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林妮節是安克坦恩最受重視的節日之一,事實上與魯特格爾的春望節沒什麼兩樣。人們會在冬末的一天,名為“特林妮之眼”的藍色星辰被新月端端正正地擁抱在懷中時,燃起巨大的篝火,焚燒冬日遺留的枯枝與雜草捆成的小人兒,慶祝漫長的冬日即将離去,美好的春天再次降臨。
特林妮,是安克坦恩的傳說故事中,大地女神化身的一個年輕女孩的名字。傳說她的耳邊插着一朵永不凋謝的野薔薇,所以特林妮節那一天,所有的女孩都會努力找到一朵鮮花别在耳邊。
“鮮花不是問題。灰岩堡有一個漂亮的小溫室,老威瑟養出了一種紅白相間的變種玫瑰,那很适合你,我想他會很願意剪下一朵,親手為你插上的。”
賽琳?格瑞安伯爵夫人微笑着,拉了拉娜裡亞肩頭的皺褶:“放松點兒,孩子,你又不是要去打仗。”
黑發女孩繃緊了全身的肌肉,直挺挺地站在鏡子前面,瞪着對面那個陌生的家夥――她穿了一條銀灰色的長裙,光滑的綢緞泛出珍珠般的光澤,領口和袖口繡着精緻的西番蓮,花心裡鑲嵌着珍珠。寬大的長袖垂到腳面,袖口微微露出繁複的花邊,裙裾鋪散在地面,如果被人踩到她準得摔個結實,更别提腳下那雙讓她腳痛得恨不能脫下來扔到窗外的,同樣鑲嵌了珍珠的小皮鞋。
“也許還是該為你做條新裙子的。”伯爵夫人微微皺眉。“我年輕的時候就喜歡這種黯淡的顔色……但你襯得上更鮮豔的色彩。”
“哦,不,這樣就很好了!”娜裡亞趕緊阻止她。“它這麼漂亮,而且已經被改得這麼合身,如果又被扔在一邊,一定會傷心的!”
“這隻是條舊裙子,娜裡亞。”伯爵夫人有些好笑地拍了拍女孩過分結實的手臂,也沒再堅持。
在她走到桌邊,挑挑揀揀地選擇着合适的飾品時。娜裡亞猶豫再三,還是開口問道:“所以……您還是不打算去參加宴會嗎?”
“我已經老了。”賽琳?格瑞安頭也不回地說。“那種場合更适合像你這樣年輕的姑娘們。”
“可是……”娜裡亞輕聲說,“貝林,您的兒子,一定很希望能看到您……”
伯爵夫人沉默片刻。拿過一條珍珠項鍊,繞到娜裡亞背後,為她戴在頸間:“我知道你是為了貝林才去參加宴會的,你不想讓我們的王後陛下有任何理由找他的麻煩,是不是?”
娜裡亞臉紅了。
“我不是……”
“艾倫告訴我,你就是這樣的女孩兒。還有誰比父親更了解自己的女兒呢?”伯爵夫人微笑着打斷了她,“你不知道我有多希望你們能變成一對兒……但如果你其實并不那麼喜歡貝林,在宴會上最好還是表現得對他沒有一點興趣,那對你們都更好。”
娜裡亞不解地看着鏡子裡伯爵夫人白皙的側臉。她聽得出賽琳并不是不喜歡她。想起凱茲亞王後問貝林“你喜歡她?”時,年輕人突然慘白的臉,她意識到這其中另有問題。
但伯爵夫人看起來不願再多說些什麼。她也隻能沉默地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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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樓時她真想脫了鞋兩手抱着裙裾跑下去,但伯爵夫人帶着寵愛又無奈的笑容在她抓起裙邊時輕輕搖頭,她隻好挺着腰規規矩矩地一步一步晃下樓梯。
“哦,甜心,這絕對是我見過的最最漂亮的戰袍啦!”
泰絲在她艱難地挪進房間時大笑着叫道,歡快地跑到她身邊繞來繞去。啧啧贊歎。
是的,戰袍。而娜裡亞要面對的戰鬥,絕對不比對付一堆骷髅要輕松。
在知道特林妮節的宴會上所有的年輕人都得用舞蹈向大地女神祈禱豐饒與新生時,娜裡亞差點就反悔了。
“我隻會跳圓圈舞而已!”她哀号着。那是一種盛行于魯特格爾和安克坦恩鄉間的舞蹈,簡單而歡快,她确信貴族老爺和小姐們絕對不會在宮廷宴會上跳那個。
“我可以教你。”埃德的笑容得意到可惡,“我什麼舞都會跳!”
