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從現在正候在靈魂地獄，能不能再進入輪回都說不準呢，更何況還給她。至于這慕子參……

　　慕子參？

　　想到慕子參，他的袖口一抖，将他拿了出來。

　　要是有了慕子參，瑤兒是不是真的就不會這麼想不開了？

　　而此時的慕子參，根本還在昏迷中。

　　“我甯可那日，你沒有将我抛開。隻要能和你在一起，去哪兒都無所謂……”渡瑤坐在地上，失聲痛哭。

　　陌衾末看着她悲痛欲絕的模樣，仿佛自己也同樣遭遇着這最壞的境地，心間，顫抖不已。

　　他蹲下身，将慕子參放在了她的身旁，便隐身離去。

　　瑤兒，但凡我陌衾末能為你做的，必達不休。你等我，待我先去把“有來無回”城夷為平地，再來候着你。

　　隻怪他最初太過婦人之仁，剛到那城池時，聽聞一個帶面具的小喽啰說，瑤兒已經離開此地，就疾如勁風地先來尋她。

　　瑤兒出現在安從的祭園中，一定是有人從中安排。

　　見着此人，他必不放過。

　　想着，他的雙眸恢複了一如既往的死神冰點。

　　身邊突然少了一股寒氣，渡瑤松了松環抱在雙膝上的手，将頭靠在了樹幹上。兒時的記憶，初到攝政王府時的喜悅和激動，此刻如潮奔湧，填滿着她的腦海。

　　黯然的目光從不遠處的墓碑上轉向身邊的萬物，視線猛地停在一個熟悉的小身影上……

　　“王爺？”

　　她悲喜交替，迅速從地上将他抱起，“你怎麼會在這裡？難道……”

　　難道他一直在她身邊？

　　不對，要是如此，那日墜入黑洞的就不會是他。

　　可是……

　　他這是怎麼了？為何一動不動了？為什麼要閉着眼睛……

　　“王爺？子參？”她試圖喚了他幾聲，還是絲毫沒有一點反應。

　　挽着袖口上的毛絨，輕輕為他拭去身上的灰燼。

　　看着此時當真如同布偶的他，心如刀割。

　　*

　　當渡瑤帶着慕子參風塵仆仆地趕往回未央城時，正值未央皇帝發布喪令之際。

　　二皇子未央衾末薨逝，舉國哀悼。

　　陰霾的天空猶如被潑上了淡墨，一紙難寫其中的哀傷。

　　空氣中彌漫着陣陣刺鼻的燃香味兒，每走幾步仿佛都能聽見挨家挨戶的歎息聲。

　　“二皇子死得可真慘，聽說那劍是從前面穿到後背的。”

　　“可不是嘛，你說好好的得待在宮裡享受不要，非得去找大皇子，這不連命都搭上了！”

　　“據說這皇上已經好幾天都未上朝了，病得可嚴重了！”

　　“一個兒子離家出走，一個死于非命，聽說其他皇子都不敢再争這儲君之位，不吉利……皇上不病才怪……”

　　“……”

　　城門之處，街市鬧區，白布飛揚。

　　全城官兵市民皆素面朝天，披麻戴孝。

　　渡瑤頓下腳步，視線一片模糊。

　　二皇子已薨，說得可是未央衾末……

　　她不信，她不相信！

　　這一切，就像是突如其來的噩耗，一樁一樁，讓她身心崩潰。

　　老天爺，你還要将這個世界上那些對她好的人一個一個地帶走嘛？！

　　二皇子……前幾日，他們還坐在同一輛馬車上有說有笑，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啊！

　　天空，突然雷聲陣陣，電閃不斷。

　　街道上，攤販們紛紛收攤奔走，胡同裡原本玩耍的孩子們被雷聲吓得哇哇大哭，不到頃刻間，各種各樣的聲音灌入她的耳裡。

　　雷聲，哭聲，收攤聲，奔跑聲……

　　最後剩下的，隻有空蕩蕩的寂靜，和打落的雨滴聲。

　　渡瑤站在雨中，心隐隐泛疼。

　　抱緊身上的慕子參，将他貼在離心髒最近的地方，那裡也正放着他送給她的那道同心鎖。繼而順着雨水流落的方向，一步一步踉跄着走去。

　　雨，越下越大。

　　心，随着越來越冷。

　　漫無目的地，就連雙腳都失去了知覺。

　　地上，飄着的，除了塵土，就是之前人們灑落的冥紙。

　　那是祭奠二皇子用的，可如今，她倒是覺得，這是為她而祭的。

　　“王爺，你睜開眼睛看看，現在的未央國，到處都在彌漫着死人的味道，阿甘死了，阿桃死了，敏姑姑死了，爹爹死了，就連二皇子，也死了……哈哈哈……”

　　早知如此，她就不該答應二皇子去什麼江南，如今，倒把自己命搭在了路上……

　　她嗆了一步，摔在泥濘的雨路中。

　　慕子參從她的懷裡被颠了出去，掉落在一旁。

　　雨水打在他的臉上，如傾盆之勢。

　　“王爺……”渡瑤爬向他，将他抱起，“對不起王爺，對不起……你有沒有受傷？”

　　此時，她神志不清，言語混亂。

　　隻是拉着袖子，一遍又一遍擦拭着慕子參的臉頰。

　　“王爺，我帶你回家好不好？”說着，她一骨碌從地上爬起，小心地捧着她唯一的寄托，往前走去。

　　“白燭冷霜凝，許是三生情，若為黃鹂唱，伴得一世緣。”

　　走着走着，她唱起了《君無邪》，凄涼之聲宛如天籁乍響，劃過天際。

　　“美人如畫，君王無情。若是走過你的心間，哪怕用一世容顔交換，今生亦無悔。”

　　“青絲發白，眉目褪去昔日色彩。不怪你殘忍怪我太認真，君王無聲，淚雨下……”

　　沒有樂聲，沒有掌聲。

　　地上刷白的雨路是舞台，周圍寂寞的塵埃是聽衆，噼裡啪啦下個不停的雨聲是掌聲。

　　她就這麼一路唱着走來，走到安府。

　　清音繞在心頭，在雨中震顫。

　　懷裡，慕子參眼眸泛動，他似乎聽見了她的歌聲，聞見了她的淚水。

　　好在，他回到了她的身邊，吸取了她的靈氣，才得以恢複些體力。

　　身上傳來的劇痛讓他幾度咬牙隐忍，但身上傳來的餘溫又讓他舍不得現在掙紮起身，因為他知道，這是她的溫度。

　　還有，她沉穩的心跳聲。

　　“吱呀——”

　　安府的後門剛被她推開，就嘭地一聲倒地。

　　盡管雨下得極大，還是沒能一并将門闆上堆積的塵土沖刷得一幹二淨。

　　渡瑤走了進去，視線依然模糊不已。

　　“王爺，我們到家了。”

　　她對着空氣，輕聲說道。

　　衣襟裡的他，聽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