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家裡不久,就生出了強烈的困意,腦袋沉得擡不起來,視線變得一片模糊,感覺像是一閉眼睛就能直接睡過去。
我知道這是金鱗要來了――沒成大氣候的精怪,通常不會跟人正式見面,需要跟人交流時,要麼通過靈媒附體,要麼托夢給人。被精怪托夢的人,通常都會忽然産生強烈的睡意,就算是頭懸梁、錐刺股,也一樣抗拒不了那種疲倦。
我并沒有拼命抗拒睡意,而是向檀越打了一個手勢之後,就栽倒在床上睡了過去。
我閉上眼睛不久,就覺得自己恍恍惚惚地從床上坐了起來――這是入夢了。
片刻之後,我就看見窗外立起一顆足球大小的蛇頭,蛇頭正中确實生着一根指頭長短的獨角。怪蛇轉過冷意森森的眼睛跟我對視片刻之後,才扭動着身子從窗口爬了進來。
三四米長的蛇身足足在窗口上滑動了一分多鐘,才完全遊進屋裡。盤在地上的怪蛇稍稍晃動了一下身子,就變成了一個盤膝而坐、披頭散發的老頭。
我拱了拱手道:“尊駕就是本地水神金王爺?”
“就是我!”金王爺怒聲道:“你們好大的膽子,敢随便闖我廟宇、毀我金身!真當本王是泥捏的不成?”
我淡然道:“那隻是個誤會。我給你重修廟宇,再塑金身,擺上三牲祭品賠罪如何?”
金王爺冷聲道:“算你小子懂規矩。”
我平靜地開口道:“我想……”
“你什麼都不用想,我也不會幫你什麼。”金王爺不等我把話說完,就一口回絕了我的提議。
金王爺眼帶笑意地看着我道:“不過,你要是讓那個砸我廟宇的小子交出五鬼,并且自斷雙臂,跪在廟前賠罪,我倒是可以考慮點播你一二。”
金王爺不是什麼都不知道,他獅子大開口是看上了葉森的五鬼。一下開出我無法接受的條件,隻不過是為了等我坐地還錢。
我臉色一沉道:“我看你是給臉不要臉了吧?這裡可不是各路仙家稱霸的東北,惹毛了老子,小心我剝了你的皮!”
如果這是在東北,我還真不敢随便跟他叫陣。東北仙家休戚相關,随便跟仙家動手,惹上的就是各路大仙。就算道門中人到了東北,也不會随意向仙家動手。
長江流域可不一樣,在這一帶活動的術道中人,大部分是道家正統,佛門弟子也不在少數,巫門、薩滿基本沒有什麼高手,仙家的地位自然不高。要是沒有道門庇護,說不定就被哪個過路的術士給收了。
我敢跟金鱗叫陣的底氣就在這兒。
金王爺臉色一沉,冷笑道:“就憑你?以前來的那些術士,比你高明的大有人在,最後一個個都得給我燒香磕頭。你現在服軟還有機會,等到明天,我可就沒這麼好說話了。”
我指着金王爺道:“明天一早,老子就去剝你的皮!滾――”
“走着瞧!”
金王爺扔下一句狠話之後,就化作一股黑煙消失不見了,我也從夢裡醒了過來:“那條長蟲給臉不要!”
我把夢裡的事情說了一遍之後,葉森被氣得哇哇大叫:“還什麼明天?我現在就去弄炸藥崩了他的老窩!看他還能橫到什麼時候?”
“今晚不行!”我搖頭道:“蛇性屬陰,在夜裡更強,我們晚上動手容易讓他跑了。等到明天正午我們再動手。”
檀越張嘴想說什麼,最後還是沒有開口。
我們安安穩穩地睡了一夜。第二天淩晨的時候,沉陰木又爆開了一層樹皮,變成了兩面平整的木方。小虎身上也跟着多出了一道咒術。
杜渺雖然把咒術給轉移到了高群的身上,但是我能感覺到高群的氣息已經大不如前了。第一顆封喉釘,釘住了高群的喉嚨,讓他不能進食,現在隻能靠輸液維持生命,再加上一再釘入的咒釘,我不知道他還能堅持多久。
或許,留給他、留給我的時間都不多了。我必須速戰速決!
