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8
毋庸置疑的事情是,尤利塞斯是個極其冷靜理智的人,尤其是在最應該慌亂的情況下,他反而更加能夠冷靜下來,做出最正确的判斷。
尤利塞斯是在召喚儀式上被那什打死了忠仆才轉系的,事實上,他孱弱的體能并不非常适合成為一個黑騎士。葛璐德很确定這一點,所以當她在巡查的時候察覺到尤利塞斯沒來得及完全消除的氣息的時候,她毫不猶豫地追了上來。她同樣非常清楚,尤利塞斯的戰鬥策略比他的戰鬥力要強大得多,留出充足的時間讓尤利塞斯來制定計劃是一件多麼危險的事情。
在尤利塞斯拔出劍,擺好戰鬥架勢之後,按照黑騎士決鬥的一般規則,葛璐德騎着的夢魇後退了十米的樣子,留出沖鋒的餘地――盡管尤利塞斯是用雙腳站在平地之上的。
在葛璐德終于站定,雙方距離最遠、她自己松開了缰繩也反手去拔黑騎士大劍的一瞬間,她看到尤利塞斯以最快的速度給自己加上了亡靈的祝福和黑騎士的沖鋒,最大限度地提高了自己的速度之後,轉身跑了。
――修拉說得對,尤利塞斯稀薄的騎士精神就和他孱弱的體質一樣令人難以置信。
大概是尤利塞斯逃跑的表情和舉動太過于坦坦蕩蕩,葛璐德大概愣了有半分鐘,才确定尤利塞斯不是采用了什麼特别的戰術,而是真的轉身逃跑了。而這因為不能接受這個事實而導緻浪費的半分鐘時間,導緻了葛璐德最終花了整整三天半,才再度從北陸最南端被大雪覆蓋的山脈之間找到了尤利塞斯。
相同的逃跑招數當然不可能再用第二次,所以第二次見面的時候,尤利塞斯就已經有了戰鬥的覺悟,并且做好了戰鬥的準備。
事實上,即使在清楚地知道自己沒有任何勝算的情況下,單憑打鬥,他也支撐了遠遠超過葛璐德預計、甚至是超出他自己想象的時間。
這三天通過逃跑争取的時間他也并沒有浪費,葛璐德再一次自上而下砍下來的時候,他舉起大劍生接了這一下。兩把大劍在空中交錯出閃亮的火花,随即在雙方僵持角力的時候,尤利塞斯突然卸下了全部的力道,就地一滾,左手袖子裡藏着的短刀猛地刺出,一下子從腹部刺進了葛璐德對的坐騎夢魇的心髒。
葛璐德沒有料到尤利塞斯居然會在角力的時候突然撤力,重心不穩到直接從夢魇上摔了下來。不過那種情況下撤力,尤其是當對手是葛璐德・艾謝特的時候,這顯然是一件相當危險的事情,葛璐德可以清楚地看到,尤利塞斯左邊個胳膊在非常勉強地刺殺了夢魇之後就徹底軟軟地垂了下去。
盡管看起來,到這一刻為止,雙方算是都站到了平地上,似乎是到了相同的位置。然而葛璐德隻收了幾道輕傷,而尤利塞斯則已經快要脫力,同時一條胳膊基本不能再動了。
“我沒想到你會在戰鬥中用這種伎倆。”葛璐德看着尚還刺在夢魇兇口的短刀這麼評價道,“我沒這麼教過你。”
尤利塞斯擦了一把幾乎流到眼睛裡去的混着鮮血的汗水,盯着自己的老師回答:“我也沒想過有一天,老師你會騎在夢魇上和一個站在平地上的人戰鬥。”
葛璐德微微垂下視線,無法否認,在戰争開始之後,自己早已經為了勝利和忠于女皇的信念而無法貫徹自己的騎士精神:“尤利塞斯,要是我不手下留情的話,你已經死了。投降吧,你沒有其他選擇。”
尤利塞斯幾乎是靠拄着自己的大劍才能筆直地站着,大雪在他金色的短發上結起了冰花:“不,你錯了,我還有其他選擇,起碼我還可以選擇戰死。”
