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這場看似晚宴的聚會,來的都是外國面孔居多,也難怪唐珏一進場就告訴舒未,今晚來的人認識她的不多。
雖然心裡還是沒能完全勾勒出整個事情的脈絡結構,但是舒未想,唐珏既然已經帶她來這個場合了,勢必離真相也不會遙遠了。
"唐,這位小姐是?"
晃神之際,一位中年的白人紳士走了過來,眼神和距離保持得很恰當,沒有任何輕佻的意味。
唐珏笑了笑,側身對着男人輕輕點了點頭示意,然後簡單介紹道,"貝倫先生,這位是葉城的舒小姐,她的父親是軍隊的首長,所以可能比較面生。醢"
品位不凡的紳士先生顯然對舒未的這一身份很有興趣,挑了挑眉,微笑道,"真榮幸能在這裡認識您,漂亮的舒小姐,幸會。"
能在尺度合宜甚至令人舒适的情況下表達自己對異性的好感,舒未覺得這是三十幾歲的英國上流社會紳士才具備的能力。
禮貌地回以微笑,舒未跟着貝倫先生舉了舉手中的香槟杯,神态也很淡然,“我也很榮幸能認識貝倫先生,希望今晚您能盡興,願您有好手運。缇”
唐珏明顯被這話給驚了驚,隻是沒有表露得很明顯。
她從來沒有跟舒未說今晚的行程,而且現在因為時間點未到,所以整個會場氣氛都還依舊是晚宴的樣子,沒有任何異常。
可是舒未剛才這話明顯是在暗示今晚接下來将要發生的一切......
因為有了貝倫先生的加入,舒未和唐珏身邊的男人消散了不少,這個舉動,也讓舒未明白了:眼前這位英國紳士,絕非等閑之人。
十點一到,舒未和唐珏還在陪着貝倫先生談論英國文學,會場的燈光突然就暗了下來,可是沒有人對這一變故感覺驚訝,反而情緒開始高昂起來,秩序地歸位。
"唐,今晚你和舒小姐一起嗎?"
一身湛藍色禮服的男人順手把空了的香槟杯放回服務員的端盤中,擡手要了一杯威士忌,眼神比之前變得更為淩厲了一些,但看上去還是一如既往地紳士。
唐珏若無其事舉杯把自己手中的酒全部喝完,方才笑了笑,語氣裡都是客套的笑意,"是啊,舒小姐第一次來,總要赢點什麼回去才能不虛此行啊……"
說完,唐珏便領着舒未跟貝倫先生告辭,直接轉身向樓下走去。
舒未倒是沒有想到地下的場會比樓上的更為奢靡,甚至開場不久,已經有很多人已經披頭散發在桌子旁邊大吼大叫,一看就是開局不利。
"慕栩墨……以前也玩這個?"
她不是不知道上流社會那些個玩法和風氣,如果隻是這些,她也未必不可接受。
這會兒唐珏已經帶着她走到了中間的一張桌子旁,明明隻有一張四個人的桌子,卻被看客和陪客整整圍了兩圈。
她們兩個人站在人群中間,燈光昏暗,除了台上那四個人的地方是亮着的,其他的地方都是若隐若現的氛圍,所以唐珏和舒未混在其中,倒也沒有引起多大的注意。
女人又要了兩杯雞尾酒,不鹹不淡的語氣緩緩道,“這個?不必需要我來告訴你。”
簡而言之,如果隻是賭-博,那麼她和慕栩墨的事情,唐珏大可不用這麼親力親為來支開慕栩墨,帶名正言順的慕太太到這種地方。
舒未蹙眉,轉眸看了看唐珏,發現女人正專心看着台上的對壘,沒有透露出其他情緒,所以也沒再多問,隻是随着女人的視線望了過去,心裡開始組建起來近日的所有線索。
台上的對壘沒有持續多久,隻見桌上離舒未他們這邊最遠的其中一個男人突然甩了牌,滿臉愠色,灰敗之意明顯。
"李先生,您這是幹什麼?”
舒未分明聽到一聲鬼魅的低沉之音緩緩從背對着她這一邊的男人嘴裡發出,很容易讓人不自覺身上一顫。
這笑意,低調得很刻意,可是沒有人敢說什麼。
包括對面此時已經開始在解領結透氣的男人。
"不過是一把遊戲,輸了就認,以後赢的機會,大把。"
向來說話最容易,是這個理。
那位被稱為李先生的男人縱使臉色已經沉落暗灰得驚人,嘴角還是勉強扯着笑意,眼神閃爍,聲音有些緊,"艾先生見笑了……"說着,自己身後的秘書已經把一個小的保險箱子拎了上桌面。
"這裡是剛剛下的賭注,願賭服輸……就交給艾先生了……"
而那位被稱為艾先生的,隻是輕輕嗯了聲,手裡握着的小籌碼時不時碰觸着質感上乘的桌面,不動聲色。
可是舒未莫名感覺到這位一直背對着她的男人在微笑。
"李先生……"
頓時沉寂的局面大概持續了幾分鐘,所有人都默契地一動不動,然後舒未就聽到,那個瘆人的聲線再次揚起,"龍家那邊的兩條人命,由你來結束了……記住,”
說着,男人往後閑适靠了下去,語氣和語調跟一開始的時候幾乎一模一樣,根本沒有任何波動,就像在談論今天的天氣和紅酒都很好一樣,自然輕松,“你隻有一個星期。”
舒未心裡突然莫名湧起一種不好的預感,可是她又不想要去确認這個預感。
"行了,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該走了。"
身旁的女人終于開口,可是說出來的話,卻讓舒未愣了愣。
這,就走了?