這就是有一個出身貴族的母親的好處,盡管他也曾經為“什麼都得學”而抱怨過無數次。
娜裡亞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決定讓泰絲教她。在斯頓布奇長大的女盜賊的确會跳舞,但在娜裡亞差點踩斷了她的腳趾頭時,她幹脆地把她的甜心扔回給了埃德。
“至少你踩到他的腳時不會覺得内疚,也就用不着小心翼翼!”紅發女孩的理由完全無法反駁,“踩着踩着你就會了。”
娜裡亞踩了兩天了也沒進步多少,埃德倒是沒抱怨什麼,但他的确有一次痛得眼淚都快出來了,那讓娜裡亞多少還是有一點點内疚。
今晚他們算是在排練“穿着盔甲上陣”,而娜裡亞确信她讨厭盔甲,尤其是又長又軟,多吃一口就會繃裂的那種,這讓埃德的腳趾頭更加倒黴,也讓她更加緊張了。
“别繃得那麼緊,甜心。”泰絲在一邊歎着氣,“你又不是真的要去打仗!”
坐在一邊的伯爵夫人忍不住低頭笑了,又掩飾般伸手把桌上裝着水果的盤子推向這幾天幾乎沒有住過嘴的阿坎那邊。
“或者就把它當成戰鬥也行。”諾威一邊用一把豎琴為他們伴奏,一邊悠閑地指點着,說到舞蹈,大概沒人比精靈更擅長,但娜裡亞似乎不太好意思跟他學,“那都需要掌握節奏……你見過努特卡如何戰鬥,想想她的腳步,那不像是舞蹈嗎?還有賽斯亞納,他那樣的精靈戰士被稱為劍舞者,不是沒有道理的。”
聽起來挺對的,做起來卻完全是另一回事。娜裡亞覺得自己似乎漸漸掌握了一點要領,而且已經好久都沒有踩到埃德的腳時,泰絲又開始歎氣:“甜心,埃德是你的舞伴,不是你的敵人,你這樣咬牙切齒殺氣騰騰的,别人還以為你們有什麼深仇大恨呢!”
娜裡亞絕望地停了下來。
“我一輩子也不可能學會這個!”
她仰天哀歎。
“一輩子可是很長的時間。”埃德笑嘻嘻地說,“來嘛,娜裡亞,我保證這用不了一輩子。”
娜裡亞瞪着他:“你的腳趾還沒有全斷掉嗎?”
“哦,它們都已經被我治好啦。”埃德的臉有點紅,但并沒有昨天那樣痛得眼淚汪汪的樣子。
黑發的女孩瞪了他好一會兒,挺起腰深吸一口氣,準備再次開始戰鬥。
她才沒那麼容易認輸呢!
這一次她努力讓臉上的肌肉不那麼扭曲,并讓腳步跟上節拍。諾威彈出的應該是精靈的曲子,猶如山間泉水淙淙。當她意識到自己開始沉浸在琴聲之中,而不是把所有的精力都用于盯着自己的腳尖時,一種純粹的喜悅油然而生。
她甚至能在埃德深藍色的眼睛裡看見自己帶笑的面孔,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讓她沒辦法停止微笑,就這麼跳下去似乎也挺不錯……
但琴聲突兀地停了下來。
“伊斯?”諾威驚喜的聲音傳進她耳中。
娜裡亞猛地回頭,那金發藍眼的年輕人就站在門口,艾倫跟在他身後。
伊斯對她微笑着,臉上卻有一種她看不懂,此刻也根本懶得理會的神情。她幾乎是立刻就甩開了埃德的手,沖過去抱住了她的弟弟,驚喜大叫着:“伊斯!你回來了!你沒事了嗎?”
伊斯一聲不響地搖頭又點頭,笑容像是恢複了從前的羞澀。
“感謝諸神!”娜裡亞脫口道。但沒人會在這種時候指出她有什麼不對。
興奮之中,她完全沒有注意到埃德有點尴尬地收回去的手,和他眼中一掠而過的失落。
“唉唉。”泰絲一臉憂傷地歎息,“這麼好的機會!!”
所有人裡大概隻有諾威能明白她到底在說什麼。
“那是他們自己的事,讓他們自己解決吧。”他輕聲說,随手撥動琴弦,不得不承認自己心中也有一絲惋惜。
埃德很快恢複過來,熱情地歡迎着自己的朋友。但不知為什麼,兩人之間卻像是突然多出一種奇怪的尴尬,而他根本說不清那是伊斯的問題,還是他自己的問題。
艾倫在旁邊清了清嗓子。
“你們剛才在跳舞?”他問道。
娜裡亞惱怒地瞪了父親一眼。這真是明知故問,他昨天看他們跳舞的時候還笑出聲了呢!
“我差不多就會跳了!”她大聲說。
“我覺得你還是該多練習一會兒。”艾倫對埃德笑笑,“如果你的腳趾還受得了的話。”
“當然……沒問題。”埃德呆呆地回答,不明白艾倫為什麼突然變得如此友好……這幾天他盯着他的目光幾乎能把他戳出個洞來!
“等我學會了我會教你的,伊斯!”娜裡亞歡快地丢下一句,而諾威的琴聲相當配合地再次響起。
這一次反而是埃德慌慌張張地踩了娜裡亞的腳,在女孩用力瞪他時難為情地紅着臉傻笑。
娜裡亞搖着頭,拖着他重新開始。
“哦哦,幹得好!”泰絲歡呼着,顯然語帶雙關。
諾威苦笑着,又開始同情那個靜靜地站在一邊的年輕人……龍。
但他應該比他更清楚,這是必然的結果。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