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小天戲谑的說道:“是吧?所以我說了,這個人不可能是‘豐泉’!剛才輝哥說過,十六歲的孩子談戀愛是早了點兒,可是一個十歲的孩子談戀愛……這他媽就有些扯了吧?!”
荊輝反駁道:“對,你說的是有道理!可是,那也不能直接否定這個人就是‘豐泉’啊!說不定,是幾年之後,這個‘瑾’買到了這塊手表,然後作為信物,贈送給了‘豐泉’呢?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啊!”
羅小天斷然否決道:“您說的這種情況,根本就不可能存在!”說着,他搖頭晃腦的解釋道:“輝哥,您還是太年輕啊,您根本不了解當時‘老硬貨’的行情!在那個年代,咱們國家很少有進口商品,而且自己又造不出手表,所以在一九五八年,上海手表廠生産出第一代‘老硬貨’的時候,那可是舉國轟動、舉國振奮啊!手表上‘上海’兩個字,那可是毛爺爺的手筆,明白嗎?”
荊輝若有所悟的點了點頭,羅小天咧着嘴說道:“您自己琢磨,當時全國人民都想要手表,可全國隻有那一個廠子能生産手表!并且在那個時候,咱們國家還是‘配給制’,想買到一塊‘老硬貨’,難着呢,那得憑票購買!我這麼跟您說吧,當時一塊‘老硬貨’還在手表廠的車間裡加工呢,外面已經有一群人在拿着‘票’排隊啦!”
羅小天指着電腦屏幕裡的圖片,接着說道:“所以我敢肯定,在一九六一年以後,絕對不可能在市面上買到嶄新的‘第一代老硬貨’!就算以後能買到的,那也絕對是從别人手裡買來的二手貨!您想想,誰會拿着一塊‘二手貨’的手表去送人啊?并且,還恬不知恥的在表殼上刻上字?磕不磕碜啊?!”
“恩,有道理!”荊輝點着頭應道,略一思忖,他又問道:“哎,那照你的意思,這塊‘老硬貨’比你的這塊要值錢吧?”
“那是肯定的!”羅小天解釋道:“因為這是咱新中國的第一款、第一代手表,所以特别有紀念意義!并且,它的生産周期很短、數量又不多,到後期的‘存世量’就更少啦!為什麼收藏?收藏的價值是什麼?一個是看是否有紀念意義,另一個就是看‘存世量’,物以稀為貴嘛!這第一代的‘老硬貨’是全占了,您說,它能不值錢嘛?!”
荊輝疑惑道:“既然是這樣,那你剛才為什麼還那麼肯定,說這個人是窮光蛋?!”
“廢話!”羅小天很不屑的說道:“一個在二零零四年就死了的人,死的時候還戴着一塊一九六一年就已經停産的手表,他不是窮光蛋是什麼?”
荊輝質疑道:“哎?你剛才不是還說,他的這塊手表比你那塊還值錢嘛!”
羅小天很無奈的歎息道:“好吧好吧,那我就先給你們說說,這款手表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突然變得這麼值錢了!”
稍作回憶,羅小天接着說道:“那應該是在二零零七年,香港回歸十周年,在香港和澳門地區突然刮起了一陣針對‘國貨’的複古風!這股風潮很快就傳到了英國,并由此波及了整個歐洲!受這股風潮的影響,咱們這裡很多的老款、舊貨,甚至包括‘回力’和‘飛躍’球鞋,一夜之間在歐洲身價倍增,成了很另類的時尚品!這件事,你們都聽說過吧?”
林皓陽和荊輝點了點頭:确實,當年好像是發生過這樣一件事!不過當時大夥兒都覺得有些搞笑,沒想到,這件看似可笑的事情竟然還與“香港回歸”有關!
羅小天接着說道:“國外那邊倒是還可以理解,老外跟着瞎時髦呗!可是在香港和澳門,就連老式的半導體收音機、自行車和縫紉機……那些老物件,也被那些搞收藏的炒得火熱!這其中被炒得最狠的,就是上海手表廠的第一代‘老硬貨’,收購價格在很短的時間内被炒得翻了幾十倍!而且到現在都沒見價格回落!到最後,您就是有錢都收不到啦!”
林皓陽點着頭說道:“我明白了!這個人死于二零零四年,也就是說,是在‘老硬貨’的價格飙升之前!”
“對對對!”羅小天應道:“但是在二零零四年的時候,第一代‘老硬貨’在收藏者的眼裡,也還是值幾個錢的!不過,我覺得……這個人絕對不是搞收藏的!”
“為什麼?”荊輝問道。
羅小天解釋道:“那咱們還是從表鍊說起,‘老硬貨’一共隻生産了兩代就停産了!第一代的表鍊,是帆布的;第二代用了皮革的表鍊;但是從來就沒生産過金屬表鍊!而在當時那個時代,因為戴手表的人畢竟不多,而且鋼材資源緊張,所以根本沒有專門為手表加工配件和表鍊的工廠!”
