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玄枵鬧南海,無影得殘卷
九月十二卯時,玄枵坐于歲星宮正殿之上,眉頭緊鎖,心中煩悶不已:“我已知鹑火去向,卻要如何将他奪回?親自去南海走一遭最好,可我沒有兵器,以一敵六略顯勉強。是時候取出那兩把魔劍了,于無形中取人性命的殺人利器。唔,現在就把鑄造這兩把劍的人召來吧,事不宜遲。”
想到此,玄枵舒展眉頭,用心靈傳信喚來了實沈和大梁。殿門開處,走進一對青年男女,這兩人是天造地設的一雙。實沈長發披肩,生得清新可人,身穿連珠琉璃裙,綠發藍瞳;大梁也是一表人才,面如傅粉,唇若塗朱,黑發紅眼,身穿一件青衣。他們早已喜結連理,且擅長鑄劍,人稱“歲星小幹莫”,鑄劍本領不亞于昔日凡間楚國之幹将、莫邪夫婦,實沈年方二三,大梁小她一歲。
“參見玄枵大哥,召我夫妻二人有何要事?”玄枵手托下巴說道:“我聞你夫妻鑄劍水平不低,星紀與壽星兩老兒對你們也十分器重。你二人此生作品之高峰子虛、烏有雙劍,應該還在此間,我欲借來一用,前往南海将鹑火救回。”“大哥謬贊了,”大梁尴尬地笑道,“子虛、烏有雙劍僅能代表一時之頂峰,日後也許還會有更好的劍被鑄造出來。”實沈附和道:“夫君所言甚是,若大哥不嫌棄,雙劍就送與大哥作為佩劍,且請随我二人前去取劍。”玄枵當即起身大笑道:“好!我們這就去讓兩把魔劍出鞘!”
實沈和大梁在前領路,出了大殿,往北走了有一盞茶的工夫,行至一處樓閣前。這樓閣有三層,乃用翠竹修建,是實沈與大梁鑄劍以及藏劍之所在。入口上方有一牌匾,上面用行書寫就四個大字:“卧虎劍閣”。實沈上前推開竹扉,頓時有一陣寒氣襲來,一層擺放各式寶劍,每一把都鋒利無比。“子虛和烏有在三層,我去取下來。”說着,大梁飛身上樓,不一時,作托物動作返回。他的手中并無一物,卻有十分強烈的殺氣彌漫在四周。
大梁自豪地說道:“這子虛、烏有雙劍,乃我與内人用匿形玄鐵鑄就,故無法見其形體,從劍刃到劍柄都是隐形的。對應其名,可殺人于無形。昔日凡間大文士司馬相如作《子虛賦》,内有子虛、烏有二位先生,今有我夫妻二人鑄造子虛、烏有雙劍。”玄枵上前欲取雙劍,感覺有無形的刺阻攔自己,寒氣砭骨,無從下手。大梁解釋道:“此雙劍極具靈性,必須是被承認之人方可為其劍主,持劍之人在被承認之前隻可祭起在空中斬人,不可拿于手中,它對鑄劍之人是不會排斥的,所以我才能将它托于手中。”
玄枵聽了,雙臂交叉,雙手食指與中指并攏,而後伸展雙臂發力,操縱兩道劍氣騰飛,并在背上變出兩個劍鞘,“豁啦”一聲響,雙劍被收于鞘中。玄枵打趣地說道:“雙劍果然寒冷,若非我身上星寒戰甲與之相生,恐怕此刻我已被凍僵。”實沈、大梁一齊上賀:“恭喜大哥成功收納雙劍,不日即可被雙劍承認,成為雙劍初位劍主。”
“子虛、烏有雙劍已歸我所有,我宜速速前往南海。今日之事,切不可讓鹑首、鹑尾得知,否則容易亂了他們的心境。”玄枵說完,化一道長虹而走。實沈、大梁面面相觑,他們不清楚鹑火究竟發生了什麼,既然是玄枵下令保密,也隻能照辦。
