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
地宮大殿穹頂上方傳來一聲巨響。
夔王急忙收劍,任由曹東籬飛身退至一邊。
她仰頭望去,隻見先是一個奇怪的頭顱從空中落下,在地上一頓亂滾,笑得叽叽嘎嘎直響,一副十分得意的樣子。
緊跟着落下的是三十多具的屍體,有男有女。這些屍體表面看上去絲毫無損,可臉上神情十分驚恐,死前應該受過極大的威吓。
一個披發青年最後落地,臉上除去一道劍疤外還布滿了黑色的鱗紋,眼中瞳孔細長,透着金色的光芒。
青年緩緩向夔王走來,周身散發着恐怖的氣息。
“你是怎麼回事?”夔王看着眼前的長相怪異的劉驽,面色驚恐。
“嘶……!”劉驽伸出分叉的猩紅舌頭,發出蛇一般的聲音,眼神中滿是貪婪之意。
夔王恢複了鎮定,提劍冷笑道:“不管你是人是妖,不要妄想從這柄劍下逃走!”
她手臂一振,劍刃上星芒四散。
“嘶……!”劉驽右手平伸,怪顱見狀一路飛滾,順着他的腿一直滾至掌心中。
他十指連動,怪顱在他指間飛速旋轉,發出啊啊啊地怪叫,很快模糊了面目,隻剩一團霧影。
夔王秀眉微微挑起,原本柔媚的桃眼中滿是冷意。
她出于本能,預感到劉驽帶來的未知巨大危險,決定激發體内所有潛能。
她雙手握劍,劍尖緩緩劃動,看上去普通平凡,卻透着攝人心魄的力量。
劍本平平,
其義為奧;
劍所過處,
餘生寂寥。
曹東籬遠遠地看直了眼,他從這一劍中隐約領會到至高無上的劍意。夔王若早早向他使出這一招,恐怕他早已喪命劍下。
雖然夔王為人陰冷卑劣,但她的這一劍卻飽含了一代劍術宗師的畢生造詣。
雖然她此生未能領會到炁的真義,但在劍法道路上卻走得足夠遠。
這是接近神的一劍,不容世人置喙分毫,即便在群星璀璨的江湖傳說中也極不平凡,必将千古流傳,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夔王運劍刺向劉驽,整個人湮沒在刺眼的劍芒中。
她劍上寒光一閃,鋒芒不可抵擋,直直刺入劉驽兇膛,洞穿了心髒。
然而這一劍的威力遠不止此。
劍氣在劉驽體内不斷蔓延,如春天裡的桃花樹般發芽、抽枝、開花,勢必要将這具身體割裂成無數的碎片。
夔王手握劍柄,猶然感受到劍身上傳來的那顆心髒殘餘的顫動,嘴角滲出一絲冷笑。
這一切發生得極快,隻在瞬息之間。
任何人都無法在這種恐怖的劍法下存活,恐怕連王道之也不能。
隻可惜劉驽并不是人,他此刻更像是一條蛇,一條貪婪的蛇。因此,殺人的劍法對他無用。
“嘶……!”
劉驽渾身上下出現無數細小的傷口,悉數往外噴血,痛得他直打冷戰。
他嘶叫着揮掌拍出,掌心中怪顱飛旋成影,正正地擊中了夔王的肩頭。
大廳中頓時氣浪橫沖直撞,掀翻了無數根巨大的銅柱,穹頂搖搖欲墜,整座地下宮殿都在地動山搖。
曹東籬将龜壽劍插入地中,握緊劍柄,企圖站穩腳步。可一股勁浪撲來,他還未來得及反應,便已被掀至半空。
他心中大急,急忙召來插入地下的龜壽劍,企圖憑借巨劍的重量迅速落地。然而勁風推着他一直往前飛去,直直飄出了六丈多遠後方才落地。
曹東籬遠遠地看見,夔王在勁風中化成一團血霧,怪顱被炸得四處亂跳,哇哇叫了好久。
又見劉驽彎下腰,雙手撐在膝蓋上,正在貪婪地呼吸血霧中彌漫的精華。
黑暗中,黑貓跳了出來,歪歪扭扭地走到曹東籬跟前,顯然剛才也受到了不小的沖擊。
“喵!”黑貓望着遠處的劉驽,渾身發抖。
曹東籬覺察出不妙,飛步上前,拔出洛神劍,奮力向劉驽擲出。
洛神劍落在劉驽腳下,發出細微的嗡嗡聲。
劉驽停下了呼吸血霧,蓦然轉過頭,金色的瞳孔看得曹東籬不寒而栗。
嗡!嗡!嗡!嗡!嗡!嗡!
洛神劍竟無法束縛劉驽的步伐,他緩緩地向曹東籬走來,一步,一步,又一步,所過之處磚石俱碎。
曹東籬心髒劇烈地跳動,雙手緊握重劍。在這個非人的怪獸面前,他實在不知道自己能撐下幾招。
劉驽步伐沉重,腳下大地微微顫動,距離曹東籬越來越近。
二十步。
十步。
五步。
……
在距離曹東籬尚有兩步時,劉驽突然停了下來,目光變得柔和。
曹東籬明白劉驽已經恢複神智,于是丢開手中的龜壽劍,上前道:“你的心髒被刺穿了,我給你續氣保命!”
