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黃,那個伯爵還不肯把通行證簽下來嗎?”荷洛依看着一臉頹唐着搖頭的小厮,不由失望的歎了口氣。
這是一個碩大的木制房間内,空氣中彌漫着馬糞和黴味,牆邊堆了十幾個上了鎖的大箱子,旁邊還鋪着厚厚的稻草,上面蓋了一層薄薄的毛毯,而毛毯上真有兩個衣衫單薄的人正呼呼大睡着。不遠處,一排穿着相當漂亮的伴舞裙的魔偶成排的堆在牆角,一個帶着護目鏡的女子正拿着一柄小錘輕輕敲打着那些魔偶的表面――這是她在給魔偶檢查和維護。一個相貌英俊的吟遊詩人高高的坐在那一堆箱子的頂上,時不時的撥弄一下懷中的魯特琴,陶醉的輕哼幾聲,間或忽然停下來從某一段倒退回去重唱幾句,直到一個滿意的拍桌子,驚喜的拿出兜裡的筆記本把滿意的一段節拍記下來。
這裡是萬花鏡歌劇團臨時租用作為劇團營地的大倉庫。作為北地最著名的歌劇團之一,巡回演出時本該被各個領地上的領主們奉為上賓迎進城堡和大宅裡的,然而前幾天發生的慘烈事件讓掏錢請他們來此地演出的金主愛普爾家族一夜間垮台,那筆出場費自然也消失在了茫茫的債卷堆裡,更凄慘的是,愛普爾家族的地産全部被那個新的伯爵大人給封存了,搞的現在歌劇團隻能臨時找了個倉庫容身。
“哎,還沒批下啊,那個伯爵大人可真靠不住。”旁邊一個穿着繃得很緊的紫色外衣的大漢娘娘腔的撅着嘴唇道。
“開什麼玩笑啊!還要在這裡待多久啊。天天睡在這種地方,疹子都要爬出來了啊。還有蟑螂和臭蟲”一旁的荷諾麗怪叫起來,雖然長得和和姐姐一模一樣,但這個女孩的性格比起她姐姐可要毛糙和潑辣的多,在歌劇團裡擔任的角色也是與其性格相符的高音主唱手。
“嘛,我倒是不介意。雖然是對皮膚有些不好啦。”娘娘腔的大漢扭了扭身子,“不過我們以前不就是這麼過來的麼,哦,對了,現在還多了可愛的艾莉絲醬~~”大漢愛憐的看向牆根那個正抱着兔子玩偶聽帥哥吟遊詩人彈琴的小女孩,現在的艾莉絲已經把以前在愛普爾家那套昂貴的洋裝換成了普通的村婦布衣,看上去就像鄰家一個不起眼的女孩一樣。
“對……對不起,團長,恐怕是因為我之前去愛普爾家族的關系……”荷洛依有些低落道。
“呀啦,說了不要緊的啦,小依依,我們都是一家人嘛……嚯嚯嚯。”那個娘娘腔大漢用紙扇掩着嘴高音笑着。
“那個,洛依姐”送信的小男孩扯了扯荷洛依的裙子,把一封羊皮紙的信封遞了過去,“那個,辦事處的那個人要我把這個遞過來,我不識字,你看看是什麼東西啊。”
“哎。”荷洛依愕然的叫了一聲,把那封信接過來一看,正面的烤漆封印上寫着……
“請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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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長的人流從街頭一直排到街尾,人們在寒風中瑟縮着,或是依偎在一起取暖,卻沒有絲毫放棄和離開的意思。當然,也不是沒人試圖插隊,但旁邊那些裝備着圓頭大木棍的殖民軍協管員很快會沖過來把插隊和推搡的人拎出來扔到隊伍最後面去,不服的?揍!