且說南海之中,斷浪等六人對鹑火的冰雕無計可施。止水無奈地說道:“這厮為歲星神将,又有走火入魔的特征,若貿然破冰,必将使南海天翻地覆。”紅焰大吼道:“那該怎麼辦?都怪凝霜将他帶到這裡,否則怎會有這許多麻煩!”凝霜面露愠色,冷冷地說道:“怪我也沒用,現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此人體内封有一隻魔兵獸,任青與穆拉有過交情,不如我們借他的面子去求穆拉幫忙。”麥鏡、斷浪和佐治一緻表示贊同。恰在此時,海中現出一道螺旋浪頭,貫穿至底,内中有一灰發紫瞳男子,正是玄枵。待巨浪平息,玄枵穩穩地落在衆人面前。
斷浪大喝道:“你是何人?竟可以出入這被黑暗籠罩的海域!”玄枵拱手作揖:“我乃歲星宮之主玄枵,有一夥伴在貴處,他體内的魔兵獸于本座有大用,特來取回,并不想引起争端,還請魔王通融。”斷浪拱手回禮:“原來你就是玄枵,久仰大名,我也知道冰中之人為鹑火。但是很可惜,我無意将他交出,此人體内的魔兵獸亦為吾等觊觎之物!想帶走也可以,先與我‘飄蕩的死神’過兩招!”
說着,斷浪施法全副披挂,身穿海獸戲波連環甲,足蹬大鵬羽靴。随後,他于雙手中召出一對兒長槍,左手槍烏纓鐵杆,一團黑氣缭繞;右手槍銀纓點鋼,道道紫光刺眼,槍杆上均纏有一條長蛇。“妖槍驚濤,魔槍駭浪,天下無雙!”斷浪将雙槍舞起,引得水波蕩漾,周遭岩石俱碎。玄枵不屑地哼了一聲:“敬酒不吃吃罰酒,歲星宮之主可不是病貓!”
斷浪見玄枵口出大言,背上劍鞘中空空如也,不由得仰天大笑:“玄枵啊,說大話也要有資本,你什麼兵器都沒有,如何能敵得過我呢?”玄枵冷笑着回應道:“你看不到不代表沒有!”說着,他雙手食指與中指并攏,口念真言,背上劍鞘震動,有強烈殺氣透出。斷浪頓時警覺,将雙槍祭起,飛在水中如長蛇般襲向玄枵。
“當”的一聲響,驚濤、駭浪被一股無形力量阻住,停在半空。斷浪驚得目瞪口呆,不知道是什麼東西阻擋了自己的攻擊,便将雙槍調轉方向,對玄枵左右夾擊。玄枵立于原地不動,操控劍氣護身,又是一聲響,雙槍在距玄枵七尺遠的地方被攔下。“可惡!這玄枵用的是什麼兵刃,竟然如此詭異。”斷浪将雙槍收回手中,擺開架勢,搖動左手驚濤,照玄枵咽喉刺來。此時,雙劍自己飛到了玄枵手中,等于承認他是子虛、烏有的劍主。玄枵大喜,握住雙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回攻斷浪,二人在空中槍劍相碰,火花迸出,沖力極大,兩個都後退十餘步。
過了一盞茶工夫,二人定氣凝神,再次殺在一處。子虛烏有雙劍本就非比尋常,被玄枵用得更是神出鬼沒,招式變化多端,難以捉摸。斷浪手中驚濤駭浪雙槍也不簡單,隻攪得南海風浪滔天。止水等五人看得呆了,此戰為無形對有形,玄枵和斷浪在水中你來我往,躲閃騰挪,不時響起兵器碰撞之聲,一道道劍氣與槍波将周圍礁石轟為齑粉。一個是歲星宮之主,頭上一團煞氣;一個是南海之魔王,腳下一道碧波。但是,他們均未使出全力。鬥了約有五六十個回合,二人殺出海面,斷浪被玄枵用雙劍逼住兇口,在無形的威脅中步步後退。
