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不見了。”斯科特低聲說,“所有屍體……全都不見了。”
“也不見一個活人。”菲利疑惑地接口,“那地方感覺……有點奇怪。我覺得好像所有人都還在那裡,像平常一樣走來走去,但他們并不……”
他閉上了嘴,臉色陰沉下來,似乎意識到那或許不是“感覺”,而是希望。
昨晚他們兩人趁着夜色悄悄回了一趟柯林斯神殿,想要安葬死去的聖職者們,以及看看能不能發現更多的線索。
他們并沒有讓埃德知道――那個年輕人不需要更多的刺激就已經夠讓人擔心的了。
濃霧依舊彌漫在整個平原,但上一次斯科特在神殿中發現的屍體卻蹤影全無,而聖墓之島則變得完全無法靠近。無論他們用什麼辦法,都隻能在島外的迷霧中轉圈。
艾倫看向斯科特,斯科特微微搖頭,含糊地回答:“我并沒有同樣的感覺。但是……那些霧似乎能給不同的人不同的影響。
“如果古德伊爾的消息沒錯……這應該不是安特幹的。”艾倫微微皺眉。“他也沒有這個能力。”
他的冒險者朋友留下來的隻有三個。古德伊爾,加文和潘西,而潘西之所以留下,多半還是因為如果沒跟加文待在一起,他很可能走不出多遠就會被他得罪過的人大卸八塊毀屍滅迹。
古德伊爾留下則是認為待在這裡比他四處尋找更容易得到為他的朋友向莉迪亞報仇的機會――簡單來說,他覺得莉迪亞與這所有的一切都脫不了關系。
但無論如何,他的法術和他在維薩城裡的法師朋友成為這幾天裡克利瑟斯堡不可多得的消息來源。
照他得到的消息,安特深信柯林斯平原的迷霧是神殿的牧師們制造出來,用于阻止他的軍隊的。如果不是阿伊爾的反對。為此他甚至想要将布魯克?修安關進大牢。他派出了一支巡邏隊進入霧中,其中包括布盧默?克利瑟斯……但他們甚至都沒能找到神殿。
不久之後所有人精疲力盡地出現在他們出發的地方,神情恍惚地以為他們已經困在霧裡許多天,但事實上,他們在迷霧中待了還不到一天。
而安特自己,甚至不敢靠近稍稍能沾染一點霧氣的地方。國王沒有住進奎林?阿伊爾為他安排的舒适豪華的房間,而是在自己的近衛的重重保護之中。藏身于亞倫?曼西尼在維薩河東岸的宅邸中。據曼西尼家的仆人透露。國王陛下徹夜不眠,一個人在房間裡大吼大叫,似乎在與什麼看不見的客人争執不休……而他一天比一天更為陰冷瘋狂的眼神。讓每一個人都不寒而栗,隻想遠遠地躲開。
原本就敬畏水神勝過國王的維薩城中開始流言四起,人們相信安特的所作所為觸怒了神靈。尼娥用迷霧保護了她的聖地,和無論何時都與聖地緊緊聯系在一起的克利瑟斯堡。很快。國王便會因為他的不敬而付出更大的代價……在各種各樣的猜測之中,包括泰利納?博弗德在内。許多被邀請來的貴族領主都已悄悄離開,無法離開的奎林也顯然與安特貌合神離。
而在遙遠的東部邊境,傳言王後茉伊拉的父親,斯坎侯爵沃爾特?卡洛斯。已經公開對安特的行為表示了不滿。
原本似乎接近勝利的國王,因為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霧,似乎眨眼間便開始衆叛親離。即便真的是他策劃了柯林斯神殿裡那一場屠殺。現在也沒有餘暇去顧及死者的屍體。何況,艾倫也懷疑他是不是真有屠殺聖職者的膽量。
“莉迪亞?”他摩挲着下巴上胡子。不安地猜測,“我知道聖職者的屍體對死靈法師而言……‘沒什麼用’,但對莉迪亞來說,嘲弄,或侮辱……也同樣是她愛用的武器。”
這句話中隐晦的暗示讓菲利頓時黑了臉。
“不是她。”斯科特搖搖頭,“她或許會帶走屍體……但可沒什麼必要清理血迹。我還是覺得那是伊卡伯德……他應該還活着。”
“你覺得,還是你希望?”艾倫問道。
斯科特沉默不語。
“聖器室是空的。所有的東西……包括藏起來的那些,全都不見了。”菲利恨恨地說,“那最好是伊卡伯德――但就算真是他,以他的性格,如果他想藏起來,我們不可能找得到他……所以我們要怎麼辦?待在這裡等他媽的奇迹發生,還是不管怎樣去做點什麼?!”
