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吳明探手去抓，卻被一道勁風掃飛，骨碌碌滾出老遠，撞塌了半邊牆壁，目光卻是死死盯着那個一掌震散了自身生機的老人。
決絕！
這位侍奉了吳家三代，忠心耿耿的老仆，不僅僅是因為自責，更是在用生命告訴他，不要受任何脅迫，也不要因為他的死，而傷心，更不要放棄希望！
吳明曾無數次告誡自己，他不過是神州一過客，縱然結下了因果，隻要償還便是，因為他有着成熟的靈魂！
本以為，兩世為人，早已看淡生死，卻從未想過，原來那顆早已冰冷如鐵的心腸，還會痛！
陸九淵放棄了一生謹守的準則，獨入地窟，說是戴罪立功，何嘗不是存了死志？
吳福看着他長大，縱然修為盡失，也未曾離開半步，這又何嘗不是一種守護？
吳王府一衆老弱殘兵，任勞任怨，哪怕風雨飄搖，同樣堅守在前！
吳明算來算去，從未想過，本以為是天底下最安全的所在，竟然會成為他們的墳墓！
“……”
趙書航劍眉皺成了川字，儒雅俊秀的面容看不出喜怒，斜睨了一眼出手之人。
“此子詭計多端，手段狠辣，縱然如今身中劇毒，周圍又被你以書山劍、學海扇封鎮，但隻要他沒有完全喪失抵抗力，決不能掉以輕心！”
蕭子良神色一凜，察覺到趙書航一絲不滿，卻也未有多少懼怕，而是繼續道，“所以，無論趙兄有何恻隐之心，都不要浪費在這等無君無父，忤逆犯上，禍亂人族，不尊衆聖殿谕令之徒身上！”
“蕭兄所言不錯，以此獠的性子，若讓其逃脫，必然霍亂天下，為天下蒼生計，決不能讓其有半分逃離的可能！”
程景玉緩步而出，緊握折扇的右手指節微微發白，隐有顫抖，也不知是害怕，還是緊張到了極點，以其城府之深，都無法隐藏。
“我自有分寸，你們也别忘了，此間之事，乃是由我主導，一切責任也是由我承擔！”
趙書航輕吸口氣，不容置喙道。
“正該如此！”
“一切單憑趙兄吩咐！”
“在下絕無越俎代庖之意！”
周遭虛空中，随着一陣光影漣漪閃爍，現出一道道人影，除了程景玉、蕭子良外，司空輝、楚人王、曹晔、林劍烨等等大宗師強者赫然在列。
不僅如此，更有數名氣勢磅礴，單單是站在那裡，便隐約攪動風雲的身影，赫然是半聖強者！
甚至于，還有一衆自海皇島回歸，以張星峰為首的強者。
嘩啦！
吳明緩緩起身，并未理會到來的各方強者，依舊木然看着癱軟在桑菁菁懷中的身影，一步步上前。
轟！
可一名人族強者出手，随手一擊，将吳明打翻在地。
傷勢嚴重如吳明，又深受劇毒，似乎完全沒了抵抗力，甚至連穿兇而過的龍淼槍，都無法拔出。
隻是，他依舊起身，亦步亦趨的走了過去。
出奇的是，在場所有人并未聯手攻擊，而是輪番出手，更未施展絕學，亦或強力寶物，就這般一次次将吳明擊倒，待他起來再出手。
甚至于，就連曹晔也出手了！
吳明好似渾然不覺，一次次爬起，一次次摔倒翻滾，渾身血污狼藉，拖着殘破不堪的身軀，不屈不撓的前進。
蓦地，吳明停下腳步，雙眼好似失去焦距般，無神的看着前方。
桑菁菁緩緩擡起頭，慘白的臉上露出一抹凄然笑意，好似寬慰吳明般，一如既往的慈祥，柔和的撫着吳福消瘦冰冷的臉頰，好似捧着最珍視的寶物，輕聲道：“滄海啊，等我！”
“菁姨……”
吳明快走幾步，卻被一道勁風掃飛，無力阻止，隻能眼睜睜看着，那将自己視若己出的婦人，震斷了心脈。
至死，慈祥的笑容也未曾變化，沒有半分責怪，隻有無聲的祈禱！
“夠了！”
看着爬向兩人的吳明，趙書航蓦然揮手，止住了所有人手頭動作，卻不知為何，心頭升起了一抹不安。
為了今天，他舍棄了很多，可為了心中堅守的信念，縱然再不願，也要做！
吳明匍匐前行，留下一路血污，直至跪倒在兩人面前，輕聲叩首：“二老為明兒受累了，該歇歇了！”
“嘁，似這等狼心狗肺之徒，竟然也有如此一面，也不知死于其手之下的人族天驕，當作何感想！”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正應了那句老話，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今日此獠伏誅于此，這等慘事必然會少很多！”
幾名人族強者冷冷一曬，目中無不閃着快意。