止水他們見斷浪力怯,紛紛召出兵器,準備出水助陣。止水旋轉渾鐵錨,佐治輪開方天戟,麥鏡揮動冰輪鈎,紅焰舞起斷水雁翎刀,凝霜緊握極光冰魂錐。恰在此時,五人感到十分灼熱,海内傳來聲聲獅吼,并且伴随着爆裂之聲,随後就是碎冰亂飛,一道黑色火焰撲面而來。五人急忙躲開,凝霜驚叫道:“那厮破冰而出了,快去阻攔!”未及行動,半人半獸的鹑火已沖至面前,怒目圓睜,周身仍被黑色火焰包圍,且在水中不滅,與黑暗燈塔的光柱幾乎融為一體。五人将鹑火圍于核心,被熱浪逼住不敢上前。
凝霜也不敢使出瀚海闌幹,擔心禍及其餘四人,隻能眼睜睜地看着鹑火沖出水面。玄枵看見鹑火出來,忙棄了斷浪,欲阻攔鹑火,卻也無法沖破他周圍的熱浪。鹑火望向西方,大吼一聲,飛身直奔千尋塔方向而去。玄枵生怕鹑火壞了诹訾和落魂的毀魂滅魄法陣,慌忙追了上去。斷浪并不追趕,隻是潛入海中,對凝霜他們淡然地說道:“是吾等緣淺,命中得不到黑獅子,随他去吧。至于任青那邊,先讓他唱一陣子獨角戲,我們的态度盡可能要**一些。凡間是要去的,但不是現在,距離那個特殊的日子越來越近了,宜早作準備。”說着,他又浮上水面,其餘五人随後跟上。斷浪将手一指,止水他們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隻見黑暗燈塔的兩根光柱中橫向的一根已經開始向天空傾斜,形成了一個角度。
除凝霜以外的四人立刻會意,紛紛告辭返回所轄海域。凝霜也回到燈塔之上,靜觀黑暗光柱的變化。但他此時也在打着小算盤:“隻有我的瀚海闌幹能制住鹑火那厮,玄枵一定會低三下四地回來求我相助,到時候可以好好的收拾收拾他。”
幽靈河畔碎冰之上走來兩個身穿黑鬥篷,頭戴兜帽,背長黑色羽翼的男子。其中一個看到這情景,嘴角微微上揚,奸笑着說道:“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幽靈河被黑獅子烤幹了,四海也出手了,穆拉恐怕要坐立不安了,如果把這些告訴門主他一定會高興的。”另一個男子一言不發,隻是輕輕點了點頭,随後二人就遁回黑羽門向鬼霧彙報。
且說晶無影前往狼族史館,被把門軍士攔住:“晶無影大人,請留步,你乃外族客卿,若無王上特許,不得閱覽我族之史書。”他眼珠一轉,在手中變出一個假令牌,在上面施了迷魅之術,對着軍士一晃,厲聲喝道:“汝王煉靈特許我前來閱覽史籍,汝等竟敢阻攔,小心狼命不保!”那些軍士聽了,紛紛退開,恭迎晶無影進入史館。
晶無影支開禦史,徑奔史館最裡頭,見一黑色大門緊閉,上有數道鐵鎖,門楣處挂一牌匾,上寫朱漆大字:“諱史庫。”旁邊白色牆壁上釘着三個頭蓋骨,下面寫有血字:“太史狼狐[1]兄弟三人不肯曲筆書史,今滅其九族,懸三人頭顱于此。其所著典籍,俱封于此庫内供蟲豸與鼠類啃食。日後如再有直筆書史者,以此三人為看樣。我族新任狼王與繼任太史須至此肅立半個時辰,保證修史絕不揭醜!狼王風火書于狼族興平元年。”晶無影雖為魔族,心若磐石,見此情景,也弄了個“雙照淚闌幹”,取出随身酒囊,自己痛飲一口,将剩餘的酒都倒在地上,叩頭拜道:“狼族不知善待秉筆直書之人,必遭天譴,汝兄弟三人的冤情一定會昭雪的!”
