的安胎各項事宜。
康正帝牽着鳳後和柳書君的手,放在唇邊,說道:“朕,現在已經覺得自己是這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了!”
“換菜,君君不能再飲酒了,什麼都換掉。”康正帝一臉的幸福和緊張。
雖然大家面上都笑着,可是各自心裡想着什麼,那便是自己的事情了。
盛宴散盡時,康正帝體貼地将鳳後送了回去。柳書玉見康正帝和鳳後的背影漸行漸遠,這才低聲嘟囔道:“明明今日是你的生辰,這鳳後也真是的!也不說堅持讓陛下送弟弟你回未央宮!陛下也是……”
“哥哥!”柳書君麋鹿般的大眼虎瞪着柳書玉。
柳書君不明白柳書玉為何要說這些讓他難受的話,他明明剛才隻是心裡有些不悅,現在卻是變成了七分的悲傷了。
康正帝擁着江珵鶴,江珵鶴有些不知所措,僵直地說道:“陛下……陛下醉了。”
康正帝雙頰通紅,輕輕捏了捏江珵鶴的雙臂,說道:“你瘦了。我喜歡精裝結實有肌肉的男子,你再瘦下去,可就對胎兒不好了。不要虐待自己。”
康正帝伸手點着江珵鶴的鼻子,有些微微晃悠地說道:“不許虐待我的孩子!”
康正帝看得出來,江珵鶴對親昵的碰觸,還是有克制不住的反感。她想起來宇文皓月虐淩她的那些日子。忽然雙眸有些濕潤。她說道:“我會保護好你的!誰也,誰也别想傷害你!”
康正帝拍了拍江珵鶴的胳膊,繼續前後搖晃着說道:“但是,你……你得首先保護你自己,别人想虐待你,我幫你扛着。但是,你自己不能再虐待你自己了。傻瓜——”
江珵鶴對這樣的碰觸,實在有些快要忍不住崩潰了。他腦子裡一個聲音在輕聲的安撫他,告訴他,這是他妻主對他的關愛和體貼。可是,他腦子裡還有不斷在回放的畫面。每一次被碰到,他腦子裡都會重放那段令他不齒的,令他崩潰的,令他恨不得千刀萬剮了對方,再自戕的畫面。
很多時候,悲哀并不會以具體的,明确的形式通告你,它來了。痛苦很可能隻是躲在人心的一個角落,在任何你脆弱的時候,它就窮盡可能的去擴大它的影響力。
明明前一刻,康正帝都覺得自己無比的幸福。
她看着江珵鶴眼底一點點翻湧的恐懼和克制,她終于還是艱難的扯了扯嘴角。
“我改日再來看你。”康正帝張了張嘴,才發現,她對于哄勸,真的是一竅不通的。
康正帝孤身隻影地向未央宮走去。她靠在宮牆邊,低垂着頭,情緒低靡。
梁斐芝跟在康正帝身後,很少見到康正帝有這樣低落的時候。她看着遠處金橘色的火燒雲,浸的天際都泛出詭秘的藍紫色,她心底有着極不好的預感,眼皮也不停地在跳。
康正帝自顧自地在那傷春悲秋了一陣,也算是醒了一半的酒勁。她起身,抿着笑意,又好似無事人兒似的進了未央宮。
康正帝正好與柳書玉打了個照面,她淺笑着,瞳孔卻不聚焦地好似沒有看他,隻是愛屋及烏地免了禮。
柳書玉眼裡,卻不是這樣看待康正帝這般善舉的。他認為,康正帝是顧念在弟弟生辰的份上,不好意思多看自己幾眼。
而她免了自己的行禮,是因為情不自禁的不舍得他下跪。
康正帝并不知道這一眼,會引發什麼樣的結果。她現在,隻是滿面笑容,眼底蘊藏着絲絲縷縷的哀傷,走向漪瀾殿而已。
康正帝躺在柳書君的懷裡,柳書君忽然抱怨道:“用我的生辰做筏子,卻連生日禮物也不送我。”
康正帝不知道,其實柳書君這是在用另一種方式,讓她不要沉溺在痛苦的往事之中。
“還沒入夜,入夜了,你就會收到禮物了。”康正帝認真地說道。
柳書君輕輕地搡了一把懷中的康正帝,麋鹿般的大眼忽閃忽閃地透着嬌俏,小聲咕哝道:“我都懷孕了!你也沒個正型!”
康正帝這才回過神來,說道:“君君……你在想什麼呢……”
柳書君眨着眼睛,一本正經地問道:“臣侍又被陛下帶溝裡了吧?”
康正帝笑着在柳書君懷裡舒展着,雙手反扣着捧過柳書君的臉,感恩又歡喜的親了他一口。
“感覺……我們好不容易在一起了啊……明明,應該與你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我沒能做到,對不起。”康正帝滿懷歉意地說道。
柳書君噙着一抹淺笑,擁着康正帝,面頰貼着她的額頭,清澈的聲音入山澗泉水,輕聲說道:“我不知道與别人在一起會怎樣,和你在一起了,至少我不覺得虛度此生。傷心過,歡喜過,生氣過,感動過,我想,我不後悔。重新來過,我恐怕還是會對你飛蛾撲火一樣的撲過來。”
康正帝想了想,問了一個大多數的戀人都會問的問題:“君君,你喜歡上我的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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