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雅!”她開口,“為我們找一條足夠安全的路。”
瑪雅不由自主地點頭――風和動物都能為他們指引道路。
“弗雷塔斯,”阿爾茜轉向還呆坐在地上的小木匠,“變成樹人,帶上那幾個小家夥。”
小木匠用力點頭。
“布盧瓦和瑞摩斯,你們負責保護他們……”
白鴉扭過頭,不再看他們,唇角卻控制不住地翹起一點好看的弧度。
悶是悶了一點,也不夠美……但好歹不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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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德趕到時,需要疏散的人群正湧出洛克堡的大門。他不敢在這種時候使用傳送術,正想着要如何跳過高牆,一陣疾風從頭頂掠過,冰龍長長的尾巴垂下來,準确起卷起他,扔到了自己的背上。
“九趾可能在這裡!”埃德急切地開口,“他們用了我的血!三重塔封住了一些地下的水流,可是……”
一聲轟鳴突然爆開,像猛獸的怒吼,幾道水柱從地底噴出,水流裡泛着怪異的鐵紅色,在巨大的壓力之下,強而有力地破開空氣,連冰龍也不得不側身躲避。
“下面!”埃德拍它的背,“先把那些人弄出去!”
私語者們正狼狽地穿過突然噴出的水流和随時會裂開的土地,斷裂的石闆發出令人心驚的脆響,簡直像剛出爐的薄餅幹一樣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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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德一眼就看見了瑪雅。她跑在隊伍的最前方,不斷回頭催促,暴躁卻也耐心。在她的指引之下,私語者們有驚無險地穿行在水流之中,在冰龍沖下去之前,就已經有一半跑到了比較安全的位置,反而是冰龍巨大的身軀,并不适合在這樣的情形之下救人。
它扔下了埃德,自己飛向城堡更深處。
一起跑出去的時候,阿爾茜幾句話就向埃德說清了城堡裡的情形和他們所遭遇的一切。
她沒穿白袍,但到底是個在神殿裡長大的聖職者。當她開口,緊繃的臉很有幾分令人信服的沉穩。
“夫人還沒出來。”最後她說。
“她會沒事的。”埃德說,強壓下心底的不安,“她很強……你們知道該去哪兒吧?”
阿爾茜點頭:“請不用為我們擔心。不管怎樣,保住自己的小命總是沒問題的。”
最後這句話不太像她,倒有些像是白鴉的口吻。
埃德不由多看了她一眼,少女卻已經跑向她的同伴,大聲呼喚着他們的名字:“看看你們周圍!人都齊了嗎?……”
埃德稍稍松了口氣,而聖職者們已經開始聚集在城堡之外。
倘若洛克堡有什麼無法控制的異常,就封住它――這是他們原本的打算。事實上,三重塔已經幫他們封住了一部分地下的異動,讓這裡的混亂不至于破壞整個斯頓布奇,但此刻,感受着周圍洶湧的氣流,埃德卻有點擔心。
他周圍看了看,跑向剛剛出現的伊卡伯德。
“如果封不住……”
他剛開口就被伊卡伯德打斷。
“我比你更清楚該怎麼辦。”牧師斜他一眼,毫不客氣。
埃德閉嘴了。
他跑向城堡深處,身後傳來的聲音像警告又像威脅:
“盡快!”
埃德毫不懷疑,如果真有必要,而他還沒能出來,這個牧師絕對會沒有半點猶豫地把他封在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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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龍順着薔薇花枝向東北方飛過去,心裡微微有點發慌。它能清楚地看見,延綿的花藤守衛在私語者們跑過的路邊,直到她力不能及。
然後他在白色花朵的包圍中看見了那個一身白裙的女人。她被托起在一叢花枝之上,依舊優雅迷人,冰龍的視線卻不自覺地瞟向她腳下――不覺得紮腳嗎?