祭拜已畢,晶無影施法穿門而入,庫中一片蕭瑟,黴味兒令人窒息,隻擺着一個桌案,遍地都是殘破的竹簡。群鼠亂竄,齧咬着已經十分不完整的竹簡,發出陣陣磨牙的聲音。晶無影環顧了一下四周,發現有三份竹簡不一樣,老鼠們都在不自覺地躲避着它們,不願意啃上一口。他随即走過去拾起這三份竹簡,坐于桌案前開始閱覽。
第一份竹簡内容嚴重缺失,隻有幾個詞語依稀可辨:祭天大典、三邪神降臨、逼主就範、強賜狼子野心。晶無影廢卷而歎:“怪哉!這幾個關鍵詞想要表達什麼?這份竹簡所能提供的信息隻有這些,再看看另外兩個。”
第二份竹簡其實隻剩一點殘片,上面隻寫了斷斷續續的幾句話:“狼族立國243年/[2]行祭天大典/忽有邪靈到訪……”,記載到這裡就斷線了,前後無法串聯。“看此字迹,不是同一人所寫,但所述事件應該是同一件事,最後一個竹簡又記了些什麼?”
第三份竹簡更加奇怪,大部分内容都被血迹所污,隻有六個字可以看清:“邪神欲滅我族。”晶無影雙手開始顫抖:“難道說,寫這份竹簡的太史記載到這裡就被殺了嗎?而且是當場誅殺,前兩個竹簡上都沒有血迹啊!”他又一次垂下兩行清淚,齧破小指,用血在桌案上作詩一首:“昏君不知恤骨鲠,鼠類有心存真相。史家絕唱今猶在,不見當年太史公。”寫畢,晶無影将三份殘卷籠入袖中,返回史館,又去翻了幾卷官修正史,隻看到了前番中山狼給煉靈看的内容,并無殘卷之上所述之詞,而且狼狐三兄弟不見于史冊。唯一令他眼前一亮的是1966年的實錄,即暴炎下令将狼子野心改稱妖物的記載。
晶無影皓齒微露,輕蔑地腹诽道:“狼族見不得人的曆史都在這裡了,官修的史書根本不靠譜,真是欲蓋彌彰。整個狼族都活在自己人編織的謊言之中,認為狼子野心是天神所賜之聖物。豈不知這隻是第一個得到它的那個倒黴蛋的自我安慰,還屈殺了直筆史官狼狐一家,實在好笑。暴炎算開了點竅,願意重新定位狼子野心,可惜也沒有撥亂反正,緻使真相一直被掩蓋!”他長歎一聲,又對着那三個頭蓋骨拜了幾拜,施法弄幹地上的酒,這才大步走出史館,卻不知在暗處有一雙邪惡的雙眼正在死死地盯着自己。
待晶無影走遠,花面狼從藏身之處閃出,自語道:“晶無影這厮入了諱史庫,此事還是不要告訴王上,讓煉靈這糊塗蛋一直蒙在鼓裡好了,待大戰再度爆發之時,即為邪神滅世之刻!”他的嘴角上揚了45度,眉宇間邪氣暴露無遺。
再說千尋塔下,诹訾與落魂擺下毀魂滅魄法陣,二十枝紅燭至九月十二已滅了一半,即已毀去星紀壽星二魂三魄,仍有一魂四魄未毀,聖光城中,星紀、壽星二人已覺兇悶氣短,不時咳出鮮血。
恰在此時,鹑火與玄枵正往千尋塔趕來,诹訾感到了鹑火的熱浪,便向落魂問計。落魂捋髯冷笑一聲,召出兩把白色羽扇,一名魂飛,一名魄散,扇面乃用魔獸當扈羽毛所制,扇柄是用鬼差之骨造就,輕輕一扇即可滅掉剩餘的紅燭。不知星紀、壽星二人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1]得名于春秋晉靈公時直筆史官董狐,此人堅持記“趙盾弑其君”。兄弟三人被殺的典故來自于齊莊公時太史伯仲叔季兄弟四人,因堅持記“崔杼弑其君”而被殺了三人,至太史季仍不改,崔杼乃止,本作中這個直筆史官是被滅族的。
[2]表示有殘缺,下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