或許有仇，或許無仇，但能看到往昔的絕世天驕，跪伏在自己面前，總能讓人心生一抹病态的興奮！
“本座與此獠有毀家之仇，諸位可否行個方便，讓曹某結果了他！”
曹晔一邊說着，拔出了腰間青蒙蒙寶劍，就待上前。
“曹兄且慢，本來這種事誰都行，但在場與其有仇者大有人在，誰也不好先出手，還是交由趙兄定奪為好！”
“說的不錯，家兄便是死于此獠陰毒手段之下，我恨不得食其肉，喝其血，但既然是衆聖殿抓捕的要犯，又是趙兄帶隊，在下就不争了！”
“劉某隻要看着此獠授首，便可告慰家中父老在天之靈，其它别無所求！”
衆人哪裡肯相讓，紛紛出言阻止。
一來确實如衆人所言，今日布局，乃趙書航一力促成，即便真要殺吳明，也是他來做。
再者，吳明身上擔的幹系不小，不僅僅是那些傳說的大能者，更因為其已是衆聖殿通傳天下的通緝犯，誰殺了他都能收獲一撥聲望。
在場誰都想要，卻又擔不起幹系，最後數來數去，還是要由趙書航來！
“曹兄莫急！”
程景玉微訝的看了曹晔一眼，在他印象中，這位可是一向運籌帷幄，心機深沉之輩，不至于沉不住氣。
但也僅僅是勸了一句，多年追捕吳明，幾成心病，如今終于得償所願，些許狐疑，自然不會深究，在這等可喜可賀的日子裡，給自己添堵！
“明……”
趙書航緩步上前，看着那沉寂如鐵的瘦削身影，沉聲道，“今日之慘事，絕非我所願，但……”
“你敢殺我嗎？”
吳明輕抹眉心，将二老屍身收入界珠，踉跄着爬起，随意拍了拍膝頭塵土，好似沒有在意身陷絕境般風輕雲淡。
甚至于，沒有流下半滴淚，平靜的令人心寒！
趙書航瞳孔微縮，深深看了眼吳明眉心處一閃而逝的銀白光影，肅然道：“書山劍、學海扇鎮壓之下，縱然你有洞虛至寶，也無法破空遁走。”
“你敢殺我嗎？”
吳明拖着腿上前兩步，目光平靜的有如一潭死水，緩緩掃過所有人，“你們都不敢！”
嗡！
話音未落，其頭頂光影閃動，元神顯露，縱然身受重傷，劇毒侵蝕，依舊強大無比，遠超在場任何人。
可讓所有人震撼的是，那元神虛影承接天地的兩股特殊力量，每一股都不強，卻讓所有人感受的異常清晰，甚至在場有人認了出來！
“國運加身，此獠作惡多端，怎麼可能與大宋氣運相連？”
“天地賜福，如此雄厚的瑞雲幾成華蓋，他什麼時候殺了這麼多域外妖魔？”
或嫉妒，或驚歎，或驚懼，種種不一而足，許多不明所以之人在詢問身邊同伴，得知這兩種力量詳情之後，面色更顯難看。
隻因為，若直接在此殺死吳明，國運受損，天降災禍，必然要由兇手承擔。
原本還有些不甘，想要踩着吳明屍體博取聲望的強者，在得知其中厲害幹後，無不收回了腳步。
這也是為何，此前吳明說對方不敢殺他的原因！
趙書航目中複雜之色一閃而逝，看着吳明平靜的神色，心中不免有些悲傷。
恍惚中，仿佛又回到了十幾年前，那場大雪飄飄的院落，兩個半大少年，帶着兩個頑童，于雪中嬉戲玩鬧。
卻不想，會是如今這副局面！
“諸位不必擔憂。”
程景玉上前兩步，看着吳明道，“死到臨頭，依舊執迷不悟，看來真是無藥可救了，可笑的是，你以為有此為依仗，就能逃得一命，卻不知是癡心妄想，衆聖早有預見，今日便是你伏誅授首，付出代價之日！”
“哈哈哈，原來如此，此獠果真陰險狡詐，還想要憑此活命，殊不知，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衆聖上體天心，下安萬民，定然已經察覺到此獠不知以何等陰毒手段，獲取了國運與天地賜福，才有今日布局！”
“哼，此獠狼子野心，死不足惜！”
諸強都松了口氣，心中不無慶幸。
以吳明展現出來的天賦和手段，隻要活着一天，就是所有人的噩夢，更遑論吳福和桑菁菁自戕于此！
“請趙兄請出聖道法帖，鎮壓此獠，為當世表率！”
“請……”
司空輝等人依次上前，立于趙書航身後，一揖到底，朗聲道。
聲如雷霆滾滾，風雲激蕩，直上雲霄，瞬間讓方圓萬裡烏雲，好似天理昭彰，驅散世間陰邪！
“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趙書航沉默許久，摸出一杆青灰色毛筆，蒙蒙聖光缭繞，神威凜凜，有如天人下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