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驽送走那個衙役小夥兒之後,終于松了一口氣。
今天是個單日,他不用去前堂理事。他用完早膳後聽取了一些下屬的例常禀報,并給出處置之法,之後依舊回到自己的東廂房内練功。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便已到了傍晚時分。
他正在練功時突覺腹間刺痛,方位正是那氣機所在。氣機内蘊藏的炁此刻翻滾如潮,雖有萬靈大蛇之力與之制衡,但仍擋不住它在體内猛烈地攪動。
看起來他體内的炁已經滋養到了一個難以控制的地步,位處腹間的氣機已經難以容納這麼一股強勁至極的力量。
至今為止,他隻能将體内那股蠻荒的萬靈大蛇之力化為己用。至于體内的這股炁,除去用來制衡萬靈大蛇之力外,實在難以駕馭。
他心裡明白,若是再依此法練下去,恐怕體内的這兩個股力道會徹底失去控制,自己會性命有虞,于是趕緊停止了運功。
他佝偻着身子,面色十分痛苦,卻又不敢發出聲,生怕被院内的仆從衙役聽見。
直至太陽漸漸落山,整個大理寺府衙院内染上了一層暮色,他腹間的痛楚方才稍稍好轉。
他隐隐聽見遠處傳來衆人的聒噪聲,于是打開屋門,捂着肚子,順着走廊走往院中央,隻見那裡早已聚起了一群人。
這些大理寺的衙役官差們正在竊竊私語。
“你們說,這件事情該不該現在就去通知劉大人?”
“依我看還是得說,畢竟人命關天哪!”
“真沒有想到,朝廷派來的人竟然這麼狠,一言不合就殺人。”
“是啊,那個祖宗我們得罪不起,眼下還在大堂上坐着呢,恐怕隻有劉大人親自出馬才能将此人鎮得住!”
劉驽聽後臉色微愠,心想自己剛處置完那道由夔王派下來的乖張旨意,難道此人又來刁難自己不成?
他站在衆人身後道:“究竟發生了甚麼事兒,讓我看看!”
衆人全然沒有注意到正卿大人已經悄然來到,乃是吓了一跳,紛紛往旁閃開,露出了場地中央的一具屍首。
屍首躺在一灘血泊之中,脖子上紮着把明光閃亮的匕首。從創口來看,出手的人應該武功不弱,匕首刺出的方位更像是出自于劍法。
劉驽走至跟前,凝眼一看,勉強認出死者正是白天來找他的那個衙役小夥兒,心中乃是吃了一驚,于是向一旁的衆人問道:“他是怎麼死的?”
衆人不敢怠慢,連忙回道:“啟禀大人,聽眼下正坐在大堂上的那個朝廷派來的人說,他是犯了欺君罔上之罪,今天去了一趟中書省,回來後竟然瞞下夔王頒布的旨意,知而不報,于是這才殺了他!”
劉驽一聽,心裡便分外清楚,這個衙役小夥兒乃是聽從了自己的建議,故意将夔王那道荒唐的旨意壓下,卻未曾想竟因此引來殺身之禍。
他心情沉重,卻又不好将事實告知衆人,以免那道旨意惹來更大的風波,于是隻是下令道:“把人擡起來,買副好棺材,好生收殓一番。”
他又對站在一旁的寺正道:“從我的俸祿裡拿出五百兩銀子,補貼給死者的家人罷!”
那寺正聽後忙道:“大人,您的俸祿本就不多,還要拿出這麼多的銀兩,恐怕實在是太多了。更何況此人的死與大人并無直接關聯,大人又何必将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
劉驽無奈地搖了搖頭,“我不殺伯仁,但伯仁因我而死!”
“請問大人說得甚麼,卑職有點不明白?”寺正聽得一腦袋的漿糊。
然而他還未話音未落,正卿大人已大步向大堂的方向走去。
衆人見狀亂成了一鍋粥,紛紛緊跟正卿大人身後,想要看看接下來究竟會發生何事,同時悄悄議論。
“完了完了,劉大人即便再有能耐,也不是夔王殿下的對手,他這樣過去恐怕要吃虧!”有的人見狀已經開始捶兇頓足。
更有些人想得長遠,已經考慮到的自家老小的日後生活問題,“是啊,劉大人若是有甚麼三長兩短,誰還給咱們這些人發放俸祿啊,到時候咱們的全家老小可怎麼活?”
有人見狀便看不順眼了,索性道:“嗨,你們都别說了。你們這些人哪個沒見識過咱們劉大人的威風?我可是聽外面的人說起過,那夔王住的華清池就是被咱們劉大人一把火給燒了的呢!“
他的這番話寬了不少人的心,“對,對,你說得太對了,咱們的劉大人不見得比那個夔王要差,真比起來還不一定是誰會赢呢。”
但同時有一些人顧慮頗多,有人道:“你們可别忘了,夔王殿下可是天底下有名的武學大宗師,論起武功,咱們劉大人未必是他的對手。更何況咱們劉大人隻是一介大理寺卿,可比不上這位大唐王爺位高權重啊!”
此人的話好似一瓢涼水般潑在了衆人頭上,衆人被澆得鴉雀無聲。
過了半晌之後,才有人說道:“你們快看,劉大人已經進大堂了,估計是要和那朝廷派來的人鬥起來了。”
衆人紛紛伸長了脖子,往大堂後門的方向望去,卻又不敢靠得太近。
另有一些人好事卻無膽,其中一人提議道:“誰敢偷偷進大堂打探一下消息,我今晚請他喝酒!”
有幾個好酒之徒聽後心中萌動,卻裝作一副不肯相信的模樣,對那人道:“窦老四,你就别騙人了,如今這時節,糧食比金銀還貴,大家連填飽肚子都難,你哪裡來得酒請我們喝?”
那個叫窦老四的人咧嘴一笑,“這個你們可就不知道了,我那渾家去年冬天悄悄攢了一些紅薯,本來想用來接濟鄉下的窮親戚,未曾想如今這些紅薯都發了黴,城外又被封鎖得如同鐵通一般,即便想把紅薯運出去也難。我索性想了個馊主意,把這些發了黴的紅薯用刀削幹淨,盡皆釀了酒。你們還别說,我昨天還嘗了嘗,這紅薯酒的滋味還真不錯!”
即便是用發了黴的紅薯釀制的劣酒,在這被物資凋敝的長安内也有着不可抵擋的誘惑力。
那幾個老酒鬼本就已多日未沾點滴甘露,此時聽後心中饞蟲蠢蠢欲動,紛紛道:“窦老四,你可得說話算話。我們這就去大堂打聽消息,等回來後你可得請我們喝酒,不得耍賴!”
窦老四撇了撇嘴嘴,“哎,你們兄弟幾個可曾聽說過我窦某人哪次說話不算話的,還不去趕緊去罷!”
這幾個酒鬼見他所言是真,當着衆人的面,一溜煙地跑進了大堂後門。
窦老四見狀哈哈大笑,“你們看,這幾個人倒是饞得緊,連命也不顧……顧……”
他話音未落,便再也發不出聲。一支銀亮的匕首不知從哪個方位射來,紮透了他的脖頸,鮮血頓時疾噴如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