夔王咬了咬牙,滿臉警惕之意,“劉驽,你看起來老實,其實是一隻狐狸,再狡猾不過!”
劉驽臉上依舊保持淡淡的笑容,“狡猾的人從來不動聲色,不應該是我,而是殿下您。雖然田令孜早已派人來向你求援,可你卻遲遲不到,想來你兇中大概早有成竹。”
夔王嘴角一勾,露出一絲不易覺察的笑容,“是的,我知道你肯定不會殺他,所以何必要去。”
劉驽略略點頭,道:“殿下所料得不錯,我确實一個人也沒有殺。”
夔王眼珠一轉,将話題轉向他處,“田令孜派出去的那三十個懷揣聖旨的隐衛,我都給截下了。”
“哦,為何?”劉驽語氣平淡,似乎并不感到驚訝。
“因為聖旨寫得太粗糙,有的事情并沒有提及。謝攸之已經抄家滅族,追封給他的信國公又何來的‘世襲罔替’?所以我删去了這一條,将其改成‘冊封其女謝暮煙為信國郡主’。”
“謝暮煙是誰?”劉驽頗感訝異,對于這位已故宰相的後嗣,他隻知道謝安娘一人。
夔王淡淡一笑,“謝暮煙,乳名安娘,昔日在契丹草原上潛伏時又名柳哥。你叫了人家好幾年乳名,竟然毫不知情。”
“她從沒有跟我說過,我也不想問。”劉驽故作輕松地說道。
他深深地明白,在這條名叫李滋的毒蛇面前,自己流露出的每一絲情感都有可能成為緻命的罩門。
不在乎,或許是他能對謝安娘做出的的最大保護。
夔王忍不住捂着嘴咯咯地笑了起來,“‘暮煙起,百姓安居,戶戶有炊米’,這是謝攸之平生為官的宿願,最後用來給愛女取了名字。你居然不知道,實在是太可惜了。”
“暮煙起,百姓安居,戶戶有炊米。”劉驽聽後不禁跟着輕吟了一聲,歎道:“但願謝大人的在天之靈能看到那一天!”
“隻要你肯将袁岚遺書交給我,讓我能夠打敗王道之,那麼這一天很快就會到來。”夔王望着他,眼神異樣。
“袁岚遺書已被我藏到了隐秘處,殿下若想一睹其風采隻能看運氣了,你總不至于現在就威脅殺了我,讓我非得交出不可吧!“劉驽冷冷地看了此人一眼。
他輕輕拍了拍馬背,作勢要離開,”我這就奉殿下的意思,去大理寺上任,還望殿下能夠放行。“
夔王冷哼一聲,”這是你自己的主意,可不是我的意思。大理寺正卿主官刑審,并無兵權,這一點你可要想好了。“
“隻要殿下肯給我兵馬,我又何必在乎是甚麼名頭。”劉驽沉聲道。
“不,你是别有所圖!”夔王伸出蔥蔥玉指,指着劉驽的鼻尖,陰恻恻地說道:“别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甚麼!”
劉驽沒有争辯,說謊并非他的本性,他表現得頗為坦白,“殿下若是認為我有問題,那就派人來查我,總好過在這裡無意義地問東問西。”
“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見你。”夔王俊朗的臉上因為生氣而泛起一抹紅暈,他又補充了一句,“至少今天不想再見到你!”
“好,你不要為難李菁,否則你我之間不會好看。”劉驽留下最後一句話,頗具威脅之意。
他拍了拍飛龍的脖頸,飛龍撒開蹄子,往午門外狂奔而去,所過之處,黃塵彌漫。
夔王望着劉驽遠去的身影,定定地站在原地,遲遲不肯挪步,眼神冷冽,許久後吐出一句,“你即便當了大理寺卿又有甚麼用,狄辛必死!”
他雖然隻是簡單的一句話,卻已給那個在大理寺監牢中度過數載的狄姓青年判下了死刑。
若是他沒有猜錯,殺手應該已經趕赴大理寺監牢,并趕在劉驽上任之前殺掉狄辛。劉驽頂多隻能見到一具冰涼屍體,徒增傷感而已,沒有多大意義。
他不由地發出一聲歎息,拈指唱道:“昔日漢高祖提劍斬白蛇,垓下楚歌,烏江血水,功成之日萬骨俱枯……”
未過多久,一名紫衣太監帶着數名青衣太監急匆匆地向他走來,在距離他尚有數步時撲通一聲跪下,“啟禀殿下,田公公似是受了重傷,皇上把他送到了華清池,這就等着您回去救治呢。”
夔王眉頭一皺,“他又惹了甚麼麻煩?”
紫衣太監又是一磕頭,“田公公說,那個劉大人在他體内輸入了一股怪異的真氣,攪得他肚子裡肝腸寸斷,一刻也不得安生,這就求殿下您大發慈悲,救他一救。”
夔王見紫衣太監滿頭是汗,微微一笑,伸手抓住了其胳膊,将其從地上扶起,深情地說道:“德順,你也是跟了我許久的老人了,有些話不能人雲亦雲。田令孜說讓我救他,難道我就必須要救他?”
這個名叫德順的紫衣太監受寵若驚,連忙筆直地站好,恭恭敬敬地回道:“殿下所言甚是,田公公即便再尊貴,那也比不上殿下您啊。殿下您想讓他活,他就活,不想讓他活,那就由他受罪去罷!”
“走,帶我去看看他吧。”夔王甩了甩袖子,邁步欲走。
太監德順聽後愣在了原地,聽夔王這意思,竟是又要救田令孜,俗話說君心難測,果然是常理無法度量!
他趕忙帶着幾名青衣太監在前面帶路,一行人騎上馬,西出皇宮,很快到了華清池門外。
數百名侍衛見夔王駕到,連忙将正門打開,吹起長号,握起明晃晃的長戈,排成兩行站在路邊。
夔王領着太監德順等人,目不斜視,騎馬徑直入了園子,未過多久來到了一座偏殿。
偏殿中,衆人已是擠得滿滿當當,将躺在床上呻吟的田令孜圍在中央。
他們見夔王駕到,連忙轉身跪倒在地,黑壓壓的一片,齊喊道:“夔王千歲千歲千千歲!”
皇帝拘謹地站在一旁,臉上忽紅忽白,緊張地搓着手,”皇叔,咱們可是好久沒見了!“
夔王沒有理他,徑直從他身邊走過,沿着衆人讓開的道路來到田令孜跟前,伸手抓住其脈門,閉目探察。
一旁的衆人見狀連忙噤聲,沒人膽敢言語。
片刻之後,他睜開眼睛,向田令孜問道:“這就是劉驽給你種下的真氣?”
“是……是的,殿下千萬……救救我!”田令孜神情痛苦。
他緊捂着腹部,弓着腰躺在床上,活像一隻蝦米。
夔王點了點頭,“嗯,手法不錯!”
他朝身後衆人揚了揚手,“都出去吧!”
衆人一聽哪裡還敢逗留,紛紛退出了偏殿。
皇帝獨自一人,仍然站在牆邊發愣,“皇叔,我也要出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