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拿出了那顆綠寶石。無論研究了多久,當把它托在手心,他仍不禁為之驚歎。
那寶石并不十分明亮,或許是因為覆蓋了太多複雜的符文。那些符文混合了幾種不同的語言,以不同的規則彼此相連,卻又渾然一體,像一幅精美絕倫的繡毯,不同的針法,不同的線,不同的色彩,繡出許多不一樣的事物,又相互交錯着,完美地結合在一起。
沒能與那位老法師有更深入的交流,實在是一件令人遺憾的事。他對魔法的了解和掌握甚至不遜于存在了幾千年的薩克西斯……但當老人還活着的時候,埃德對魔法的理解實在淺薄得不值一提,根本不可能對等地交流。
那時候的他對着這塊寶石大概什麼也看不出,但隻要能把它握在手中,應該也能感覺到,這其中并沒有什麼力量。
他把寶石還給伊斯,又殷勤地搬來那堆筆記。
“總覺得他是有意遺漏了一些東西。”他說,“應該是不想讓人發現其中的秘密?”
至少,白鴉就沒有發現――這些筆記她是能看到的。埃德毫不懷疑她也曾用心研究過,畢竟穆德幾乎相當于她的獄卒,如果能有解決它的機會,她肯定不會放過。
或許她也的确做到了點什麼,否則穆德沒理由推伊斯那一把,讓他在圖書室裡困了那麼久。
他叽裡呱啦地說着自己的各種猜測,并不在意伊斯隻是握着寶石發呆。
伊斯的确心不在焉,反正如果真有什麼重要的事,埃德也不會介意再說一遍。他總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麼,一些或許在他夢裡出現過的真實……現在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
但埃德說得沒錯,這寶石顯然隻是一個載體,一個小而精密的法陣,它需要被激發才能發揮作用,但原本激發它的力量,已經被他給吞了。
他拿走了原本屬于穆德的東西……無論那個老頭兒到底是出于什麼目的把永恒之火藏在一具木魔像體内。
為此他總覺得有些心虛,即使那團火苗顯然更喜歡他這個“栖身之地”。他不再需要這顆綠寶石來抑制它的力量,它安靜地燃燒在他的靈魂之中,沒有對他造成絲毫傷害,仿佛它原本就屬于他。
雖然矮人們絕對不會承認這一點。
想起這件事傳出去會引起的軒然大波,他有點得意……又有點頭痛。
“看看這個。”埃德戳他一下,把一本筆記推到他面前,比比劃劃:“這顆寶石,其實是可以吸收力量的,雖然不确定能吸收多少。”
他翻出一張紙,畫下幾個符文,将它們在那顆寶石上的位置指給伊斯看。
“這是一個吸收力量的法陣。”他說,“雖然我還沒弄明白要如何單獨激發這一個法陣而不影響其他符文……我覺得應該是可以做到的。這樣的話,隻需要有這顆寶石,給它足夠的力量,穆德也能醒過來,雖然可能沒有從前那麼厲害……還有這個,它應該能與整個遠志谷相連,但中間好像又缺了什麼東西……”
“……缺了我。”伊斯說。
他才是遠志谷真正的守護者……是這個山谷的主人。
因格利斯留給了他太多――他越來越清楚地意識到這一點。當他要求他發誓守護此地時,他事實上給了他一個家……一個他即使失去一切,甚至不再是“伊斯”,隻是一條孤獨甚至邪惡的巨龍,也能夠回來的地方。
誰也無法理解這對他而言有多麼重要。
可是為什麼?他們相處的時間并不長,他對他有好奇,有感激,可真要說有什麼深厚的情誼,也實在是自欺欺人。如果老法師為他所做的這些是為了“某個承諾”,讓他許下承諾的人又是誰?……
他想不出,索性不再去想。他的手指摩挲着寶石,在其中一個符号上微微一頓。
那個符号,曾經出現在圖書室的門上,在穆德把他推進去的那一天。
一團亂麻裡又多出一個結。他糾結了一小會兒,把它指給埃德看。
“啊!這個。”埃德的聲音不由自主地低下去:“我不知道它是什麼意思,筆記裡也沒有……但以我的理解,這樣的符号,呃,算是……高等惡魔們使用的語言。我覺得我有一點點掌握了這種語言的讀法……但也許最好還是别念出來?”
伊斯瞥他一眼:“你說得好像念出這個就會被邪惡侵蝕一樣。”
埃德幹幹地笑了一聲:“不,語言本身并沒有善良與邪惡的區别。我隻是覺得,因格利斯……那位老法師,真是,深不可測。”
令人敬畏向往,也令人恐懼猜疑。
仔細想來,因格利斯整個人都是一個謎。他的強大毋庸置疑,他在法師之中聲名顯著,但真要說他做過什麼特别了不起的事,卻又沒誰能說得上來,唯一能确定的是,所有試圖挑戰他的,無論是為了什麼原因,從來就沒有人成功過。
“……也許我們應該再小心一點。”埃德說。
他知道伊斯急切地想要讓穆德醒來,但以他們現在所掌握的方法,即使能做到,也會讓伊斯與穆德……與整個遠志谷,更加緊密地聯系在一起。
而這樣的聯系,雖然現在也說不出有什麼壞處,卻總讓他有些不安。
“我會小心。”伊斯做出了決定,“但穆德必須醒來,越快越好……你會幫我吧?”
就算心有不甘他也得承認,在法陣這種更依賴技巧的東西上,埃德比擁有千萬年祖先記憶的他要厲害得多――擁有強大天賦的巨龍多半不屑于此,雅納克加不過是例外中的例外。而現在,他已經沒有精力……也沒有必要把時間花在這個上面。
即使朋友的“求助”聽起來依然更像是要求,埃德也不可能拒絕,甚至還有點控制不住的開心。但當他們終于成功,當遠志谷的防禦随着木魔像頭頂搖晃的橡子一起蘇醒,而他卻感覺到隐隐的排斥,那點開心就變成了郁悶。
“從前沒有允許你也進不來啊。”伊斯無情地表示,不肯給他任何特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