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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坦言

嬌妾 荔箫 3878 2024-01-31 01:06

  “你會幫我的。”聿鄲重複了一遍,讓她聽得清楚。紅衣怔然望着他,他珀色的眼眸中蘊着滿滿的自信與笃定,莫名地讓她覺得不寒而栗。

  聿鄲往前邁了半步,湊近她耳畔,口吻如舊的溫和暖人:“或早或晚而已。”

  她猛地打了個寒噤。

  .

  他未在多言其他,轉身往房中去了。紅衣猶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才終于出了院門。

  不知怎的,還是覺得心中一股寒氣萦繞着,怎麼都散不盡。就好像在大地深處埋着一塊千年寒冰,任憑天上怎麼陽光普照,都阻不住寒意侵襲身體。

  她說不清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害怕,似乎隻是直覺,又似乎是因為穿越後遇到的坎坷已然太多,是以對未知的事愈加懼怕。聿鄲的話分明沒有說完,他并沒有說他要做什麼,隻是十分肯定地告訴她,她會幫他的――哪怕她片刻前剛剛拒絕過他。

  他要幹什麼……

  紅衣連吸氣都有些顫抖,恍然擡起頭望一望天上的陽光,想讓自己換換思路。

  也許……并不需要知道聿鄲要幹什麼。

  她隻要清楚,在這個世界裡,自己和聿鄲的身份是天壤之别的便夠了。她一個舞姬而已,他可是赫契頭一号的富商,大約連長陽城中的許多達官顯貴都要敬他三分。他想找她的麻煩、甚至弄死她,都很是容易。

  溫暖的笑容在眼前一閃而過,她又并不覺得聿鄲會是那樣狠辣的人,也并不覺得自己有什麼理由讓他笃信她能辦這件事、且還要用生死來威脅她必須做這件事。

  但是……除了拿生死平安做威脅,她也實在想不到他還能有什麼法子逼她做事了。除了這條命以外,她現下實在沒什麼别的東西可以拿來做他人的把柄,連親人都沒有。

  如果又是要危及生命的事……

  紅衣心裡沉得幾乎噎住,喘不上氣來。滿心都是不斷膨脹的恐懼感,且因為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是“未知”的,她連避都沒辦法避。

  .

  連去敦義坊看孩子們的時候,都還是魂不守舍。

  他們正跟着席臨川請來的先生讀書,童音清脆,搖頭晃腦背出的《千字文》紅衣在現代時也讀過。

  起初她試着在心中默背,想将那盤旋已久的心緒姑且抽離開來,卻是根本沒用,一不小心就走了神,繼續想自己苦惱的事情了。

  在先生離開後,休息下來的孩子們很快就察覺到了她不對頭。

  紅衣再次從苦思中稍緩過神的時候,就看到二十幾個孩子圍了個大大的半圓,一個個都望着她,一片呆萌,滿是困惑。

  “……”她眨眨眼回望一圈,而後讷讷道,“幹什麼?”

  “姐姐你不高興麼?”燕兒眼巴巴地望着她,問得怯怯。

  紅衣笑而一喟:“沒有。”

  燕兒似有不信地撅一撅嘴,喃喃地又說:“可是……我們都在這裡看了你好久了,你都沒有反應。”

  紅衣的神色有點尴尬,剛要再說一句“真的沒有”,旁邊的阿遠也嗫嚅着道:“就是。而且……姐姐你頭上的簪子都被摘了兩支了,你也沒有反應……”

  紅衣一愣,下意識地擡手一按發髻,才覺果然是松了不少。原是留了一半長發披在身後,目下連原本绾上去的部分都披下來了半數。

  她心内一怒,猛回過頭要看看是哪個“熊孩子”幹的,目光所及,神色卻一下軟了。

  “……公子。”紅衣趕忙站起身,也顧不得頭發現下散成了什麼樣,屈膝一福,方才煩亂不已的心中頓時隻剩了忐忑,心跳快得如同小兔子亂跳。

  “是因為我着人去當鋪查了你而不高興麼?”席臨川連個鋪墊都沒有,問得直白極了,神色定定地看着紅衣,紅衣一栗,忙道:“不是。”

  席臨川未作置評,徑自解釋了下去:“不是有意疑你,但我身在其位要謀其政。舅舅覺得此事與赫契人有關,我自要從與赫契人有聯系的人開始查起。”

  他的主動解釋讓她有些意外,縱有些不忿也發不出火來。點一點頭,應道:“我知道。”

  “今天阿淼生辰,我托旁邊的金玉坊打了塊玉佩給他慶生,來時忘了取。”他轉了話題,瞟着她,詢問道,“同去?”

  縱不想去,紅衣還是謹慎地未作拒絕。二人一并出了院門,席臨川又瞥她一眼,這才想起把手裡拿着的兩支簪子給她:“喏。”

  紅衣伸手接過,安靜無聲地将頭發完全散開又重新绾好。觑一觑席臨川,心下琢磨着或許應該将聿鄲的事告訴他,萬一日後聿鄲真對她威逼利誘……沒準席臨川能護她一護呢?

  一面覺得不會,一面又覺得很有可能。她畢竟是席府的人,想免去那些麻煩隻要日後見不到聿鄲就可以了,而于席臨川而言,讓她見不到聿鄲,隻需要他一句話。

  也許……他當真是會幫一幫她的?

