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了嗎?”菲利朝他勾勾手指,“來瞧瞧這個……是不是有點眼熟?”
埃德低頭看過去。聖騎士指尖下的符文很小,在和其他符文連成一串時更難辨認――菲利能認出來,顯然是因為它大概已經刻在了他的腦子裡。
那是他脖子上的那個符文。
“雖然不一樣……但這個祭壇顯然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吧。”菲利搓了搓手指,即使并沒有觸及那個讓他無比厭惡的符文,都覺得指尖像是沾染了污泥。
埃德沒吭聲。他瞪着那個符文發呆,然後順着它一個個辨認下去。與石榴廳地底的祭壇一樣,地面上的符文組成大大小小的圓,彼此相接卻并不交錯,混亂之中又有種奇特的規律。但石榴廳裡那一個,除了正中間的“門”之外,其餘的符文其實都是龍語;眼前這一個,卻是在古精靈語中夾雜了另一種符文……那大概就是費利西蒂所說,連因格利斯也無法辨認的。埃德事實上也無法确定其準确的含義,但他能确定的是,這符文脫胎于神之語,卻又有所改變,偶爾會被死靈法師所使用,隻是……那些使用者也未必知道它到底是什麼意思。
那是來自地獄的語言。
它本該是黑暗而邪惡的,但這個祭壇……這個法陣本身,卻沒有半點邪惡的氣息。
或許是石榴廳地底祭壇上的血給她留下的印象太過深刻,費利西蒂認為這法陣的本質仍是祭壇,但埃德的看法正好相反――兩處法陣的本質,都是門。隻不過想要讓它們開啟,都需要付出代價。
安特把他最好的朋友當成了祭品,可他并沒有得到任何東西――他的“不死”,是在他死亡之後,且追根究底,是因為他的祖先與耐瑟斯訂下的契約;而失去了生命的斯科特,進入了虛無之海……無論他自己是否願意。
安克蘭很有可能在兩個法陣上都做了手腳……或者不止這兩個。
他到底想幹什麼?
每次想到這個問題,埃德的頭都會突突地痛起來。
恍惚之中,一隻手抓住了他的肩頭,把他往後拉。埃德猛地回過神來,才發現他差點就走到了法陣的正中。
“……别擔心,”他随口說,“我不會突然消失的啦。”
他自以為是在開玩笑,話出口才覺得有點不對。對着菲利似笑非笑的神情,他隻能讪讪地把頭扭到一邊。
上一次他就是突然從石榴廳地底消失的……就在菲利眼皮底下。
可現在想想,當時他聽到的聲音到底來自何處?……到底是誰在幫他?薩克西斯?
埃德按了按額頭,一瞬間簡直希望自己能找回全部的記憶,無論那其中有多少痛苦和絕望,至少也有漫長歲月裡一點點積累的經驗和智慧――這樣他是不是更能理解那兩個“活了”幾千年的家夥?
但這念頭轉瞬即逝。他清楚地記得伊斯……和凱勒布瑞恩的警告。
他清楚地知道,他的意志遠沒有強大到能接受另一個自己――另一個,已經在失敗中崩潰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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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中時他腦子裡仍塞滿了那些符文。它們在他腦子裡手牽着手跳着圓圈舞,跳得他昏昏沉沉,食不知味,連走路都不自覺地要轉圈。
他索性把整個法陣畫了出來,攤在地闆上。伊斯歪着頭看了幾眼,眉心就深深地皺起來。
“……看出什麼來了嗎?”埃德充滿期待地問。
“……你沒有看出來嗎?”伊斯反問。
埃德指出了那幾個符文,伊斯眉心的紋路卻越來越深。
“我不是說這個……”他若有所思地擡頭,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說起來,有人教過你如何創造法陣嗎?”
埃德的眼神心虛地一飄――别提“創造”,他甚至都沒有學過如何使用法陣!當年在柯林斯神殿的圖書室裡胡亂翻書看的時候,他看的基本都是曆史相關……簡而言之,他其實隻喜歡看故事。伊卡伯德教了他一些基礎的咒語和法術,但也僅此而已。“法陣”這麼高級的東西……
“……所以你是真的不知道。”伊斯的臉都扭曲了一下,“任何法陣,重要的不隻是符文……連接它們的方式,某種意義上是更重要的。就像相同的字母能組合成完全不同的詞語……就像通用語脫胎于精靈語,某些發音極其相似,但構成的規律已經截然不同,所以意義也不同。”
他敲了敲地上的紙:“而這個……”
娜娜哒哒哒邁着四條小短腿呼嘯而來,從他們中間穿過去,因為跑得太快在紙面上滑了一跤,溜出去一段又一躍而起,哒哒哒地跑遠。
它在追諾威……追那隻小貓鼬。在認識了一堆全都毫無原則地寵着它的新朋友之後,它愛上了諾威,畢竟它所有的“朋友”裡,唯有這一個,體型大小跟它差不多,還毛茸茸暖乎乎軟綿綿,抱起來比扔下它逃掉的大白貓要舒服得多。
但諾威并不舒服。他很願意陪娜娜玩一玩……但并不喜歡被當成玩具還糊一身的口水!
于是追和逃變成了娜娜最喜歡的遊戲。泰絲有時候會幫諾威一把,有時候隻會在一邊哈哈大笑――畢竟一條肚皮圓到快要擦到地面的小龍樂颠颠地追着一隻貓鼬跑,這畫面也的确有點可笑。
第二次被打斷的時候伊斯額頭的青筋都跳了出來。埃德默默地把紙上小爪子劃破的地方撫平,小聲安慰他:“娜娜還是小孩子嘛……它其實已經很懂事啦。”
至少沒有一不高興就亂吐泡泡――那可真是要命的東西。
伊斯吸了一口氣,又吐出來,面無表情地繼續:“如果你學過,就該知道,就算是牧師和法師所使用的法陣,都有所不同,就像他們各自的法術一樣。而這個……”
一道灰影從他眼前掠過。大概是被追急了,這次連諾威都直接從紙面上竄了過去,娜娜發出興奮的尖叫聲,撲騰着翅膀緊追不舍,不像條龍,倒像隻雞。
“……娜娜!”伊斯忍無可忍地吼。
小龍寶石般的鱗片上泛起一陣彩虹般的光芒,那光眨眼間擴散開來,融入紙上墨色的符文。
娜娜猛停下來。它察覺到了什麼,有些疑惑地叫:“呀?”
下一個瞬間,它就在他們眼前消失無蹤。