大劍相互撞擊的聲音再度響了起來,葛璐德看着這個已經隻能憑着單手揮舞大劍、非常勉強地抵擋她的進攻的少年,在心裡歎了口氣。她想起她教導這孩子的四個月裡的很多小事,她是真的喜歡尤利塞斯,這個孩子從各個角度對她來說,來說都是個非常合适的學生。
――假如不是最後的叛變的話。
葛璐德終于狠下了心,偏轉了劍的方向,瞄準了尤利塞斯的脖子。
就是這一刻!在察覺到葛璐德的決心的瞬間,尤利塞斯的眼睛猛地亮了一下。之前的進攻或許千變萬化,但是他非常清楚葛璐德最慣用的殺招,從角度、出手的力道、還有瞄準的部位,都非常清楚。
就和之前一個人模拟過的無數次一樣,尤利塞斯直接丢掉了大劍,直接用右手抱住脖子,手腕上的護甲被大劍直接擊中,骨骼被斬斷的痛苦從手腕上傳來,尤利塞斯絲毫沒有停頓地用已經折斷的手肘對着葛璐德大劍一壓,借着這一劍的力道跳了起來,飛腳向對方踢了出去。
他的騎士靴頂端瞬間彈出一把尖刀,斜着切過了葛璐德的腹部。
血,流了一地,尤利塞斯側身摔倒在雪地裡,大口地喘着氣,再也沒有了站起來的力氣。
就差一點,尤利塞斯有些遺憾地這麼想着,因為葛璐德居然能夠在那種情況下強行後撤了半步,傷口太淺了,遠遠不足以緻命。
真不愧是大陸最強的黑騎士,果然沒法兒全部如同預料。不過這一回真的已經用盡全力了,再也沒有别的能做的了。尤利塞斯苦笑了一聲,就算能用的卑鄙手段都用盡了,到底還是赢不過絕對的實力。
葛璐德沒再說什麼,腹部的傷口不算深,用簡單的魔法藥劑潑過去,很快就止了血。她再度舉起大劍,不算快地揮落了下去。
“铿锵――”
另一柄大劍不知道從哪裡直直地飛了過來,撞在葛璐德的大劍上,把她整個逼退出去兩三米遠。
“尤利,每次找到你的時候你都這麼狼狽。”歐文帶着調侃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而且每次奉命出來找你,起碼都要花費我兩三天才能找到你。”
“歐文。”葛璐德看着從容地走過來的金發高個青年,然後多年來第一次喊全了他的名字,那個冠以巨鹿家族姓氏的名字,“歐文・墨洛溫。”
巨鹿墨洛溫家族的年輕人放下剛剛擲出劍的手,走近到尤利塞斯身邊,然後俯身撿起了尤利塞斯的大劍,擡起頭向着自己多年裡的老師颔首,一如既往溫和地微笑:“好久不見,葛璐德院長,我這個做學長的,怎麼也不能讓學弟死在前面。”
――――
盡管不是完全沒想過,在這種時候孤立無援地進入奧斯庫特是一件多麼危險的事情,不過特薩顯然沒料想到會是這樣。這是當她坐在布置得精緻華麗的房間裡的時候,拖着腮幫子百無聊賴地這麼想着――
對了,五分鐘之前,她被送進來的時候,殿前魔法師喬・蒙蒂斯子爵還補了一句:“茨威格小姐,這一間,就是之前蘭斯洛特大公逃出去的那一間,不過現在加固成了在房間内無法使用魔法力,所以我想即使你的魔法力天賦驚人,你不可能再逃跑一次了。”
莉茲也算是心大,大概是仗着奧斯庫特沒有人從來見過自己,乘着沒有白鲨家族的特殊标示的小船就光明正大地在奧斯庫特的海港上了岸。