  紅衣咬一咬牙,遲疑着啟唇:“公子……”

  席臨川聞聲看過去,見她低着頭,眼睫也垂得低低的,好似有滿腹心事。

  他蹙起眉頭,未作催促耐心等着。便見她深深地一呼一吸,而後沉吟着道:“我、我有些事……不知道該不該同公子說。”

  席臨川目光一凝:“說就是了。”

  “那……”紅衣擡眸窺一窺他的神色,小心地道,“我接下來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請公子信我說的每一句都是真的。”

  他的眉心又蹙了一下,腳下頓住:“說。”

  “公子信我……”她急着為自己求一道護身符,卻被席臨川斬釘截鐵地一語打斷:“我不能平白跟你許這種諾。”

  紅衣神色微僵,啞了一啞,聽得他又道:“信不信你我自己判斷,說吧。”

  她始終都是弱勢一方,根本就不該奢求他會答應給她什麼保障。紅衣啞笑自嘲,反是平靜下來一些,長緩口氣,說得從容不迫:“聿鄲公子想讓我給他傳信。”

  席臨川一凜:“你說什麼?”

  “他說兩國交戰,生意愈發不好做。希望我能向公子打聽到朝廷做了怎樣的決定、軍中又有怎樣的動向,告訴他,他的商隊便可避開軍隊所經之處,也能知道下一步該賣些什麼,境況會好些。”她簡單地複述了聿鄲對她說過的話,語中一頓,又道,“他說我能做得到,會給我錢幫我贖身……”

  她自顧自地說着,始終沒有擡頭,便也看不到席臨川的滿面震驚。

  隻覺面前氣氛凝滞了良久之後,才聽到一句:“你為什麼告訴我?”

  紅衣咬一咬嘴唇,繼續自顧自地說着:“我害怕。原是拒絕了,但他、他說我一定會答應的……”

  她又忍不住打了個寒戰,續說:“我不知道他要幹什麼,就覺得怕得很。再者,他雖說自己隻是個商人,并未在赫契王廷為官,但我總覺得……總覺得……”

  她覺得這種富甲一方的人多少跟政權會有瓜葛,說不準會把消息傳給赫契王廷。可又沒什麼證據,隻是因為讀過小說是以覺得“可能是這樣”,于是便不敢說下去了。

  席臨川還沉浸在她主動告訴他赫契人要收買她的震驚中沒緩過來,驚得連呼吸也停滞住,先前那麼多次察覺到不同都不如這一次來得驚心動魄。

  先前種種隻讓他覺得自己許是錯了,覺得這一世她興許不會有叛國之舉;這一回卻足以讓他發覺他徹底錯了,她決計不是會叛國的人。

  他打量了她好一會兒,視線在眼前這張熟悉的面容上一分分劃過。她還是一副清冷的樣子,比他上一世印象中的樣子清冷多了,但羽睫總時不時地有一下微顫,明明白白地讓他感覺出……

  她在害怕。

  席臨川狠狠地吸進一口涼氣,讓自己冷靜下來一些,問她:“你懷疑他為赫契王族辦事?”

  紅衣微一凜,腰佩的流蘇穗子在手指上繞了一圈又一圈,解釋得盡量緩和:“我知道不該懷疑公子的朋友,但是……”

  “我們不是朋友。”席臨川幹脆地接了話,紅衣一訝,擡起頭看向他。

  “我也想看看他在長陽要做什麼。”他睇着她,與她驚疑不定的目光對視着,少頃,緩出了些許笑容:“多謝你告訴我。”

  “……”紅衣一時卻不知該如何應付這道謝了,略有些尴尬,俄而隻好如同在現代時一般,應道,“客氣了。”

  席臨川一聲幹咳,凝視着她又躊躇了會兒,目光不太自在地掃了眼跟得很遠的幾個小厮,沉聲說:“抱歉。”

  “……啊?!”紅衣驚得向後猛退半步,不知這突如其來的“抱歉”是指的什麼,“抱歉,我不信”?還是什麼别的?

  “我……嗯……”席臨川的面色有點發白,目光在側旁的地上劃來劃去,窘迫分明地掙紮了好一陣子,終是鼓足勇氣道,“我不該疑你叛國,還有……那一箭,我……嗯……”

  紅衣忽然覺得這個一貫讓她怕得想逃的人的樣子有點好笑。

  二人隔了不過一丈距離,他支支吾吾的,面色一陣紅一陣白。顯然已尴尬得說不出話,卻又非得逼着自己把話說出來……

  看上去就像在現代時鼓足勇氣到喜歡的女生面前表白的男生似的,磕磕巴巴的無法把話說完整,無論旁邊有沒有人在圍觀。

  但他明明是上過戰場的人,長陽城中傳說一般的人物,還不管不顧地在鬧市和何家公子決鬥過……

  幾種反差強烈的形象在心頭猛地一撞,紅衣好似懵了一陣才又緩過神來。再度看看面前别扭得面紅耳赤的席臨川,不知怎的就大了膽子,面色一冷:“那一箭差點要了我的命,公子空口道歉也太輕巧。”

  席臨川本就還沒緩過來的臉色又一僵,見她眼波流轉,很快又續言:“這回聿鄲明擺着要找我的麻煩,有勞公子護我周全如何?”

  實則話未說完她就已回過味來,不知自己是否說得太過,語畢忙擡眸去看席臨川的神色,卻見他氣息一松,微浮笑意地一點頭:“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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