那些好不容易排到隊伍最前面的人,在街頭一個小房子的窗口,戰戰兢兢的報上姓名和住址然後在指紋儀上摁上指紋,窗口内的機械奴工把數據和昨晚士兵們發放食物時統計得到的居民戶口記錄比對無誤後,就把一張藍色的小卡片遞了過去。領到卡片的人一臉感激涕零的捧着,一路小跑到最近的救濟站領取那活命的口糧。要知道即便是貝爾蒙這樣的繁華城市,也依然是貧窮者居多,特别是那些靠給三大家族種地吃飯的農奴和給工坊打短工的工人們,更是過着有一天沒一天的日子,這次貝爾蒙暴亂,那些暴亂區域的家裡基本被搶的一幹二淨。暴亂之後貝爾蒙一片廢墟殘骸,沒地方打工,商路斷絕,商鋪也多關門,殖民軍的救濟站成了廣大民衆唯一的食物來源了。
“真可憐……”荷洛依倚在馬車的窗口,有些憂傷的望着那些在隊列中瑟瑟發抖平民。
“至少我們還有輛馬車!”荷諾麗在一旁漫不經心的磨着指甲說道。
“啊,這世道就是這麼殘酷”娘娘腔的團長有些多愁善感的說道,“不過,至少看起來那個伯爵似乎還是個好人。”
“團長!”荷洛依有些氣鼓鼓的看着娘娘腔的大漢,吓得後者呀一聲縮在椅子上,“人家隻是說說嘛,洛依你的表情好口怕。”
“要不是那個什麼克亞奇伯爵,這些人才不需要救濟呢。而且,要不是他,艾莉絲她家也不會……”
“我……我當然知道,我就想說……要是換成别人,才不會管……那些……又瞪人家,人家好怕的。”娘娘腔一揮手裡的手帕,做擦眼淚狀。
“洛依姐,我們到了。”趴在車頂上探頭探腦的小男孩大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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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庫拉格的那個德瑪西亞伯爵發出的請貼上寫的内容是邀請參觀殖民軍的授勳儀式,他本人将會親自為上次戰役中立下汗馬功勞的那些士兵頒發獎章,同時他還有志與貝爾蒙的頭面人物一同商議“振興貝爾蒙的未來大計。”
授勳儀式的地點在作為軍醫院的天體教神殿旁邊的一個偏殿。車夫趕着馬車進大門時,荷洛依順着窗口看出去,發現神殿廣場已經停了不少馬車,而且有些裝潢還非常華麗,幾個正在下馬車的人她還依稀覺得面熟,應該是上次她在歌劇院演唱時站在最前排的一些人。不是有錢有勢的商人,就是一些僅次于三大家族的小貴族。
“那些人……這裡的地頭蛇還真都來了呢。”娘娘腔的團長攥着手帕有些緊張道。
“怎麼可能不來,畢竟最大的那條蛇都被打死了啊。”荷諾麗輕輕哼了一聲。
“呐,洛依,等會那個伯爵出現的時候,你别……”娘娘腔團長有些擔驚受怕的對着荷洛依說道,後者撅了撅嘴巴,“知道了啦,團長,我又不傻。再說哪怕隻是為了艾莉絲快點逃離這座城市,我也會控制住我自己的。”
“嘿嘿,不過如果對方用美食招待的話,姐姐一定就馬上控制不住自己了吧。”荷諾麗掩嘴做偷笑狀,“好像請帖中有說會招待用餐的,姐姐你别失态”。荷洛依大窘,拿着坐墊哭笑不得向着妹妹扔了過去,“讨厭啦,不是說不準再提了那事麼,我又不是餓死鬼重生。再說了,我的品位很高的,那個粗坯窮酸的光頭大概會拿糠皮面包招待我們吧,唔……我後悔了,說不定應該來之前先吃點東西墊饑的,哎,這下可苦了。”荷洛依捂着肚子不忿道。
“不會那麼誇張啦,說不定恰好相反呢,嘛,就稍微期待一下吧。”團長拍了拍荷洛依的肩膀……
……
“雖然我又說可以期待……可……這也太誇張了吧。”剛驗過了白色證件(臨時居留證)進門的娘娘腔團長愕然的看着長長的方桌上那塊小牌子:自助點心,請随意取用,勿要浪費。
不止是這個團長,其他來賓也有些發愣,大陸上目前還沒這種習慣,大家要是吃東西一般都是圍着長桌一坐,然後主人家的仆人就會端着盤子過來給每個人的盤裡上菜,如果不需要或吃不下還可以推拒掉,這樣與餐者既能吃的夠吃得好,又能最大程度的避免浪費,如果主人吝啬一點的話,還能讓仆人少上點菜,省一筆――在這個半封建半奴隸制度時代,生産力還不算強的大陸上,食物還是非常珍貴的東西。
但現在這樣一個台子上放滿了食物,而且牌子上還寫着随便吃……如果說桌上擺的食物是不算值錢的黑色糠皮面包(一般沒發酵,實際上應該稱為餅)那還能理解,可是,桌上擺的那些東西,那些東西究竟是什麼啊!
