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屏風的背後,本有一扇小門通向皇帝的寝宮麗正殿。此時小門向内洞開,十數支長矛從門裡伸出,直朝劉驽所騎飛龍刺來。
飛龍見機很快,載着劉驽一躍而走,在屏風後不大的空間裡打起轉來。
那數十名長矛手見狀從小門中一湧而入,與殿前的帶甲兵士彙合,将劉驽三面合圍,僅剩背後一面光秃秃的宮牆。
飛龍哪裡見過這等架勢,它長嘶一聲,人立而起,企圖吓退來敵。作為對它的回應,數名兵士挺出長矛,直向它柔軟的腹部刺來。
劉驽大喝一聲,一掌揮出,掌風将刺來的長矛盡皆截斷。他撥轉馬首,向着身後的宮牆一掌推出,氣浪翻騰而起,濤聲連綿不息。
宮牆顫動,土石紛飛,整座含元殿搖搖欲墜。殿内衆兵士吓得丢盔卸甲,踩踏呼救。
片刻後,塵土落定,一個丈許高的巨大窟窿出現在含元殿的後牆上,劉驽騎着馬已是不見蹤影。
田令孜見狀欲哭無淚,他緊咬着牙走到這些不争氣的兵士面前,锵啷一聲,左手拔出其中一人的佩刀,擡手便刺入了其兇口。
兵士兇口血噴如柱,軟軟地倒地,至死未發出一點聲息。
“沒用的東西!”田令孜破口罵道,一腳從兵士的屍體上踏過去,也不管鮮血浸濕自己的鞋襪。
他還未走出幾步,便佝偻着腰蹲了下來,直感腹部一陣劇痛,肝腸寸裂,想必是劉驽注入自己體内的那股真氣已經開始發作。
皇帝見狀急忙招呼幾個小太監上前,“快,快過來把田公公擡上,送到太醫院!”
田令孜翻了一下眼白,“沒……沒用,隻有……夔王殿下能救我!”
事已至此,他仍然想不明白,為何事情鬧到如此地步,夔王殿下仍然遲遲不肯露面?
皇帝一聽便有了主意,向小太監們招呼道:“趕緊,擡着田公公去華清池!”
華清池,位于骊山之麓,由貞觀時的宰相閻立本所建,園内碧波浩蕩,綠柳成蔭。
自太宗皇帝李世民起,華清池便是各代皇帝的休憩消暑之地,到了天寶年間,玄宗皇帝特地将貴妃楊玉環安置于此地,華清池從此因這位絕世美人的盛名而名播四海。
可如今,這座著名的皇家園林早已不屬于大唐皇帝,而是成了夔王殿下的私家府邸,沒有夔王殿下的允許,任何人都不得擅自進入,否則格殺勿論。
向含元殿集結而來的衆兵士見大敵已去,立即擡着同伴的屍體作鳥獸散。至于昏倒在台階上案邊的宰相孫钰,則被數名宮女扶起,送到不遠處的朝房内歇息。
文武百官見時機已到,紛紛往殿外逃離,往自己家中狂奔而去,混亂中大殿内的空地上丢下了數十隻鞋履,看上去散亂不堪。
在皇帝的呼喝下,十數名小太監也顧不上收拾這些散落的鞋履,他們簇擁着呼痛不已的田令孜,往殿外急匆匆地跑去。
皇帝親自帶領着數名手持黃傘的宮女護在兩側,一邊喊道:“小心點,傘遮上去,别把田公公給曬着了。”
片刻後,四匹馬拉着一輛鎏金龍辇駛來,皇帝親自将田令孜扶上車,緊接着往華清池的方向疾馳而去。
……
劉驽騎馬沖出含元殿後,沿着百官上朝的大道一陣狂奔,見身後再無追兵,方才松了一口氣。
在他前方不遠處,乃是皇宮的午門,隻要出了此門,那便萬事大吉。
想到這,他拍了拍飛龍的脖頸,飛龍奔跑得愈加賣力,如同一陣狂風,眼看就要從午門底下穿過。
“律!”劉驽似是看見了甚物,急忙拉住了缰繩。
飛龍立刻停止了奔跑,身軀因為慣性仍在往前沖,蹄子在地上劃出四道長痕。
一個身穿白袍的窈窕身影兀自立于午門城樓之上,腰間的佩劍煞是顯眼。
白袍人見劉驽止住了腳步,從城樓上一躍而下,猶如天外飛仙。
“不錯,你還記得我的這副模樣,究竟認出了我!”白袍人笑道。
“是的,夔王殿下。你的面孔雖然千變萬化,但在宮裡用得最多的面孔想必就是這一副,咱們有幸再會!”劉驽冷冷地答道。
雖然眼前的夔王又換作了原先那副男子的模樣,但此人那種狡詐、殘酷而又溫婉的眼神一直未變,令他再熟悉不過。
夔王微微一笑,“你既然敢來宮裡找事,難道還想活着離開嗎?”
劉驽面無波瀾,“想必我這樣做已然得到殿下的默許,否則殿下早已經找上門來了,哪裡由得我跑出如此之遠?”
“你這個人太自大了,我若是想殺你,輕輕動一下指頭便可,何須多言。”夔王搖了搖頭,“你倒是說說,我為何不會殺你,錯一個字我在你的臉上再割一刀。”
他用手摸了摸腰間劍柄,瞅着劉驽右頰上的長劍痕,滿眼的不懷好意。
劉驽沉聲道:“殿下先前在雍州時,面對朱溫率軍攻城仍能保持鎮定自若,隻因為你覺得憑自己的武功遠勝對方,想在萬軍之中将其斬殺不費吹灰之力。但如今形勢不同,黃巢、王仙芝率百萬大軍來攻長安,他們的軍師王道之必然也會跟着過來。你能殺了朱溫,卻未必能殺得了王道之。“
夔王聽後哈哈大笑,“我打不過王道之,難道憑你的武功就能打得赢他?”
他将劉驽上下打量了幾眼,驚訝道:“幾日不見,你反倒長得更加結實了,告訴我,是不是因為在袁岚遺書中得到了甚麼秘籍?”
劉驽對他的第二個問題略過不提,道:“殿下自忖憑武功打不過王道之,便想利用我的兵法對抗城外的百萬大軍,難道這不是你打好的算盤嗎?”
“甚麼混賬話,我憑什麼打不赢他王道之!我讓你帶兵,乃是在擡舉你!”夔王氣得臉色發青。
對于那個号稱“剛猛武功天下第一”的義軍軍師王道之,他将其視作畢生對手,始終心懷不服,隻想着終有一日能夠将其戰勝,吐氣揚眉。
劉驽淡淡一笑,不願過多地刺激這位氣量狹小的武學大宗師,“當然,這隻是在下的淺薄之言,殿下自當斟酌。”
夔王擡眼緊瞪着他,片刻後轉而問道:“我早已答應封你為大理寺正卿,給謝攸之平反,追封其為信國公,為何你還要跑到朝中鬧上這麼一出,如此你讓我的臉面該往何處放?!”
劉驽微微一笑,“我本想趁着昨晚人少的時候,進宮去要上幾道聖旨的,沒想到突然遇見事情,隻得耽擱到了今天。細想起來其實這麼做也不錯,殿下既然有讓我帶兵之意,那我不如就此立一番威信,将來也好做到令行禁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