“帶上家夥,我們走!”我抓起背包大步走向水神廟時,忽然覺得整個村子都有些怪異,這幾天都在家裡不怎麼出門的村民,竟然都到了街上,大部分還都是壯勞力。有些人雖然遮遮掩掩的,卻還是讓我看出了馬腳――那些人身上都帶着家夥。
我們一路走向水神廟,那些人就悄悄跟在我們後面,等我走到廟門時,大半個村子的人都已經圍了過來。我扭頭問道:“你們什麼意思?”
有人站出來問道:“你是不是要拆水神廟?”
“沒錯!”我剛一點頭,人群立刻炸了。
“怪不得,金王爺給我們托夢,說你要毀了村裡的風水。”
“你想拆水神廟,就是要斷安平村的根,我們絕不答應!”
“趕他們出去!”
“趕他們出去――”
圍觀的村民一下全都亮出了家夥,氣勢洶洶地向我們圍了過來。
“一群不知道好歹的玩意兒!”葉森破口大罵道:“就你們這個破村,還有個屁風水?有風水能年年死人?廟裡那個jb玩意兒要是管用,他怎麼不出來護着你們?”
有人喊道:“殺人的是鬼神,金王爺是護河的,他管不着……”
“管不着個狗屁!”葉森罵道:“那條長蟲受了你們多少年香火,出了事兒,說他不管這一段兒,你們他麼也相信?”
葉森往我身上一指:“以前你們認不認識他?他收沒收過你們一分錢?他為了讓你們村裡不再死人,玩了命地跟鬼神周旋。你們不信好人,非要信一個妖怪!我看你們的腦袋是被驢踹了!”
“誰知道他有什麼目的?”有個村民叫嚷道:“想動水神廟就不行!再說,誰也沒求着他救人,讓他趕緊滾吧!”
“對!讓他趕緊滾!”
“滾――”
“滾――”
幾百個村民發出一陣海嘯似的怒吼,葉森就算想張嘴都不行。
“哈哈哈哈哈……”我運足了内力仰天一陣大笑,狂笑的聲音一下把村民們的聲浪全都給壓了下去。
“你們是不是覺得,今年有人死了,你們就能躲過一劫?所以巴不得我趕快走?”
我指着村民喝道:“你們自己覺得算盤打得不錯,其實眼窩子淺到家了!今年死人,明年死人,說不定還沒輪到自己時,就已經老死了,你們是這麼想的吧?”
“好,就算你們次次都能躲過去。你們的後人呢?安平村鬧鬼,誰能敢往這裡嫁?九排之間全都沾親帶故,現在你們還能憑着血緣淡薄結親,再過幾年,你們安平村就得絕後。除非你們想生上整整一村的傻子,讓他們在這兒活活等死。”
我伸手一指村裡的房子:“看看你們這家,村裡的人沒法兒出去做工,賺不來錢,明明活在好地方,卻過不上好日子。你們就心甘情願受苦受窮?這座廟保過你們什麼?給過你們什麼?我挖廟就是為了救你們!”
我的話還沒說完,就聽有人喊道:“過什麼日子是我們安平村自己的事兒,用不着你來操心。金王爺說了,以後肯定能讓我們過上好日子!”
“金王爺說讓你們過好日子?”我倒背着雙手一步步往聲音傳來的方向走了過去:“剛才那句是誰說的?”
“他想殺人!”有人在人群裡扯着脖子喊了一聲之後,幾個身手不錯的村民立刻擋在了我前面,手裡的橫鈎差點兒貼上了我的兇口。
我伸手輕輕撥開橫鈎:“我想問問,除了他,金王爺還跟誰保證過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