他的聲音随着突然爆發的怒氣節節拔高,最後一句話聽起來更像是在咆哮。
艾倫驚訝地看了他一眼,意識到這幾天裡發生的一切對菲利而言同樣是極其沉重的打擊。雖然平常看起來大大咧咧什麼都不放在心上……柯林斯神殿,對身為孤兒的菲利來說就像是家一樣。
而如今他的家成為迷霧之中寂靜冰冷的墳墓,他的家人要麼死去要麼消失要麼背叛……再粗大的神經也無法輕易接受這一切。
“那麼你想做什麼?”諾威小心翼翼地問。
“我想把那位國王陛下的頭挂在維薩城的城牆上。”菲利陰着臉毫不遲疑地回答。
諾威和艾倫交換了一個不安的眼神,斯科特卻隻是一聲不響地低着頭。
“至少在神殿發生的事……很可能與國王無關,不是嗎?”諾威試探着勸阻。
“無關?”菲利冷笑,“或許不是他幹的,可絕對不會與他無關,否則時間怎麼可能如此湊巧!我知道你想說什麼……神殿曾經竭力想要避免争端,但我們得到了什麼?憑安特已經做過的事,憑羅威爾和瓦拉的死,我就已經有足夠的理由向他複仇,無論他是國王還是水手――作為一個精靈,你應該知道,人類之中第一個聖騎士便是為複仇而誕生……那也是我的職責。”
諾威愣了一愣。傳說之中,第一個被稱為聖騎士的蘭登?列奧納的确擁有另一個稱呼――“複仇者”,至高神歐默将強大的力量賜予那個家園被毀的不幸戰士,讓他得以為無辜死于暴力之下的人們複仇。但他面對的敵人甚至并不是人類,而是獸人。
羅威爾的死并不能證明是安特指使,瓦拉的死則更是一個不幸的意外……隻不過,這樣的理由,眼下恐怕無法說服菲利。精靈深知像菲利這樣對大多數事情都不怎麼在意的人,一旦固執起來反而更難說服,更何況斯科特看起來似乎無意阻止。
“即使你的‘複仇’會讓更多人死于非命也在所不惜嗎?”艾倫歎息着問道。
“如果我什麼也不做,或許才會有更多人死于非命。”菲利毫不動搖地反駁,“你不會以為安特會輕易在柯林斯平原的迷霧前退縮,就這麼放棄他孤注一擲地捏造證據,用謊言和污蔑也還沒有完全獲得的勝利吧?一個已經失去理智,毫無榮譽可言的國王會做出什麼事來,誰也無法預料,何不幹脆盡快結束他的瘋狂?”
“且不說一位國王死于曾幫助他登上王位的聖騎士劍下會引起怎樣的動亂……你确定一個新的國王――譬如泰利納?博弗德,就會是更好的選擇嗎?”艾倫仍不願放棄說服他。
“……為什麼非得把王冠交給另一個博弗德家的人?”菲利不屑地擡起下巴,“那個王朝的崛起原本就建立在欺騙、背叛與鮮血之上,這兩百年裡也不過勉強維持了和平――十年前如果不是神殿的介入,它或許早已覆滅。也許現在該讓一切回到正軌了,不是嗎?”
艾倫皺起眉頭,帶着驚疑的目光在菲利與神情怪異的斯科特之間來來回回,終于明白過來。
“……所以這就是你們的計劃?”他的語氣不由自主地變得嚴厲,“讓克利瑟斯王朝複辟……讓斯科特成為國王?!”
“我的計劃,不是他的。”菲利滿不在乎地承認,“他說他得再想想……但我會讓他同意的。”
艾倫瞪着他,像是第一次認識菲利?澤裡,那個總是懶洋洋地信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聖騎士。
“你是瘋了嗎?!”他壓抑着怒氣低吼,“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是有那麼一點兒。”菲利聳聳肩,“老實說,在帳篷裡聽着他胡說八道的時候我就已經很想一劍劈過去了……也許我當時真該那麼做。但無論如何,有一點就算是你也不能否認――那家夥根本不配做國王!”
“我同意。”
一個誰也沒有料到的聲音從不遠處響起。
艾倫驚訝地回頭。諾威帶着斯科特和菲利過來找他的時候,他正代替已經疲憊不堪的女管家,在這裡陪着醉得一塌糊塗裡弗?辛格爾。因為裡弗一直目光呆滞地坐在那裡,仿佛靈魂根本不在這個世界,他們甚至根本沒想到要避開他。
裡弗渾濁發紅的雙眼此刻亮得異乎尋常,聲音嘶啞卻清晰:
“如果你們要幹這個……算我一份。”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