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絲頭皮一炸,立刻遠遠地彈開。
諾威厭惡地盯着手裡那卷皮繩,也很想把它直接扔進火裡去。
“野蠻人……有這種奇怪的習俗嗎?”娜裡亞很慶幸自己沒有碰過那玩意兒,但還是不自在地向後縮了縮。
“這不是野蠻人的習俗,而是死靈法師的法術,已經相當古老,他們以此來傳遞信息……用鮮血把文字書寫在上面,扔進火裡燒掉,持有同屬于一個人的皮膚的法師,無論身在何處,都能立刻看到那些文字……”
泰絲現在不止頭皮發麻,她的頭發都快豎起來了。
“那個女人真的是死靈法師?”娜裡亞驚訝地問,她從來沒有想到過野蠻人裡也會有死靈法師。
諾威搖搖頭:“看起來不像。但她很可能在給那些死靈法師傳遞消息。”
娜裡亞立刻想起了正帶着幾個奔鹿部落的年輕人尋找死靈法師的藏身之處的斯科特,那在營地裡并不是什麼秘密。
“斯科特。”她低聲說。
“他們或許正自投羅網。”諾威握緊了手裡的皮繩。
“我們得去警告他們!”娜裡亞跳了起來。
“他們已經出發一天多了,而且我們根本不知道他們是往什麼方向去的。”泰絲說,“哦,為什麼我們沒有這麼方便的法術呢?――我是說,方便,但沒有這麼惡心的法術!”
“有人知道他們去了哪兒……而且如果這裡有死靈法師的奸細,我們也必須警告野蠻人,他們可能會因此而遇到危險。”
泰絲看着精靈,她明白了他的意思:“可這裡沒人會相信我們的!”
“那是另一回事。”娜裡亞說,“但如果因為我們隐藏這個秘密而導緻什麼不幸,這會是我們的錯。”
這與他們對努特卡隐瞞真相多少有些不同。
諾威點頭同意:“斯科特說這裡的酋長是個通情達理的人……也許我們可以跟他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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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一位通情達理的酋長也很難接受他的族人裡有人願意為死靈法師服務。他們雖然并不屬于同一個部落,卻擁有同樣的信仰,他不相信任何一個活着的野蠻人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達頓并沒有對牧師的朋友們發怒,隻是不停地搖着頭。
“你并不能确定這是不是你說的那種東西。你也不知道那個女人是怎樣得到它的,我們不能就這麼斷定一個野蠻人在為死靈法師幹活兒。”
泰絲用腳尖快速地拍打着地面,她對這種談話總是沒什麼耐心,但諾威表現得十分冷靜――他慣于預想到最壞的情況。而現在。至少這位酋長并沒有質疑他們是故意栽贓,或者有意引起混亂,這已經是相當不錯的開始。
“我知道這猜測并沒有太多根據,所以我隻是希望您能告訴我們斯科特是往哪個方向走的。我們是他的朋友,不能冒險讓他陷入危險之中。至于那個女人,我也并沒有要求您把她抓起來或者怎樣,但對她多加注意一些,也不會有什麼壞處。”
達頓還在猶豫。他的小兒子也跟着斯科特,他很明白這些人的心情,但那個女人并不是奔鹿部落的人。如果他因為幾個人類和精靈并沒有多少證據的指控就去質疑她,很可能會導緻營地中不同部落的分裂。
他看向斯奧,老薩滿開口說了幾句話。
酋長考慮片刻,點了點頭。
“那就讓我們問問她。”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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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與泰絲完全不同的問話方式。
即使聽不懂野蠻人的語言,旁觀的人類和精靈都能感受到從那個老人的神情、姿态和語氣中自然而然散發出的力量。即使他已經失去了祖先靈魂的幫助,卻還保留着他在漫長的時間裡積累下的智慧,和數千年的信仰所賦予他的權威。
讓那個女人從憤怒地争辯,指責他們,到惶恐而羞愧地伏地所花的時間短得令人不敢相信。
“……就這樣?”意識到那個女人已經承認自己的罪行的時候,泰絲忍不住問出聲來:“這麼簡單嗎?”她都做好了一刀押在老薩滿或者酋長的脖子上逼他們說出斯科特去了哪裡的準備了。
“泰絲!”諾威低聲斥責。
達頓對她笑了笑,笑容卻有些沉重。如果那黑暗的力量已經侵蝕到活着的人身上,他們所面臨的戰鬥會更加困難。
“那麼,是不是能告訴我們斯科特他們到底去了哪個方向?”娜裡亞急切地問道。
“當然,但他們已經離開了一天多,我知道他們的計劃,他們會走得很快。我們或許已經來不及追上他們。”達頓眉間的皺紋裡藏着憂慮,他也同樣擔心牧師和那些跟随他而去的年輕人。
“我能追上他們。”精靈說,“隻需要給我一匹馬和明确的方向――隻要能看見太陽或月亮,我不會迷路。”
“……你想扔下我們嗎?”泰絲大聲抗議。