半透明微黃色的膜裹着裡面嫩粉色的肉粒,頂上一點朱紅,旁邊的牌子寫着燒賣,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但裡面半遮半掩的肉和撲面而來的醇厚濃香卻是無法騙人的。還有白白嫩嫩、蓬松綿軟散發着發酵充足的面粉甜香包子,香酥松脆、金黃色的黃橋燒餅,光潔水嫩,皮薄透光的蒸餃……全是這些在貝爾盟富甲一方的貴人們從沒聽過也沒吃過的美食,而且光憑外觀和香氣就叫人欲罷不能了。除了這些不認識的食物,當然還有一些他們見過,吃過的“一般”食物,比如鋪着厚厚奶油、淡黃綿軟的頂級蛋糕,雪白色的皇後面包等等……一般都是貴族家過節日小批量的做一些祭典聖神之後才食用的,但現在卻碼磚頭一樣的堆疊在桌上的籃子裡任人取用,至于那些一筐筐一盤盤蘋果、香蕉、西瓜之類根本不該在這個季節出現在高原貝爾蒙的新鮮水果,則因為其他食物的太過搶眼而選擇性的被人忽視了。
一個穿着考究(身穿褶皺絲綢)的商人走到桌邊抓起一片皇後面包,啃了一口:“真……真貨啊。”他不由失态的喊了出來。于是,每個人都開始往前擠,一開始隻是加快幾步走過去,但大家發現周圍同行的人越來越多之後,不由加快了自己的腳步,于是一時間,場面開始有些混亂。當然,在場的人畢竟還是貝爾蒙有頭有臉的名門貴胄或者家财萬貫的土豪,雖然有些混亂,但還沒到出現哄搶的地步,很快的,在親眼見證到那些空掉的籃子不停的被身披白布的機械奴工以瞠目結舌的效率撤掉換上滿滿一籃後,哄搶的勢頭也逐漸小了,這些上層人士很快開始為剛才的失态而臉紅,開始互相謙讓和遠遠地站着等候,不久之後,這個神殿偏殿裡到處都可見身穿華美服飾,卻像農民工一樣捧着小盤子吃的不亦樂乎的人了。
“啊,糟唔。”嘴裡塞得鼓鼓囊囊的娘娘腔團長捧着臉四處環顧,緊張的大叫,“光顧出(吃)了,諾尼!諾尼!(洛依,諾麗),哪出(去)了”
“姐,姐!啊……”荷諾麗排開人群,好不容易找到了桌子旁的老姐,頓時一臉無奈,隻見荷洛依嘴巴塞得腫了起來,小小的胳膊竟然端了三個小盤子,一隻手不停的往嘴裡塞着,幾下就快見底了。
“神馬……事……嗝”
“不要鼓着腮幫子說話!……算了,快點咽下去,剛才廣播說那個伯爵大人馬上就要來……”正說着,離兩人不遠處一道邊門已經伴随着摩擦聲緩緩打開了,兩個身穿重甲的極限戰士推門而入,侍立于兩旁。
“唔,來了來了”荷洛依急忙兩口咽下嘴裡的食物,伸手去拿盤子裡最後一個黃橋燒餅。
一雙軍靴落地的脆響,現場頓時寂靜無聲。
楚提着晶紋刀優哉遊哉的從人群中穿過,一邊提防着可能的刺客,一邊順手拿走了旁邊那個正在偷吃的小女孩盤子最後一個黃橋燒餅一邊走一邊吃着。
“啊!沒……沒有了……”一個女孩驚慌的聲音在已經靜谧下來的大殿中突兀的響起……
“嗯?”q17挑起一根眉毛,向着聲音響起的地方看去,視野所及之處,人群自覺的分開……直到露出一對雙胞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