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驽确實無法視物,他看不見自身周圍的任何環境、人與物。
酒肆、夥計、廚子和挂着米鬥會黑旗的戰船,悉數不在他的印象裡。
與此同時,他從某種角度講又不是瞎子。
就在剛剛,他失去瞳孔的雙眸竟開始能觀察到天地間遊動的炁,不管這炁是在江河中奔騰,還是在人體經脈中流轉。
他能清晰地看見七先生體内炁的運行狀況,這些炁的流轉經脈各自不同,變化多端,氣象萬千,卻都圍繞着一個共同的中心點。
這中心點好似漩渦,又像不可揣測的深淵,若是仔細推算,便可發現深淵和漩渦便是習武者全身之炁的關鍵所在。
這關鍵的中心點并不固定,而是随習武者心中所思、招式變幻而移位。
隻是一瞬間,劉驽明白過來,這中心點便是氣機。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真正觀察到氣機是怎樣的一種神秘存在。
這種體會,除了他之外,普天之下恐怕沒有第二個人有機會感受。
炁因‘氣機’而存,‘氣機’因緣而生,可以說氣機乃炁之根本,更是習武者提升修為的關鍵所在。
之前許多曾經困擾劉驽的難題和疑惑,在他觀察到真實的氣機的瞬間煙飛雲散。
他心中豁然開朗,好似醍醐灌頂。
在劉驽眼中,司馬第七和袁極雁的招式不過是種種在天地間、人體内流動的炁,這些炁的運行軌迹一目了然,弱點和劣勢一覽無餘。
正因為如此,他剛才用水龍破去司馬第七的火焰手,所用乃是巧力,根本無需與之硬拼。
司馬第七心中訝異,在他看來,眼下這劉驽的武功修為雖然看上去比原先強了不少,但頂多與袁極雁處于伯仲之間,與他本人相比,其中差距好似鴻溝。
可就是這樣一個與自己存在巨大差距的人,竟然輕易破去了自己的招式,其中蹊跷不得不察。
他凝神運氣,身後天空變得赤紅。片刻後,無數火流星穿透大氣層,帶着來自地獄的熾烈氣息奔襲而來。
這些火流星的目标隻有一個,便是身處酒肆中央的劉驽。
袁極雁見狀大驚,她知道司馬第七這招的厲害,連忙向劉驽大喊,“不可迎接,快躲!”
劉驽沒有答她的話,此時他心靜如水。
袁極雁見他如此沉穩,便不在催促,飛步在旁掠陣,謹防他因目盲吃了司馬第七的暗虧。
劉驽固然看不見那些奔襲而來的火流星,卻能清晰觀察到一條條劃破空氣的炁之軌迹。
就在衆多火流星迫近之時,司馬第七突然消失不見。
袁極雁連忙提醒,“他定然躲到了某個地方!”
劉驽白眸掃視,他清楚地看見司馬第七身上流轉的炁與空氣中某道正想他奔襲而來的炁融為一體。
魚目混珠,好狡猾的招式。這位堪稱大宗師的人物絲毫不顧及身份,竟然用這等偷襲手段攻擊晚輩,所作所為實在算不上光彩。
劉驽不思也不想,不悲也不喜,不驚也不詫,他徐徐一掌拍出,身後狂瀾嘶吼,濁浪滔天。
這便是疊浪神掌中威力極強的一式,東海潮來!
躲藏在某顆火流星後的司馬第七身上中招,他痛呼一聲,往後數個鹞子翻身,退回到數十艘黑旗戰船中的那艘旗艦之上。他整個人的身軀因痛楚佝偻的如同蝦米,顯是受了不輕的内傷。
無數火流星失去他的控制,紛紛砸在周圍的水面上,驚起重重巨浪,位處漩渦中央的殘缺酒肆受其影響,如陀螺般劇烈旋轉。
袁極雁眼疾手快,她從酒肆中沖出,踏着巨浪朝司馬第七所在旗艦攻去。
她心中明白,自己和劉驽的真實功力與司馬第七相差甚遠,若是錯此良機,隻怕再無翻身機會。
數名廚子、夥計被甩出酒肆,慘叫着将即将落入水中。
此時,袁極雁頭也不回,無數龍虎豹自她衣袖中奔出,将這些人接住,托至半空。
同時,另有一隊龍虎豹嘶吼着奔向旋轉的酒肆,齊聲怒推,酒肆停止旋轉。
托着衆人身處半空的那些龍、虎、豹随即降落,将衆人穩穩放回酒肆中。
數聲嘶吼之後,這些龍虎豹悉數消失。
劉驽固然看不見那些差點落水之人,也看不見酒肆和洶湧的河浪,卻觀察得到由袁極雁修煉成的炁化作的龍虎豹,此時已然将她的善舉猜到大半。
這個袁極雁固然有争雄天下之心,卻也不是個冷面狼心之徒。
司馬第七自視極高,即便比起雙玉二王及袁龍城有所不如,好歹也是大名鼎鼎的一代宗師。今日在劉驽手下接連吃虧,已被他視作奇恥大辱。
他雙手揮舞,數道血紅色的虛影在他身後顯現。圍繞在他周身的烈風急速盤旋。
數十艘黑旗戰艦跟随烈風盤旋的方向航行,将遼闊的河面攪開,一個愈發深不可測的巨大漩渦呈現在衆人眼前。
就在袁極雁即将接近司馬第七所在旗艦時,劉驽跟随攻了上來,兩人雖無交流,竟心有默契,分别攻向司馬第七的左右兩側。
司馬第七身後的血紅色虛影漸漸清晰,顯現為山巒形狀,他恻然一笑,“少主,我已經送你十三年壽元,本意助你逐鹿天下,你卻不知我心,今日必當将你擒下,若是你有個閃失,想必總舵主也能理解我的無奈之舉!”
袁極雁聽言,心中似有所愧,然此時并非反悔之機,而她同樣不是踯躅猶豫之人。
隻見她一揮袖,無數龍、虎、豹如潮水般湧出,它們姿态各異,卻悉數朝着司馬第七所在奔襲而去。
同時,劉驽踏浪沖至旗艦跟前,他一腳踏中甲闆邊緣。甲闆承受不住巨力,崩烈紛飛。他借勢躍至半空,使出疊浪神掌中的“水淹七軍”,掌勢中濤聲起伏。
他口中怒喝,“司馬第七,若是我所猜不錯,你為那混元一氣陣耗費無數心血固然不錯,可所謂十三年壽元卻是極大謊言。若是那石陣功成,你不僅不會折壽,反而會從袁極雁身上奪得十餘年壽元,可是如此?”
司馬第七愕然,他沒想到這個年輕人已然識破自己的計策,由此推測,自己的混元一氣陣在此人面前也不再是甚麼秘事。
家傳混元一氣陣是司馬第七畢生最大憑仗,怎能容忍其他人随意破去?
此時,他已心懷除去劉驽的毅然決心。
袁極雁從司馬第七的表情變化中猜出劉驽所言非虛,她心中極怒,喝道:“司馬第七,你個道貌岸然的小人,我豈能容你苟活!”
她雙袖齊飛,如海潮般翻湧的龍、虎、豹化作一道道迅影,如罡風般将河面上一切翻湧的浪花削平,所過之處,七八條黑旗戰船被攔腰截斷,船上人員盡數跌入水中溺亡。
這些人都是司馬第七的死黨,死不足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