娜裡亞輕輕把她拉進自己懷裡:“他是對的,我們會拖累他。”
即使經過了斯科特的治療和一天多的休息。她依然覺得渾身酸軟,她相信泰絲也是如此,盡管她看起來依然充滿活力,眉目間多少還是會流露出一絲疲憊。
泰絲不高興地說:“也許我們可以讓她再給那些死靈法師傳個消息?告訴他們斯科特沒找到地方已經回到營地什麼的……”
諾威搖搖頭:“時間對不上,而且那些死靈法師十分多疑……但泰絲是對的。”他轉向達頓和斯奧,“留下這個女人對你們會更有用。”
“我明白,而且……”達頓看向那個女人,“營地差點被攻擊的那一晚,她原本該在我們的篝火裡下藥,但她沒有。”
女人在這個收留他們的營地即将遭到和冬狼部落同樣的命運時猶豫了。斯科特趕走了那些來攻擊營地的不死生物,也同時掩飾了她對死靈法師的背叛。
“這件事不會再有更多人知道。你可以挑選任何一匹你想要的馬。”達頓告訴精靈,“他們在夜晚也會急行,下午到太陽落山前才會休息。向着太陽升起的方向,他們的目的地在加拉卡什。巨人之脊東北那三座幾乎完全一樣高的山峰之下。”
“帶上小莫。”泰絲把圓滾滾又睡眼朦胧的貓鼬交給了諾威,“對付骷髅什麼的,它一個能頂上十個精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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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部荒原的冬天通常會持續到五月,但一場暴風雪過後。闊别近一個月的陽光終于再一次灑落在冰雪之上,風依然是冷的,卻讓人隐約有了春天即将到來的錯覺,白雲之間露出大片大片藍色的天空,純淨得令人窒息。
埃德被曬得暖烘烘的,但無論是過分燦爛的陽光,還是冰龍的鱗片與雪地反射出的更加耀眼的光芒,都讓他完全睜不開眼睛。
“我要瞎了!”他呻吟着,下面的風景如此壯美,他卻沒辦法好好欣賞。
“告訴過你别來。”冰龍毫不掩飾它的幸災樂禍。“現在回去還來得及。”
“絕不!”埃德堅決地說。他軟磨硬纏了好久才讓冰龍答應帶着他一起去死靈法師們藏身的洞穴,都已經走到半路了,怎麼可能為了“陽光太刺眼”這種理由而放棄!
冰龍盡量讓自己的影子藏在山峰的陰影中。如果任由陽光把它的身影清清楚楚地印在雪地上,它會很容易被人發現,而現在。它不想招來更多的麻煩。
它在洞穴附近一座山峰的背陰處落了下來,幾乎沒發出多少聲音。
埃德從它的背上滑到地面,退開一點,目不轉睛地看着冰龍變成一個年輕的黑袍法師,發出由衷的贊歎。
他們進入陰暗寂靜的洞穴,走了好一陣兒都沒有聽見任何動靜。
“你确定是這兒?”埃德忍不住低聲問道,因為光線太暗而一腳絆到石頭。直撲到伊斯的背上。
伊斯不耐煩地一把抓住了他,攔腰夾在胳膊底下。
“……能換個姿勢嗎?”埃德掙紮了兩下,這樣也太難看了,他的腳還拖在地上呢!
“閉嘴!”伊斯沒好氣地說,把他換到了肩頭。
埃德乖乖地閉上了嘴。即使變成人,伊斯的脾氣也沒變得好一點。
伊斯在黑暗中毫不遲疑地大步走着。埃德漸漸聽到隐約的敲擊聲,感覺到從洞穴深處吹來的,更為溫暖的風,帶着微微腐爛的氣息,撲到他的臉上。
――那并不隻是來自洞穴深處的風而已。
當埃德意識到有什麼東西正向他們撲過來。伊斯已經毫不客氣地一腳把一個不死生物揣得遠遠的。
他沒有放下埃德,側身躲過另一個不死生物,在它從他身邊擦過的一瞬間猛地伸手抓住對方的頭發,順勢用力拍在另一邊的牆上,頭骨碎裂的聲音沉悶而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
埃德的頭發都豎了起來,他完全不想知道那到底是什麼聲音。但某個巨大的身軀沉重地倒在一邊,他看不見,隻能聞到撲鼻而來的氣味,極淡的腐爛的臭氣,血肉的腥氣,混合着一種讓人有點頭暈的悶香。
他能感覺到那個東西似乎正掙紮着想要爬起來,忍不住大叫出聲:“伊斯!它還在動!”
伊斯補上一腳,粉碎了頭骨,徹底切斷了不死者與他的召喚者之間的聯系。手上黏糊糊的液體讓他厭惡地甩了甩手,人手和他尖利的、有鱗甲保護的爪子感覺到的不太一樣。
埃德渾身僵硬,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是拼命地擦着臉――有什麼冰冷又粘稠的東西濺到了他的臉上,讓他覺得那一整塊皮膚都在發癢。
被伊斯揣開的不死生物再次無聲地沖了過來。它的目标隻是埃德――他溫暖的軀體在它僅剩的,黑霧彌漫的意識裡仿佛一團明亮的火焰。
消滅任何靠近這裡的,沒有印記的活着的生物,那是它得到的命令。它能看到另一個生物,但他的身體幾乎就像它自己的一樣冷,因此對它來說跟一塊石頭沒什麼區别。
但“那塊石頭”是危險的。
即使失去頭顱,重歸于黑暗,不死者也并不能意識到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