白鴉擡頭看它,笑意盈盈,擡手指往更往北的方向。
“感覺到了嗎?”她問,“我原本以為是那些不肯服輸的老家夥挖出了什麼不該挖的東西,但這看起來……更有可能是你們沒有完成的‘拼圖’,被别人拼起來了呢。”
冰龍向北望去。這一次的地震遠勝從前,洛克堡堅固的建築都倒塌了大半,但西北部分主體的建築之中,卻有幾處,包括偏西的三重塔,似乎毫發無損,甚至連一絲顫抖都沒有,穩穩地立在那裡。
它們高低大小皆不相同,實在看不出什麼來……真正的力量,在它們腳下。
而正如白鴉所說,冰龍能夠感覺到,在一片混亂之中,被凝聚而來的所有力量,正一點點平複下去。它們被牽引着,順着既定的軌迹奔流,循環……然後再度彙集起來,像是找不到出口的洪流,奔騰咆哮,旋轉不停。
有一瞬它想着要不要幹脆看看到底會發生什麼事,但很快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倘若真是九趾……或不管是誰,他們暗中的行動必然隻對自己有力。
它想飛過去看看,飛出一段又盤旋而回,問那個看起來好整以暇的女人:“……你沒事吧?”
白鴉怔了怔,然後用雙手捂住兇口,一副感動得要落淚的樣子。
“小龍會關心我了呢!”她說,然後笑眯眯攤開雙手,“你看我像是有什麼事的樣子嗎?”
冰龍悻悻地從鼻子裡噴出一口氣,給她下了一點真正的雪――都這種時候了,還要弄得到處都是花,香得它都忍不住要打噴嚏……想必是沒事的吧。
它掉頭就飛走了。
白鴉瞥一眼藏在袖子裡的雙手,輕輕哼了一聲。
那雙手上蒼白發皺的皮膚幹巴巴地繃在纖細的骨頭上,看起來頗有些駭人……但也依然比任何一個老人的手,都要美上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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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龍小心地飛近那幾處尚未倒塌的建築,卻眼尖看見王座廳附近一條開裂的地縫裡,閃出一點金屬的光。
不知是因為地面還在動,還是因為那東西自己在動。那點光閃來閃去,正正地晃進冰龍的眼睛裡。等它撲騰着扒拉開周圍的泥土,冰龍終于認了出來,那是那群“前冒險者”,讓為獨角獸号聚集而來的工匠和法師們為他們制造的“掘土蟲”。
它看起來就是一隻胖乎乎的蟲……或更像隻皮皮蝦,隻是比正常的皮皮蝦更圓更胖一點,身側共有八對結實有力的金屬腳,“頭部”則有兩隻用來挖土的大爪子,最前方還裝了塊用法術加固過的玻璃,用來觀察前方的情況,身體裡能裝上差不多十來個人,在裡面還能操縱這條“蟲”爬行的方向和裝在頭側的光源。如果那些家夥沒有在裡面因為意見不一打起來的話,這東西挖土的速度的确比人要快得多。
這會兒它不知道是被震動抛出來的還是自己爬出來的,正努力地往外鑽――所以,即使它的身體都被壓癟了下去,裡面應該還是有人活着的。
冰龍飛下去,用後爪抓住了它,拔蘿蔔一樣把它從土裡拔了出來。
想要重新飛起來的時候,它發現它被困住了。
落下來時它并未察覺到危險,也并不是那條“蟲”上有什麼問題,那更像是……有無數雙看不見的手,突然從泥土,從空氣之中伸出來,死死地拖住了它。
它感覺到體力的力量正迅速地流失,咆哮一聲,先把爪子裡那條蟲遠遠扔開,奮力拍打着翅膀,試圖掙脫那無形的束縛。然而地底原本規律卻漸漸微弱的節奏,仿佛因為吸收了它的力量而逐漸強勁起來,一下又一下,更加急切地響着,更加急切地汲取。即使金色的火光轟然亮起在巨大的身軀之上,那束縛也并未放松半點,反而似乎更加歡欣雀躍,迫不及待地伸出更多的手,一重重将它包裹在其中。
它收回了火焰,開始用蠻力掙紮。
它的身體依然強壯,隻感覺到某種奇怪的空虛,當它試圖用寒冰凍住下方汩汩流出的淡紅色的水,卻隻噴出一團小小的冰晶,它終于可以确定,最先被吸走的是它天生的魔法之力。
它也漸漸能感覺到,它似乎變成了某種力量循環的一部分……它變成了那個不知被哪個混蛋喚醒的法陣的一部分,而想要從其中掙脫,需要有人打破這個循環。
哪怕隻是短短的一瞬,也足夠它脫身――它需要撐到埃德趕過來。
它不再強行掙紮。事實上,如果它不試圖脫離那無形的循環,它也并不會覺得如何疲憊,反而有種輕飄飄被托起來的感覺,但如果它真的因此而徹底放松,它的力量便會消失得更快。
冰龍停留在半空,考慮着脫身的辦法,視線稍稍轉開,餘光之中,看見那條“掘土蟲”已經扭曲的門被從裡面撞開,七歪八扭地滾出一堆老頭兒。
他們并沒有立刻逃走,反而站在原地,觀察着四周,又聚到一起,對着它指指點點……然後就開始吵了起來。
“……離開這兒!”它終于忍不住吼道。
它确信它的聲音夠大,然而老頭兒們想不聽就不聽。
“你是被困住了嗎?”