劉驽捂着兇口,眼中金芒斂去,瞳仁恢複了正常的形狀,虛弱地說道:“沒……事,幸虧你給了我時……間。”
他說着話,忍不住吐出一口血來,腳下開始站不穩。同時,他臉上的黑色鱗紋逐漸變淺,很快盡數消失不見。
曹東籬想走上前扶住劉驽,可他剛搭住劉驽的手,便感眼前一片金星缭繞。
原來他剛才跟夔王劇鬥時,五髒六腑接連被夔王内力重創,身上傷勢同樣不輕。
兩個男人挽着手,齊齊摔倒在地上,誰也爬不起身來。
“呵,好狼狽!”曹東籬頗為無奈,他見劉驽确實沒有即将死去的迹象,心裡微感輕松,問道:“你怎麼突然變成剛才那副鬼樣子?”
劉驽顫了顫嘴唇,“……”
聲音幾不可聞。
曹東籬奮力将耳朵湊到劉驽嘴邊,方才聽得清楚。
原來劉驽被那三十名男女圍困時,并未忘記過地面下方曹東籬與夔王的搏鬥。
他秘令怪顱咬穿了地宮的穹頂,随時觀察殿内的動向。夔王的分别擊破之計,早已被他識破。
三十名男女的實力确實夠強,但不足以逼迫劉驽下決心動用萬靈大蛇之力。
直至怪顱大聲向他告急,在地上亂滾,告訴他曹東籬危在旦夕。劉驽方才狠下決心,徹底激發出體内的萬靈大蛇之力。
自從他存罡去煞之後,體内的萬靈大蛇之力便不再受到抑制,爆發時将擁有可怖的力量。
然而萬靈大蛇的力量超乎自然,劉驽這具凡夫俗子的身體無法承受,必然會給他帶來重大創傷。
為了保證能擊敗夔王,他冒險将自己當年從化瘀書總綱中悟出的血珠之法與怪顱結合,讓所有罡氣和煞氣以怪顱為核心凝為一體,從而爆發出巨大的威力。
曹東籬聽劉驽講完後,輕輕歎了口氣,“你這門功夫真不能再用了,否則必然壽元大損。”
他接着說道:“這輩子從來沒有人救過我的命,你是頭一個,而且還救了我兩次。這個債,我怕是還不清喽!”
“……”劉驽臉上露出笑容。
曹東籬白了他一眼,“看你這得瑟樣,别得了便宜還賣乖!”
“……”劉驽的神色突然變得凝重。
曹東籬連連搖頭,“不管你是人是妖,你都是我的兄弟。我隻認定一個道理,善必揚,惡必懲!”
天色漸漸暗去,地宮破碎的穹頂上方,夜空中開始有星辰從雲裡鑽出。
曹東籬肚子咕噜作響,“我們不會餓死在這裡吧?”
劉驽低下頭,目光落在自己丹田處,神色痛苦,“……”
“甚麼,你這裡疼?”曹東籬吃力地伸出手,摸了摸劉驽的小腹,“你這處名曰‘氣機’,是炁的存身之處。你肯定是剛才發力過猛,傷到了它。咦,你竟然是将氣海和檀中二穴練成了氣機,也算是百年一遇吧!”
他繼續說道:“我聽祖輩說,但凡達到超凡入聖境界的高手,他們的氣機是變幻不定的,絕不會固定在身體某一處。在這種絕頂高手之間的對決中,誰被勘破了氣機,結局便會是死亡。”
曹東籬輕輕歎了口氣,“隻可惜你我二人體内的炁都不是自己親自練成,因此境界總差着那麼一步,距離氣機變幻之道甚遠!”
劉驽道:“……”
“既然你對我沒有戒心,我身為兄弟又怎能對你有所保留,來,告訴你我的氣機所在。”曹東籬在劉驽耳邊輕聲說了幾句。
劉驽聽後一臉惶恐,“……”
那表情仿佛在說,我隻道自己近乎妖魔,原來你才不是人!
曹東籬哈哈大笑:“這下咱倆扯平了。”
劉驽一臉的生無可戀,“……”
二人誰也未發覺,此時就在地宮上方,一個風度雍容的清秀老者正踱步離開,口中暗歎:“好一個江湖後浪推前浪,隻可惜庶民出身低賤,有損我輩風華。”
這老者正是傅靈運,他躲在暗處,全程目睹了這場驚世駭俗的大戰。
夔王臨死前的那近神一劍讓他驚駭萬分,心中頓悟。他本就是一代宗師,武學修為深厚,很快觸類旁通,将夔王那一劍的奧義引申至他本人的培嬰功中。
傅靈運直覺自己丹田處熱烘烘的,氣海中似乎正在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心中狂喜:“炁,這就是炁,我終于悟到了!”
他覺得有必要找個隐秘的地方坐下來練功,好鞏固這來之不易的修為。
傅靈運最後瞥了一眼巨坑深處,心想:“這劉驽剛才展露的實力着實恐怖,近乎妖魔鬼怪,若非有絕對把握,決不能輕易出手。”
他凝思片刻後,揚長而去。所有一這切不過是他設下的一場局而已,卻令一代劍法宗師就此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