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酒,你這是羨慕謝姑娘的美貌麼,我可提醒你,千萬不可以胡思亂想!”蕭呵哒明知狄辛所想,卻故意将話題引歪,他實在不想跟此人提及這等敏感之事。
狄辛嘴角抽了抽,“我可沒亂想,況且又不喜歡露面。倒是軍師要小心了,你往後和大仆射共事的機會可不少。”
蕭呵哒指了指身邊的弄玉,“我可不敢,旁邊有這個家夥一直盯着呢!”
弄玉這時聽見蕭呵哒提及自己方才轉過頭來,努了努嘴,裝作吃醋狀道:“你知道就好!”
狄辛是個謹慎的人,不希望在不擅長的話題上走得太遠,更何況蕭呵哒堪稱他在掌劍門最大的對手,更不欲令其抓住自己的隻言片語,當作将來的把柄,于是拱了拱手打算離開,“二位慢聊,告辭!”
“大祭酒,昨天你在城西醉仙樓那頓飯吃得可好,吳雲、鐵頌嶺兩個人招待得還算周到吧,那三十年的陳釀可不便宜?”蕭呵哒突然從背後将狄辛喊住。
狄辛聽後肩頭微顫,過了一會兒方才轉過身來,吳雲和鐵頌嶺這兩人都是他剛剛發展的線人,他見這兩人做事機敏,一心想攬為親信。況且他行蹤飄搖不定,事情又做的極其隐秘,基本無人能夠跟蹤,怎地蕭呵哒能知道得如此清楚?
他是個聰明人,很快明白了事情的關鍵所在,肯定是自己的黑鴉組織内部出了内鬼,而且這内鬼應是與蕭呵哒有關,冷笑道:“軍師,你的手未免伸得太長了些吧,我在哪裡和人吃飯與你何幹!?”
狄辛一甩袖子,轉身要走,心裡滿想着要立刻召集起所有黑鴉組織裡的頭目,來一場血腥的大清洗,必須要給那些出賣組織的人顔色看看,讓他們明白背叛自己的代價!
蕭呵哒已然看出狄辛心中所想,笑道:“大祭酒,忘了告訴你一件事,掌門比我知道的還要多。黑鴉每天線報密卷擺上掌門桌案的時間,好像比起到你那裡還要早上半個多時辰呢!”
“你……你們太卑鄙!”狄辛氣得身子發顫,他沒有想到自己苦心經營的黑鴉組織這就不再屬于自己。
他滿懷悲怆,自覺是個苦命的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人出賣,先是失去了皇帝的寶座,現在竟連黑鴉首領的位置也坐不穩。
蕭呵哒裝作沒看見狄辛的表情變化,“其實大祭酒也不必過于擔心,掌門說了,你是個搞諜報的人才,在這方面沒有人能勝過你,所以黑鴉組織的首領還是由你擔任。前段時間你遞交給掌門的線報總是删去了一些片段,掌門明明知道,卻沒有因此怪罪于你,可見他對你的器重!”
狄辛的臉色有些發白,口中嗫喏道:“我做的事總是無愧于心,掌門日理萬機,總不能将一些芝麻點大的事情也向他禀報吧,我們這些做屬下的得學會體諒他的難處。”
蕭呵哒笑道:“你把握好心裡那杠秤便好,我隻是給你提個醒。你我乃是同僚,今後當為掌劍門的江山大業共同努力才是!”
狄辛連連點頭,“一定,一定!”
蕭呵哒意味深長地看着狄辛,“你失去過很多,該知道捏住一件東西不容易,所以還請務必珍惜!”
狄辛木然。
自從得知自己已被徹底架空,失去了對黑鴉的掌控,他有些萬念俱灰,目前心中唯一的念頭便是求生。
甚麼皇帝,甚麼太宗皇帝的血脈,甚麼江山社稷,都在這一刻離他遠去。
他苦笑一聲,“軍師高看我了,我唯一能珍惜的隻有性命而已!”
“不,還有你的雄圖抱負!”蕭呵哒糾正道,“你我雖然相交不深,卻知你是個有雄才大略的人。一個人若真想施展抱負,又何必拘泥于一些執念。是皇帝又如何,不是皇帝又如何?隻要你想做,總能在這世間留下你的印迹!當今時代距離三皇五帝時已經滄海桑田、物是人非,可是誰又曾忘記那些在曆史上留下彪炳偉績的人呢?”
狄辛經蕭呵哒這般啟發,心中似有所動,腦袋裡開始琢磨一些想法。他自幼接受帝師教導,一直懷有經世濟民的抱負,蕭呵哒的這番話正好擊中了他的心坎。
出身帝皇之家,讓他對天下事耳濡目染,看人看事的眼光與平常人卓然不同。
就拿他想恢複李氏江山、重掌帝位一事來說,他心中最先考慮的并非一己之榮辱,更多的是為了不負祖先之志。
祖先之志是甚麼?
狄辛曾經數次在心中想過這個問題,最他後終于想的明白,那便是海晏河清、天下太平,讓巍巍中華屹立于六合八荒,令番邦小國盡皆來朝!
這是太宗皇帝的願望,也是中原皇朝無數開國皇帝的願望,可最終卻在漫漫的時光中輸給了那些流着皇室血脈的不肖子孫們。
錦衣玉食是穿腸毒藥,醉生夢死乃不治之症!
當每一個朝代的統治者失去追求卓越的夢想後,這種不治之症便開始迅速蔓延!
狄辛打了個激靈,突然變得清醒,他從未失去過追求,即便身為階下囚時也未改初衷。
他必須為自己的追求堅持下去,忍氣吞聲,忍辱負重,總之能做的一切都要做,萬萬不可被他人輕易擊垮。
他靜靜地看着蕭呵哒,輕輕道:“我自明白軍師的意思!”
他的話并未說太多,繼而飄然而去。
弄玉看着狄辛遠去的背影,有些不放心,向蕭呵哒道:“他沒事吧?”
蕭呵哒笑了笑,看着弄玉的樣子有些疼惜,“沒事,這是個人傑,品行其實不壞,隻要他過了心裡那個關口,将來定能掌門的左膀右臂!他心裡的擔子太重了,如果我是他,也會受不了。我擔心的是,他一直放不下過去,這樣容易走進死胡同出不來。”
“你還幫他,就不怕他分走了你的權力?”弄玉有些奇怪。
“不怕,有他在,我反而更放心。”蕭呵哒意味深長地看着弄玉,“普天之下,有幾個獨掌朝綱的大臣能夠善終呢?”
“可掌門并不是皇帝!”弄玉辯駁道。
“現在不是而已。”蕭呵哒示意她不宜多言。
弄玉看懂了他的意思,連忙捂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