荊輝指着電腦屏幕問道:“那這個表鍊是怎麼回事兒?”
“您聽我說完啊!”羅小天接着說道:“到了七十年代的時候,終于有生産鋼制表鍊的了,但當時的那些表鍊,根本無法更換到第一代‘老硬貨’上,知道為什麼嗎?”
“我知道!”荊輝回答道:“第一代‘老硬貨’的表柱不行,太粗了!”
羅小天伸着大拇指誇贊道:“聰明!”他接着說道:“後來,又出現了一種在當時比較時髦的廉價金屬表鍊,總算是能跟‘老硬貨’配套了!那種表鍊的接口可以調節,可以說,什麼手表都可以換上!不過現在那種表鍊早就沒有了,我不知道你們見過沒有,就是那種有點兒象彈簧、可以松緊、可以伸縮的金屬表帶!”
“恩!”林皓陽應道:“讓你這麼一說,我好像還真見過,不過是在我小時候!”
“是吧?”羅小天嘿嘿一笑,解釋道:“那種表帶既便宜又美觀、還實用,不過就是有一個毛病:戴着手脖子上,活動起來總夾汗毛!疼啊,所以後來就被淘汰了!”
林皓陽笑了笑,他催促道:“接着說!”
“恩!”羅小天接着說道:“後來改革開放,咱們的生活水平高了,手表也普及了,生産手表配件的廠家也就多了,雜七雜八的出現了很多品牌!不過這副表鍊嘛……”
羅小天盯着電腦裡的手表看了一會兒,他說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種帶卡扣設計的鍊式金屬表帶,應該是咱們濱城‘北極星’手表廠,在八十年代末生産的!而且是‘北極星’仿造‘東方表’、也就是咱們說的‘雙獅表’(ORIENT),生産的第一款雙曆手表所使用的表鍊!當時帶日曆的手表的表殼都很寬大,也很厚實,所以表鍊也很寬,這就是它能與‘老硬貨’配套的原因!哦對了,這款表鍊一直到現在,還可以在維修鐘表鋪子裡買到!”
荊輝誇贊道:“我操,真沒瞧出來,你小子可以啊!知道的東西還真不少!”
羅小天得意的一笑,很謙遜的自誇道:“那是!别的東西咱不敢說懂,可是要說起手表?不管怎麼說,咱也是個收藏愛好者啊!”
荊輝的眉頭一簇,又問道:“可是你說了這麼多,跟這個人的身份有關系嗎?你是怎麼看出他是個窮人的?”
羅小天收起了笑臉,他一本正經的說道:“不管任何收藏,講究的都是‘原版原貨’!也就是說,要保持收藏品最原始的樣貌,那才能體現出它最大的收藏價值!就拿這塊‘老硬貨’來說吧,本身它就是‘一表難求’的第一代,那它就是最有價值的收藏品!就算它原版的帆布表帶再破、再舊,那它也是最值錢的!”
荊輝點着頭應道:“我明白了,也就是說,假如這塊‘老硬貨’還帶着它原來的帆布表帶,那它的身價就無法估量了!”
羅小天痛心疾首的一點頭,嚷道:“可這個家夥呢?他竟然把那麼珍貴的表帶給甩了,換上了這麼一副不值錢的‘北極星’表帶!就憑這一點,他就夠該死的!他……”羅小天苦笑着搖了搖頭,歎息道:“算了,反正他已經死了!”
林皓陽若有所思的說道:“也就是說,這個人不可能是一個收藏愛好者,因為他根本不懂這塊‘老硬貨’的收藏價值!他之所以更換表帶,隻不過就是為了使用方便!”
荊輝補充道:“這個人戴手表,隻是為了看時間!可是二零零四年的時候,咱們這裡的手機都已經普及了,可他還在用這麼老舊的手表看時間?就算他不喜歡用手機,可便宜的手表總有很多吧?所以小天說他是個窮人,是絕對有道理的!”
“不光這些!”羅小天義憤填膺的說道:“要說這個人不懂‘老硬貨’的收藏價值,不奇怪!可是他身邊的人呢?他戴着這麼一塊‘各色’的手表、那麼多年,他身邊竟然沒有一個人提醒過他,這說明了什麼?這就說明,他生活的環境和人際交往的圈子裡……這麼說吧,我敢肯定:他周圍的人就沒有一個是富裕的!”
林皓陽默默地點着頭,突然,他的腦子裡閃過了一個他在“摸骨”時看到的畫面:那個人血肉模糊的雙手!林皓陽霍然起身,對荊輝慌張的招呼道:“輝子,快走,咱們馬上回局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