雖然心中困惑太多,但好在這點默契還是有的,一身白裙的女人點了點頭,提起裙擺,放下酒杯,便轉身跟上已經步出人群的唐珏走了回去。
不知道是為了躲誰,唐珏沒有帶着舒未走剛才下來的那條樓梯,反而是穿過一個昏暗的長廊,然後搭了電梯,準備前往大堂。
"唐小姐,請等等。”
電梯門正要關上,門外卻蓦地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舒未不想承認,她的第一反應是全身起了一層淡淡的雞皮疙瘩---這種不受控制的顫栗感,已經很久沒有出現在除了床上以外的地方了……
“艾先生。”
唐珏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在聽到聲音的當下,默默擋在了舒未的面前。
兩個女人身高近似,且唐珏長期運動,身闆比舒未還要結實寬一些,于是稍微擋住了一些舒未。
緩步出現在電梯門口的是剛才那個明明還在賭桌上的男人。
這位艾先生剛才坐着的時候看不出來身形,這會兒站着,典型西方人的身材展-露無-遺。
長腿跨了進來,男人也沒說什麼,依舊是一副深藏不露的樣子,溫和得跟剛才說出來狠話的男人判若兩人—可是聲音卻依舊雲淡風輕。
"舒小姐這麼急着回去,是害怕慕少着急找不到人嗎?還是……"
男人突然側了側身子,雙手背握在身後,微笑對着已經把存在感壓到最低的女人道,“覺得唐小姐沒辦法讓你赢一把?"
來這裡的人,無非為一場賭局。
這裡的規定很簡單,也很粗暴:一局定勝負。
舒未覺得自己今晚怎麼躲也是躲不掉的了,于是擡起頭,眼睛看着的,卻是慢慢在變化的樓層号碼,像是随口一說,又禮貌十足,"艾先生,第一個理由,我想是我的家事,也就不方便随便說,畢竟我有對自己**保持沉默的權利……後者,我想,既然艾先生已經比我先獲取了信息,那麼輸赢也就沒有那麼必要了,您說是嗎?“
她沒有跟他打過招呼,甚至在這之前連個眼神都沒有對到過,而他至今可以準确無誤地說出她的名字和慕栩墨的關系,那麼,想必他對她有一定的了解和調查。
而她,對這個男人一無所知。
僅憑這一點,加上剛才自己親眼所見的賭局,舒未并沒有自負到覺得自己是這個男人的對手。
明知道沒有把握的戰,她向來不會主動開始。
男人的眼神透着光,是一種近乎欣賞又十分好奇的探知。
唐珏第一時間捕捉到了這一點,目光微沉,嘴角卻勾着,笑道,"艾先生還是愛說笑……是這樣,我臨時有事,又不放心把舒小姐一個人留在這,所以我們要提前離開。"
語音剛落,電梯便到了指定樓層,是通往大堂門口的那一層。
"哦?”
男人伸手擋住了電梯門,紳士模樣很娴熟,一看就是出身貴族之人,舉止投足氣質逼人。
"既然唐小姐有事,那麼我可以順路送舒小姐回度假區,不知道唐小姐放不放心?"
舒未挑眉,那股剛被自己壓下的不安感再次襲來……
"這個倒不必了,不過也是回去發個文件的事情,剛好我和舒小姐住在同一個區域,不礙事,也就不用麻煩艾先生了。"
舒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敏感了,她總覺得唐珏對這個男人是排斥的,而且程度有點嚴重。
雖然說出來的話還是跟剛才在應酬時一樣得體溫和,可是兩人間的暗湧還是讓女人心生疑慮。
沒有過多糾纏,男人仿佛隻是随口一提,擡手整了整自己的袖子,動作流暢成熟,低頭溢笑,"是我魯莽了……舒小姐,這是我的名片,感覺我們挺有緣分,如果以後有什麼需要我效勞的,還請聯系我,我一定,盡力相助。"
說完,男人便遞過一張暗灰色的名片給舒未,姿态謙和。
舒未承認,這是一個極其懂的掌控分寸和時機的男人,别說如果她是二十歲出頭的小女生,即使現在,說遠了再甚至她是三十幾歲的成熟女人,這一款的男人,分分鐘可以作為心動男人。
雙手接過,女人當着男人的面放進了自己随身帶着的手包裡,笑容嬌美,"謝謝艾先生,希望您今晚已經盡興,晚安。"
男人眼眸還是停留在女人身上,笑容不自覺深了一些,勾唇道,"晚安。"
……
回到度假區的時候已經是夜裡臨近十二點,舒未的手機一直是靜音,所以沒有看到慕栩墨的電話,反而是唐珏半路接到了男人的電話,雖然沒有聽清電話那邊的情況,但是舒未坐在車裡聽着女人這邊的回答,明顯知道那邊的男人已經生氣了。
舒未第一次發現,自己的男人果然跟這個此時坐在她旁邊駕駛位上的女人有着很密切的關系,正如男人自己說的,是如同他和許凝聖那樣的關系—因為唐珏總是有辦法避重就輕回答男人的問題,甚至提前挂斷了男人的電話也沒有任何覺得不妥或者害怕的情緒流露出來,有的隻是從剛才場合出來後眉目間的一絲緊蹙。
"舒未。”
女人終于沒有再喊舒小姐。
車子這時剛好停在了離舒未和慕栩墨的房子有一段距離的地方,女人開了所有車窗,點了一根細長女士香煙,煙霧緩緩散落在車廂裡,飄向外面,與空氣最終融為一體。
"你看到的,跟你心裡猜測的,都是真的……雖然難以接受,但你必須接受。"
如果她真的如同她看到的一樣:那麼愛着那個男人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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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00,另一個4000傍晚更,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