有個老頭兒把雙手攏到嘴邊,大聲問道。
冰龍完全不想回答,卻有個帶笑的聲音替它答道:“看起來是這樣呢,你們是有什麼辦法嗎?”
白鴉坐在薔薇花枝纏繞而成的椅子上,帶着迷人的馨香,随着蜿蜒的花枝飄然而至。
不用看冰龍也知道,小老頭兒們的眼睛必然噌地一亮,然後撲上去七嘴八舌,大獻殷勤。
他們在地底時也有片刻動彈不得,像被蛛網裹住的小蟲子,但在給那條蟲提供動力的魔法寶石黯淡碎裂之後,它又能動了――雖然隻能靠他們手動操作。
六人之中有個白胡子拖得老長,年紀卻并不是很大的法師,卡斯提,這段時間一直都在研究洛克堡地底的秘密,在這種千鈞一發,幾乎喪命的時候,腦子裡卻突然靈光之閃,把他們花了好長時間都沒能拼成的“拼圖”,給拼了出來。
“真正重要的隻有三個點!”他聲如洪鐘,“隻要能破壞掉其中的一個,就能讓這個法陣……不,它事實上應該是三個疊加在一起的法陣……”
他被人踢了一腳,嗷地叫了一聲又迅速把話題拉回來:“總之,它并沒有得到足夠的力量,它并非堅不可摧,我們可以解決它!”
“哎呀。”白鴉掩唇輕笑,“那就要拜托你們了。如果需要的話,我應該可以幫你們确定方位呢。”
他們又吵吵嚷嚷一通,很快就又鑽回來那條已經半死不活的“蟲”肚子裡,在薔薇花枝的幫助下,找準了方向,吭哧吭哧往下鑽,完全不理會有條龍正暴跳如雷地吼着讓他們趕緊滾蛋――反正它現在又動不了。
眼看着那條蟲笨拙卻半點不慢地鑽進地裡,冰龍惱怒地瞪向白鴉。
“有人幫忙不好嗎?”白鴉一臉無辜,“他們那麼熱心,又怎麼好拒絕呢?那會讓他們傷心的呀。”
冰龍簡直不想跟她說話。這種情況之下,一群小老頭兒,這是去幫忙還是送死?!
白鴉毫不在意地笑着,細細的薔薇花枝緩慢伸展,一點點向着它攀援而去。它們在半空中輕輕擺動,柔嫩的新葉和雪白的花瓣感知着空氣中最細微的變化,漸漸在冰龍眼前交織出奇異的紋路。
那是法陣之中力量流轉的途徑。
它大半隐藏于地下,暴露在空氣中的這一部分,更像是為了吸取冰龍的力量而自行做出的改變,從東北方向的地面之下探出,繞着它身周盤旋一圈,又從另一個方向,沒入泥土之中。
冰龍低頭看着,又擡起眼――那是三重塔的方向。
它沉思着,想要理清這團亂麻。如果真是九趾,他圖什麼?打開三重塔上的那扇門?他是突然想起來他還是耐瑟斯的信徒了嗎?……至于他如何掌握了洛克堡地底的秘密,它飛過來的時候就已經想明白了――奧伊蘭留在龍骨号上的,那本安克蘭的筆記。
顯然,它并不是他所說的那樣“沒什麼人能看懂”。
又或者,他其實是故意留下了那本筆記?……算了,它還是不要琢磨人類在想什麼了,一個普通的人類少女腦子裡的念頭它都弄不明白,何況是這些不怎麼正常的家夥。
它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噴嚏,這才意識到,那些細嫩的枝葉和花瓣顯露出的軌迹,正在緩緩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