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從父親的告誡,維奧莉塔和諾威用各自的方式遠離着權力的中心。在諾威離開之後,至少在表面上,維奧莉塔甚至并不曾關心銀葉王因為放走了諾威而與長老會到底起了怎樣的沖突——那原本也不是她能夠“關心”的事。
沉默,謹慎,就像許多年前無意間卷入了王室的争端,莫名其妙就失去了工作和名譽的父親一樣,不去問,不去聽,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安靜而平庸地度過每一日,直到一切都漸漸被遺忘。
但維奧莉塔到底不能無視蘭斯的求助。她知道諾威内心的愧疚與不安,她也無法否認自己内心的感激。不單是為了諾威,她很清楚,如果沒有佩恩?銀葉刻意的保護,哪怕她所做的事,不過是失敗地帶着幾個人類試圖闖入空庭,也不可能像現在這樣安然無事。
更何況,如果銀葉王失勢,追殺諾威的影舞者,恐怕會再一次如影而至。
傳給埃德?辛格爾的消息,卻唯有諾威才能夠解讀。是為了保密,也是為了确保諾威不會獨自返回。無論有過多少争執,維奧莉塔了解諾威,他不會希望讓自己的朋友陷入自己招緻的危機……何況這是精靈自己的争端,根本與人類無關。
蘭斯真正想要求助的,卻是埃德。
埃德到底是不是真正的聖者,在精靈之中也同樣衆說紛纭。但哪怕埃德真的是水神的聖者,哪怕他擁有一條冰龍,哪怕他的舅舅也已成為另一位神祇的聖者……格裡瓦爾的綠蔭深處,長老會與王權之間持續了千百年,日益激烈的明争暗鬥,都不是那麼容易解決的。
“我并沒有指望一個聖者之名……或任何來自外界的力量能夠輕而易舉地解決我們的問題。”蘭斯坦率地告訴維奧莉塔,“我隻是需要一點時間來弄清一些事……一些埃德?辛格爾很可能會知道,也會想要知道的事。”
銀葉王并不知情——蘭斯對此倒是直言不諱。佩恩堅持精靈自己問題不需要外人插手,但蘭斯卻越來越強烈地意識到,這一次,一旦失敗,佩恩失去的或許不隻是王位。
而對他而言,唯一重要的,就是佩恩的生命。
接下來的時間裡蘭斯再也沒有出現過。維奧莉塔安靜地待在家中,藏起了自己還沒有收拾好的行李,像從前一樣,不問,不聽,不說。
不知從何時開始,她能隐約察覺到林葉間窺視的目光,無論晝夜。
恐慌與不安漸漸堆積在心底,卻無處傾吐。她得不到任何消息,仿佛被囚禁在了高大的林木和它們投下陰影之中,甚至開始後悔當初的決定。
但很快,怒火燒盡了悔意。
蘭斯?逐日者的長劍,被扔在了她的門前。
維奧莉塔站在門邊,怔怔地看着那柄劍,看了很久,清楚地意識到,蘭斯大概已經無聲無息地死在黑暗裡……就像諾威曾經有可能遭遇的那樣。
她拾起長劍,關上門,對着它從清晨坐到了夜晚。
即使同為逐日者精靈,她跟蘭斯根本算不上熟悉,也很難說會因為他的死而悲痛萬分……與悲痛相比,更多的是憤怒。
逐日者的血在血管中沸騰。她從不曾如此後悔賭氣般放棄了成為劍舞者的機會——她是諾威的妹妹,無論長劍還是弓弩,她的天分一點也不比諾威差。
她本該是個優秀而勇猛的戰士,就像千年前的祖先們一樣。
而現在……她懷疑即使她想要離開,也根本走不出森林。如果她留在這裡,也隻是個活生生的陷阱。
諾威一定會來找她。
那些隐藏在樹影中的家夥,他們大概已經知道她做了什麼,不管選擇逃走還是留下,她的行動都顯然在他人的控制之中……他們原本毫無必要讓她以這種方式得知蘭斯的死訊。
無論因何而死,有沒有可以說得出口的罪名,蘭斯的劍應該送還給他的家人,而不是扔在她的門口——這是赤.裸.裸.的恐吓與輕蔑。
暗中奪去一個忠誠的戰士的生命,侮辱他的死亡,隻為了威脅和嘲弄她這樣一個孤立無援、無足輕重的小人物,看她惶惶不可終日嗎?
驕傲而優雅的種族,諸神所寵愛的生靈……什麼時候堕落到了這種地步?
在憤怒與失望的煎熬之中,她卻越來越冷靜。
除了蘭斯之外,她不知道還有誰對銀葉王擁有足夠的忠誠——何況蘭斯還說過,這件事佩恩并不知情。她不可能被允許進入空庭,但既然如此被輕視……她倒不一定沒有機會逃離。
她如常生活,讓自己看起來更加謹小慎微,除了購買食物之外幾乎從不離家,然後,在月圓之夜,格裡瓦爾的精靈沉醉于月光,歌聲和美酒的時候,悄悄地離開了。
這并不是多麼精巧的計劃。她賭的隻是監視者因為她的安靜與馴服而日漸松懈,賭精靈們在這樣的夜晚會渾然忘我的天性……她也真的成功地逃離了格裡瓦爾,卻意外地在斯頓布奇遭到了追擊。
這是她的失誤。她并不了解這個人類的城市,隻是本能地認為能在這裡得到諾威的消息,畢竟他有很多人類的朋友……而精靈在人類的地盤上總得收斂許多。
站在斯頓布奇的大街上的時候,她才意識到她根本不知道該去哪兒找。
她不得不打聽泰絲那家小店,并且謹慎地躲起來等到夜晚才行動……那是另一個錯誤。白天城市裡熙熙攘攘的人群才是更好的掩飾。
小店裡沒人,在她試圖給諾威留下什麼消息的時候,敵人出現了——從身形和動作來看,他們卻并不是精靈。
現在她願意相信諾威的話了——人類的戰士也同樣優秀。以一敵三,她除了靠着天生的敏捷奔逃躲避之外,幾乎沒有還手之力。
在她就快被抓住的時候,幾個路過的醉漢撞了過來。
她以為那隻是個意外。當他們不滿地大叫着“嘿!怎麼可以欺負女人!”并且跌跌撞撞沖向她的敵人時,她還在惱怒地試圖把他們趕開……他們的見義勇為,明擺着是送死。
然後一個細細的聲音鑽進了她的耳朵裡:
“向西。”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