這可不是和平時期,哪裡會有多少船進入港口?于是她們兩個很自然地收到了懷疑,一連串的隔離審查下來,正當特薩在猶豫到底要不要武力突破的時候,她見到了前黑魔法系副主任,同樣也是女皇的殿前魔法師喬・蒙蒂斯子爵的臉。
“特薩・茨威格小姐。”喬不太年輕的臉上滿是慈祥――當然沒有人認為喬・蒙蒂斯的能力和他的臉一樣和藹――地對着特薩說道,“很高興再次在奧斯庫特見到你。”
特薩在心裡翻了一個白眼,可是我一點都不高興。
枉費特薩還特地詢問了一下莉茲有沒有被扣留,結果喬非常和善地告訴她,和她一起被扣留的棗紅色頭發的怪物毫不猶豫地打傷了數名守衛,而後卷走了囤積在岸邊的好幾噸物資,假如特薩知道那個怪物的行蹤的話,請輕快告知他們。
――敢情莉茲說的補充物資是指搶劫麼?特薩撓着腦袋,早知道那時候的守衛這麼松懈,她就不猶豫可能的後果,直接打暈看守趁機逃跑了。
不過現在想這個晚了點,特薩倚在窗戶上,遠遠地看着學院高高的鐘樓,想起來當初離開奧斯庫特的時候,還隻是打算以優秀學生的身份去見蝮蛇大公。她那時候還滿心思考着自己是不是真的要提前畢業,畢業之後要去哪裡旅行,憧憬着以後會有什麼樣的冒險,以及,能不能去亡者森林見到*師修拉,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是自己的父親。
想起來真是遙遠的過去。
那個時候,她當然從沒想過那個在她心目中就是随便應付一下的古闆老頭子蝮蛇大公會是她的兄長,也沒想過這一次會過這麼久才能再次回到奧斯庫特,更加沒想過,再次回到奧斯庫特,會是被全程押送、直接軟禁的局面。
“特薩小姐。”有人打開了門上用來通話的小窗,“女皇陛下詢問您,覺得這裡一切都還好麼?”
假如你把軟禁起來,還封鎖了魔法力稱之為“好”的話,我過得相當不錯。特薩一邊腹诽着轉過頭,頓了一會兒才幹脆地問道:“你稱呼我‘特薩小姐’?女皇陛下這不打算承認這裡關着的,是黑龍大公麼?”
來人大概是女皇的親信,他隻停頓了一會兒,就非常鎮定地無視了這個問題:“特薩小姐要是覺得一切都好的話,女皇陛下她想見您一面。”
女皇要見她?特薩抖了抖眉毛,既沒有把她當成籌碼去要挾議會,也沒有幹脆處刑她來打擊議會的信心,女皇甚至沒有承認自己抓到了黑龍大公,所以女皇她這到底是要做什麼呢?
特薩相當努力地思考着,甚至開始假想要是在這裡的是席恩,這種情況下他會做出什麼樣的決定。随即特薩悲哀地發現,席恩應該根本不會把自己弄到這個境地。
她放棄了揣度女皇的意圖,幹幹脆脆地回答道:“好,請打開門,為我帶路。”
“不……”對方遲疑了片刻,然後才說道,“陛下的意思是,打開門,她将進去與您談談。”
特薩饒有興緻地盯着門闆,想象着一門之隔的後面,女皇是用什麼樣的表情站在那裡,而後她才問道:“你們不怕我挾持女皇?”
“我們相信您不會的。”對方非常肯定地說道,“您現在沒有魔法力,就算你挾持了女皇,我們也有把握能很快重新控制局勢,請不要做無謂的事情。”
“好吧。”特薩故作輕松地聳聳肩,找椅子坐了下來,“女皇陛下,請進。”
安靜了好一會兒,門才被慢慢地推了開來,特薩定了定神,看着這個曾經是大陸上最高貴的女人帶着冷峻的表情,慢慢地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